70 大天衍之術

秦玉池的這份證供倒是簡單。

桑遠遠很快就看完了。

她把供詞合上,閉上雙眼暗暗思忖起來。

原來,二十年前秦州王秦玉泉曾意外救過一名天壇聖子的命,為報答救命之恩,這名天壇聖子告訴了秦州王一個天大的絕密——天壇發動大天衍術,看到了雲境十八州的命數。

讓所有的人感到五雷轟頂的是,這世間命數,竟已只剩三十年!三十年之後,這個世界将被冥魔占據,徹底變成血腥煉獄。

無論如何推衍,結局始終冷冷冰冰——這個世間,氣數已盡。

天壇用盡一切辦法,想要逆天改運。

這個驚雷般的消息把秦州王給炸傻了。反複思忖之後,秦州王與胞弟秦玉池作出了決定——混入天壇,掌握先機,伺機而動。

秦州用了數年,把秦玉池打造成一個‘身體孱弱,無心俗世,一意向道’的閑散王族,然後再花了大錢,把他送入天壇,做了聖子。

聖子也分許多階層,剛進入天壇時,秦玉池接觸不到核心隐秘,只知像他這樣的,在內部被稱為外門聖子,再上一層,便是內門聖子,比內門聖子更高階的還有掌運聖子,再上便是副壇首和壇首。

秦玉池苦熬多年,廣撒金銀,終于在不久之前晉階為內門聖子,領到了一件絕密任務——天壇發動大天衍術來觀天運、逆乾坤,需借助一件聖物天衍鏡,而這聖物天衍鏡在六年前發動逆乾坤大術時,徹底破碎成了一百零八片,碎片散落各處。天壇提供線索,派出內門聖子,四下搜尋。

秦玉池領到的線索在冀州。他運氣不錯,數日前成功尋到了一枚天衍鏡碎片。他瞞了下來,沒有向天壇彙報,而是借口探病回了一趟秦州,把碎鏡帶到秦州王的面前。

秦州王從這片碎鏡中窺見,韓少陵在不久的将來,将一統雲境西部各大州國,成為當世佼佼者,他,是最有可能帶領雲境逆天改命的天命之子!

于是秦州王果斷祭出了金貝,令女兒秦無雙前往韓州赴宴,務必拿下韓夫人之位,即便不成,也要混個小夫人當一當,抱上天命之子的金大腿。

再後來,秦玉池帶着天衍鏡碎片返回天都,不曾想竟在半道弄丢了碎片。他不敢讓天壇知道他已找到了天衍碎片卻沒有向上面彙報,便令親衛屠了曲家莊,不留一雞一犬。

再再然後,就撞到幽無命這個煞星手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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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遠遠合上了這份證供。

閉上眼睛清理思緒。

首先,天壇借助聖物天衍鏡的力量,發動‘大天衍術’,看到了雲境即将面臨滅世大禍。時間從此刻算起,還剩十年。

然後,六年前天壇為了逆天轉命,曾發動過‘逆乾坤大術’,令得天衍鏡徹底破碎,成了一百零八片,散落各處。

桑遠遠睜開眼睛,翻到供詞末尾,視線凝聚在‘徹底破碎’這四個字上面。

“徹底破碎?”她自語,“若天衍鏡原本是完好的,在發動逆乾坤大術之後碎成許多碎片,散落各處的話,應當不會用上這‘徹底’二字。”

她眯起眼睛,思忖片刻:“若是下意識便用上‘徹底破碎’來描述當時的情景,那麽,極有可能在發動這逆乾坤大術的時候,天衍鏡本就已經是壞的,只是還未破碎得徹底。”

“也不知是否想太多,但留個心眼總歸沒錯。”她把手肘架在了黑木書桌上,托着腮,陷入深思。

六年前,逆乾坤大術?

什麽樣的事才能算得上逆乾坤呢?

這麽巧,正是六年之前,她的魂魄被驅逐到了異世,這二者之間,是否會有什麽關聯?

只可惜秦玉池品階實在太低,能夠接觸到的,都只是天壇秘密的皮毛。

桑遠遠想得入神。

幽無命什麽時候悄悄來到身邊她都不知道。

待她回過神時,發現他已坐在巨大的黑木書桌上,雙手拄着膝,偏着頭,瞧了她好一會兒了。

視線相觸,他挑了下眉,漫不經心地從她手中取走了秦玉池那份供詞。

眯着一點眼睛,拿得遠遠的,草草略過一遍。

“唔。”他敲了敲黑木桌面,“小桑果,若我沒猜錯,你當年出事,恐怕正是這鏡子搞的鬼。”

“嗯。”她點點頭,“應當是有關系的。我的魂魄被送到另外那個世界的時候,曾看到過一本書,書中記載的,正是那天衍鏡碎片中的情景。”

幽無命像見鬼一樣望着她。

桑遠遠擡頭一看,見他抿着唇角,一雙眼睛特別幽黑,整個人都凝固了。

“怎麽了?”她被吓了一跳。

幽無命緩緩地吸了一口氣:“所以小桑果,你以為我活不了多久,卻還是願意跟着我麽,就這麽喜歡我?”

她想,‘倒也不是,原著中我還早早就死了呢,那我也不能認命啊,還不是得拼命掙紮着活下去?’

當然話是不能那麽說的,她順勢擺出了一副深情的模樣:“對啊,如今你可知道我的真心了?”

幽無命臉色淡定,耳朵卻悄悄紅了起來。

半晌,他探出一只大手,重重揉了一把她的腦袋。

“真是個傻果!”

他從桌面跳了下來,衣擺劃過半個圈,掠到她的面前,把她從大黑木椅中抄了出來,摟在身前。

“你以為韓少陵會稱霸天下,還是不願跟他麽。”他壞笑着,把俊臉湊到她的面前,“小桑果,你也太喜歡我了吧!”

她認真地點了點頭:“我喜歡的,是對我一心一意的你。若你也像別的男人那樣三心二意,我便不喜歡了。”

他愉快地笑了起來,輕飄飄地‘嗯’一聲,道:“你就是小饞果,小醋果。我知道的,我若多看了別人,動了旁的心思,你就會變得不一樣了,那些甜甜的味道,你便會收回去,再不給我了。那不合算。”

她怔怔地看着他。

果真是個異常通透的人呢。

她悄悄把小手放到他的大手中,細細軟軟的手指叩住了他帶繭的手。

“幽無命,你運氣真好,怎麽就遇到我了呢。”

難得這一回他沒翹起翅膀說她運氣更好。

他緩緩把下巴擱在她的發頂,左右蹭了蹭,道:“嗯。”

這一聲低沉又好聽,胸腔還悶悶地顫了一下,把她的心弦也撥得嗡嗡亂震。

二人靜靜地歪纏了片刻,她眨了眨眼睛,仰起臉來看他。

“證據找到了嗎?”

她知道他剛剛一定帶着偶,去找那兩個幽影衛犯事的證據。

他愣了下,一看就很假地否認:“沒有!哪有什麽證據。”

再一愣:“什麽證據?找什麽證據?我沒找什麽證據。”

桑遠遠忍不住‘噗噗’地笑了起來。

“偶去哪了?”她揪住他的衣裳,不依不饒。

“關起來了,危險的東西。”幽無命伸出一根手指,往她身上戳了兩下,“別惦記它,聽見沒有!在我查清楚之前,不許你再和它待在一塊。”

她睜着一雙明亮的眼睛,直直望着他:“我一直堅信,我喜歡的幽州王是世間最厲害的人,絕對沒有什麽事情能夠瞞得過你的雙眼。連偶都能發現的證據,莫非我的幽州王親自跑了一趟,卻是一無所獲麽?是好人是壞人,總得有個結果,才不會叫我失望啊。”

幽無命:“……”

他揉了揉額角,無奈地嘆了口氣:“查到了,那二人通敵叛國,滿意了?”

桑遠遠露出了然的微笑。

他瞪起眼睛,大聲控訴:“小桑果!我的人,通敵叛國!你居然還笑!”

桑遠遠無辜地說道:“可是他們已經死了啊。我希望死掉的都是壞人,難道不對嗎?”

幽無命:“……”竟無言以對。

她眨巴着眼睛,望着他:“所以偶子它沒殺好人。不要老關着它嘛。”

幽無命正色道:“小桑果,我說過,它是一團黑色的苔藓。”

“那你呢?”

幽無命一怔:“我也是。但我不會傷害你。”

“它也不會。”

他冷笑:“誰說它不會,那東西,已經脫控了。”

“我說的,”她神秘兮兮地笑了下,“蝴蝶花種在它的身上呢,它若有異動,我便會卸了它的胳膊!”

幽無命慢慢轉動着那對黑眼珠,瞪向她:“小桑果,很有長進啊。跟我在一起,你果然是獲益良多!”

桑遠遠:“……”什麽都能往他自己身上誇!服氣了!

她笑笑地拱他:“告訴我它在哪裏嘛!”

幽無命滿臉無奈:“就鎖在箱子裏。不會傷它。”

“嗯!”桑遠遠伸出手,拍了拍他手中那份秦玉池的證供:“英明神武的幽州王,這件事,你怎麽看?十年之後,有滅世之禍哪!”

幽無命眯着眼睛笑了笑:“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來一個叫它死一個,來一雙叫它死一雙。”

“只是不知道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她暗自沉吟。

幽無命一臉漫不經心,随手把她拽進懷裏,攏着她,然後‘刷’一下,把邊上那疊厚厚的秦玉池家書扯過來,眯着眼,一張一張看過去。

他帶她去捉偶之前,曾吩咐過阿古,令秦玉池給秦州王寫家書,每隔一炷香的時間,便要他重寫一份。一整日下來,已寫了三十多四十封。秦玉池不是修行者,寫到後頭,俨然已經有些神智不清了。

字跡潦草混亂,對秦州王的稱呼從‘王兄’到‘大哥’再到‘親哥’,有一份居然連‘爹’都喊出來了。

先時還端着那麽幾分風骨,寫到後面便是回憶兄弟兒時在一起玩泥巴一起尿炕的事情,求秦州王速速救命。

有關天壇的事,更是翻來覆去不知寫了多少遍。

幽無命悠悠閑閑把這些家書全過了一遍,然後用下巴輕輕點着桑遠遠的發頂,沉吟片刻,道:“有所隐瞞。”

桑遠遠吃驚地回頭看他。

只見這個男人微微挑着一點眉,黑眼睛裏閃爍着篤定的光。

“何出此言?”她好奇地問。

幽無命淡定地笑了笑,用手指點了點那疊家書:“字裏行間,足以讀出一個人的心性、彼時的狀态。秦玉池在我眼中,已是白紙一張。很顯然,他還藏着一個大秘密。”

他環着她,從書桌上跳下來。

“讓你見識見識,何為攻心。”

他牽住她的手,大步往外走。

秦玉池被軟禁在一間宮殿裏,待遇倒是不差,就是左右兩邊各杵着一個表情陰沁沁的幽影衛,刀橫出一半,左右吹來的風都帶上了冰冷的金屬氣息,令秦玉池那顆混沌的大腦一直保留着三分清醒。

他只能伏在桌案上,麻木地一封接一封寫家信。

見到幽無命進來,秦玉池也只是愣愣地擡頭看了一眼,然後立刻垂下頭去,奮筆疾書。

桑遠遠踮腳一看,發現他的字都已經寫飄了。

只見幽無命随手拖過一張黑木椅,大馬金刀往秦玉池對面一坐,慢條斯理地開口了——

“秦玉池,十三歲之前,曾有奪儲之心。奈何資質太差,心性又不堅,洗筋伐髓失敗,只得一心依附兄長秦玉泉,雖然不甘,但自知一無是處,便也只能認了命。”

秦玉池握筆的手重重抖了一下,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驚恐地擡了起來。

桑遠遠也頗有些驚奇地望向幽無命——這些東西,秦玉池的家書和供詞中肯定是沒有的。

幽無命就像一個沒有絲毫人類感情的審判者一般,繼續用冷漠平靜的語氣說道:“獲知天壇的秘密之後,自卑了許多年的秦玉池,總算是給自己找到了一個翻身的機會——武力、地位,這輩子是越不過秦玉泉了,但是若能成為一名‘先知’、‘救世主’,那麽,壓了自己一輩子的兄長,一國主君,也必須匍匐在身前,求自己救命。”

進入天壇的真實動機被一語道破,秦玉池呆呆地癱在了座椅中,嘴唇翕動,說不出話來。

桑遠遠看着這個被道破了心思的人,心中頗有些無語。

難怪在曲家莊看見秦玉池的時候,便感覺此人十分故作清高,端着一副遺世出塵的假仙架子。其實就是個紙糊的,一戳就慫。

在這樣的人眼睛裏,什麽滅世大禍,恐怕根本就不重要,他更在意的,是在兄長、熟人面前好好出一把風頭,被他們崇敬仰望。

“可憐秦玉池,資質究竟差到了何等地步……”幽無命輕笑,語氣嘲諷至極,“拿到天衍鏡碎片,竟無法看到任何天機,啧。好氣。為何連一個鄉野村婦都能窺伺的天機,秦玉池卻什麽都看不見呢?怎麽辦,只能把那一家人活活折磨至死,再想辦法把曲芽兒引出來殺掉,方能消解心頭之恨啊。”

秦玉池長長地倒吸了一口涼氣,快速地搖着頭。

幽無命毫無憐憫:“這還是秦玉池第一次親口下了殺人的命令呢,原來殺人的感覺竟是比想象中好上許多。不過,這只是牛刀小試罷了,日後,還有更多更多的人會因你而死,是也不是。”

到了最後,一字一頓,像是切在秦玉池身上的淩遲之刑。

秦玉池目光渙散,心智已然徹底崩潰。

“不!不!不!魔鬼!你是魔鬼!你不是幽無命,你是魔鬼!啊啊啊啊啊——”

幽無命懶洋洋地偏頭看了看桑遠遠,一雙黑亮的眼睛裏滿是得意。

“所以……”幽無命忽然站了起來,瘦長的身軀從寬大的桌面上探過去,單手攥住了秦玉池的領口,“那個絕對不能說的秘密,你還想藏到什麽時候?嗯?”

黑眸之中,有暗星隐隐發動。

秦玉池瘋狂掙紮擰動,許久,身體的抖動漸漸平息下來。

幽無命松開了手,讓他跌回座椅中。

秦玉池的脖頸和臉頰輕輕地抽搐着,終于,一臉灰敗地開口了:“自,得知将有冥魔滅世之禍起,秦州就開始修建地下王城,絕大部分州國之力,都用于地下。如此,就算地面真被冥魔占領,王族也可以帶着子民,在地下繼續好好活着……”

桑遠遠愣怔了片刻——這樣的事情,為何是絕密?

便聽幽無命悠悠問道:“地下城多大?”

秦玉池神色略有掙紮,卻還是老實回道:“全部建成,約占三分之一國土面積。這當然是不被允許的,邊境大面積掏空地基,必會影響黑鐵長城,長城若倒,雲境必定覆滅,可是這雲境本就要覆滅了呀,洪水滔天,我們只不過是伐一株樹,做個救命船而已……”

桑遠遠倒吸一口涼氣,心髒在胸腔中‘怦怦’亂跳。

黑鐵長城環着雲境,首尾相連,若是地基傾塌,長城或倒或墜,都将會引發極其嚴重的連鎖反應!

再讓秦州這麽挖下去,恐怕等不到十年,這雲境十八州,便将成為冥魔的盤中美餐了!

她的身體不禁輕輕地顫栗起來。

幽無命探出長臂,環住她的肩,輕笑一聲,問那秦玉池:“說完了?還有什麽沒告訴我的事情嗎?”

秦玉池思索片刻,呆呆地道:“有。我喜歡把亵褲反着穿。還喜歡聞鞋墊的味道。”

幽無命:“……”

桑遠遠:“……”

這下應當是把能招的都招完了。

幽無命從長桌上探過身體,拎起了秦玉池,一字一頓緩聲道:“今日,你沒有見過幽無命。睡去。”

說罷,将秦玉池往後一推,然後偏頭示意桑遠遠離開了這間宮殿。

他從懷中抖出了一封秦玉池寫給秦州王的家書。

桑遠遠側頭一看,只見這封信,正是秦玉池求兄長不計代價救他、無論幽無命要多少錢都答應的那一封。

幽無命把信交給了守在一旁的親衛,令加急送往秦州。

坐等收錢。

他攬住她,緩緩向着僻靜處走去。

桑遠遠仍有些緩不過神來,知道了秦州那個秘密,她感覺腳下踩的大地都不結實了,好像隐隐在向着東北方向傾塌過去。

“诶,小桑果,”幽無命忽然緊了緊手臂,很開心地說道,“方才章州恰好來信求救,說有冥魔湧潮,想不想走一趟,喂飽你的豬頭花?”

桑遠遠:“……”

自從上次在地下深淵口意外發現食人花可以依靠吞食冥魔來晉階之後,桑遠遠還一直沒有找到機會繼續發育她的花。

“秦州的事怎麽辦?”她擔憂地攥住了他。

幽無命神秘一笑:“不着急,兩件事,可以一起辦。”

桑遠遠怔忡地望着他,見他唇角的笑容傲慢自負,還帶着些壞意,她墜了半天的心,忽然便緩緩地浮回了原處。

“嗯!”

“半月便回,”幽無命道,“半月後,韓州來的靈火礦脈,也該到了。”

她偏頭看他,見他依舊是平日那副漫不經心的篤定模樣,不禁彎起了眼睛:“帶上偶一起去!”

見他瞪了過來,她趕緊補充道:“我怕我們離開太遠,它又出什麽夭蛾子。”

當然不是因為她覺得這個新的小夥伴很可愛想要帶它一起玩!絕對不是!

幽無命狐疑地盯着她,把她兩輩子的演技全給逼了出來。

“好吧。”終于,他輕飄飄地同意了,“留在這,肯定會出夭蛾子。”

沒想到的是,夭蛾子已經出了。

二人回到幽無命的寝宮時,發現庭院中的盆栽倒伏滿地,連那落地的雕花大木門都倒掉了一扇,殿內傳出乒乒乓乓的聲音,一張大木椅‘呼’地飛出來,砸翻了榻上的小桌幾,幽無命平時用來烹茶的那把小壺打着滾,翻到了門檻邊上。

幽無命都樂了。

衣擺一撩,大步踏進了寝宮。

一個白色的大影子猛地從內殿蹿了出來。

桑遠遠小心地扶着幽無命的肩膀,從他身後探頭去望。

只見那偶抓着短命脖頸上的長毛,整只吊在它毛茸茸的大胖身體上面,手腳飛舞,嘴角咧到了耳朵下,露出兩排尖尖的牙。如果它能發出聲音的話,此刻一定是‘咯咯咯’地笑得像個小惡魔。

短命已經憤怒得失去理智了。

它高高躍起,猛地在地上打滾,想要擺脫這個可惡的偶人。

“砰!”又一扇屏風被撞成了七八瓣。

短命把巨大的腦袋瘋狂右着左右甩擺,只聽‘砰砰砰’幾聲脆響,一張矮榻徹底塌成了一堆爛木頭。偶人終于抓不住它的頸毛了,小小的身軀飛了起來,眼見即将摔落在地,它伸出小手猛地一拽,又拽住了短命的尾巴。

一種家裏的貓和狗打架的即視感。

一大一小兩團影子打着滾,攜帶着一卷絲被、半張木桌、一只筆筒,滾到了幽無命的腳下。

幽無命一聲冷笑。

這一瞬間,整個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短命擡頭看見了主人,那雙烏溜溜的眼睛裏面,一點一點寫滿了驚恐。

它極為迅速地環視了一圈,然後慢慢把毛茸茸的大腦袋歪成了九十度,沖着幽無命,非常非常無辜且疑惑地問道:“歐……嗚?”

這是什麽情況?不關俺的事啊?俺啥也不知道咧?

偶人顯然沒有短命經驗豐富,一見幽無命,它徹底就慫了,揪着短命的毛毛,滑到了地下,垂着兩條胳膊,腦袋勾到了胸口,一晃一晃,蹭到了幽無命的面前。

半晌,慢吞吞伸出一只小手,掌心向上,遞向幽無命。

幽無命:“……”

敢情這玩意在外面浪的時候,看見過人家管教小孩打手心?

它還真把自己當人了?

短命一見這家夥自覺站到前面去領罰,立刻四肢一并,像個大老虎一樣坐到了地上,撅起鼻子和嘴巴,把腦袋擰向一旁,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桑遠遠:“……這都是什麽妖魔鬼怪?!”

果然,寵物都随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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