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中秋

“你動她一根手指頭,試試。”

聞宴的嗓音平淡,毫無情緒波瀾,就是這樣淡雅的調子,卻令人不寒而栗。

大姐頭剛剛被溫測測驚吓一番,這會兒又被聞宴威脅,精神處于高度緊張、瀕臨崩潰的邊緣,一句狠話都說不出來,瑟瑟發抖地被人扶出了鹵味店。

溫念念望了聞宴一眼,他重新坐回到椅子上,仿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似的,和身邊的朋友玩笑,嘴角微微上揚,露出輕佻的微笑,從容而閑雅。

溫念念抽回了視線,關心地問丁寧:“你沒事吧?”

丁寧輕輕地點了點頭。

“她們經常欺負你嗎?”

她摸出手機,在手機上打了一行字,遞給溫測測——

“從初中開始,她們喜歡欺負我,搶我的零花錢。”

溫測測臉色冷了冷,說道:“有我在,以後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

丁寧盯着她看了許久,終于重重地點了點頭。

溫家和江家是世交,中秋的下午,江家的伯父帶着江嶼來到溫家做客。

飯桌上,全中國的父母少不了的話題,自然是各自兒女的學習問題。

雖然表面上一片和諧商業尬吹,但實際上也有暗暗較勁兒的成分。

江家伯父一如既往,很驕傲地宣布:“這次榮光杯的比賽,江嶼發揮得不錯,考了75分,擠進了全市前二十,我和他媽都很高興。”

随即,他也不忘問道:“對了,可兒表現得怎麽樣,也入圍了吧。”

溫庭軒輕輕咳嗽了一聲,擺擺手:“這次可兒沒有發揮好,雖然入圍了,不過也只是剛剛過線而已。”

江家伯父得了便宜便賣乖道:“那也相當不錯了,可兒這孩子一直都不錯的,聰明,又勤奮。”

溫可兒見江家伯父如此欣賞自己,立刻乖巧地說:“哪裏,我還有很多要想江嶼哥哥學習的呢。”

說完,她又羞澀地望了江嶼一眼:“江嶼哥哥,我有幾道題不會做,待會兒你能來我的房間,幫我輔導一下嗎?”

平日在學校,江嶼幾乎不怎麽搭理她,也只有長輩在場的時候,她才敢和江嶼搭話。

卻不想,江嶼真是誰都面子都不給,直言說道:“有問題,去問老師,我沒有時間。”

此言一出,溫可兒瞬間有些下不來臺。

溫庭軒知道江嶼的性子,也沒有為難他,解圍道:“可兒,有不會做的題,周一拿到學校去問老師就行了,不要麻煩你江嶼哥哥。”

溫可兒低着頭,幹啞的嗓子裏艱難地扯出一個字——

“是。”

有點委屈,楚楚可憐。

江家伯父看了眼在邊上默默吃飯的溫念念,笑着說:“念念最近怎麽樣,學習有進步嗎?”

溫庭軒就等着這茬呢,江伯父一發問,他便立刻把話茬接了過來,說道:“她還是老樣子,進步是有一點,不過跟你們江嶼比,那是差遠了。”

溫念念打量着溫庭軒,很無語,看老爸這樣子,就知道,要裝逼開大了。

“江嶼這小子,也就仗着自己腦子好罷了。”江家伯父擺擺手,笑着說:“沒什麽大不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哈哈哈。”

江嶼白眼都快翻到天花板上了。

溫庭軒喝了口茶,緩緩放下茶杯,開始裝逼了:“我們念念嘛,雖然過去基礎不太好,不過腦子也不算太差,只要稍稍努力一點,也是能夠取得好成績的。”

“哦?”

“這次榮光杯比賽,念念也參加了。”

“是嗎?”江家伯父驚訝地問:“考得怎麽樣啊?”

溫庭軒擺擺手,嘆息一聲:“很一般嘛,距離我們對她的要求,還差得遠呢。”

“慢慢來。”江伯父拍了拍溫庭軒的肩膀:“孩子的學習,急不得。”

“是啊,急不得。”

“念念這次比賽,距離分數線差了多少分啊?”

溫庭軒臉上露出了高深莫測的詭異微笑,說道:“也就考了79分而已,全市排名第九名,其實我對她的期望還更高一點,這個成績實在是...不能令我滿意啊。”

這次換葉辛懿翻白眼了。

你給女兒送保時捷的時候,可不是這态度。

“啪”的一聲,江家伯父手裏的筷子都掉在了桌上。

“什...什麽!79!你說...念念考了79!”

他震驚的表情大大地滿足了溫庭軒的虛榮心,他繼續裝逼道:“是啊,念念這孩子是一支潛力股,我對她的要求還遠不止于此。”

江家伯父望了溫念念一眼,顯然有些不敢相信,她…她怎麽能比江嶼還考得好!

“老溫,你說真的嗎?”

溫庭軒還沒說話,江嶼漫不經心道:“念妹妹是我們學校唯一...擠進了全市前十的人。”

本來江家伯父還以為溫庭軒吹牛逼來着,聽自家兒子這麽說,他才算真正相信,溫念念真的考了79分。

媽呀,這是什麽神仙潛力股!難以置信。

溫念念的側重點不在成績上,她睜大眼睛,詫異地望向江嶼。

他剛剛叫她什麽...念妹妹?

這稱呼什麽鬼!

江嶼大大方方地迎上了溫念念探尋的目光,問道:“念妹妹有什麽問題嗎?”

溫念念:……

唯一的問題,就是能不能不要用這麽肉麻的稱呼!你拍紅樓夢嗎還念妹妹!

江家伯父看了看自家兒子,顯然也是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小子從小就不怎麽喜歡搭理女孩子,家裏的表姊妹都沒聽他喊一聲妹妹,怎麽對溫念念叫得...這樣親熱?

江家伯父眼神微微起了些變化。

而這變化,溫可兒看在眼裏,心都快涼了半截。

吃過飯後,溫念念回了房間,沒多久,房門被扣響了。

溫念念打開門,看到是江嶼,她防備地看看周圍,警惕地問:“幹嘛?”

江嶼抱着手臂,漫不經心地說:“進去,有話說。”

“有什麽話在門口說呗。”

江嶼揚了揚單薄的唇角,綻開一抹涼薄的笑意:“怕我?”

溫念念撇嘴,給江嶼開了門,讓他進屋:“有什麽好怕的。”

反正爸媽都在樓下。

江嶼進屋之後,掃了一眼她的書架,上面擺滿了英文原版的專著書籍,他回頭問道:“這些,你都看得懂?”

溫念念聳肩:“看不懂。”

“看不懂為什麽要買?”

“靠濃郁的學術氣息,吸引你的注意。”

江嶼:……

溫念念給他遞來椅子,江嶼坐下來,環顧房間。

粉粉的調子,洋娃娃擺滿了櫥櫃,地上鋪着絨絨的少女系地毯。

房間的所有裝飾擺設,都是傻白甜女孩的風格,但是靠牆書櫃上的那些高深莫測的原版專著,以及桌上一堆演算稿紙,都和周圍的裝飾顯得如此格格不入。

這越發讓他疑窦叢生。

她坐在床邊,盤着腿說:“所以,念妹妹什麽鬼?”

江嶼輕松地說:“照理來說,我們兩家是這樣的關系,我叫你一聲妹妹,合情合理。”

可是這種稱呼,很肉麻啊。

溫念念無奈地說:“那我是不是,還要叫你一聲江嶼哥哥啊。”

“如果你願意,我也沒意見。”

溫念念:……

江嶼說完這話,便側過了腦袋不再看她,

從溫念念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他微微泛紅的耳垂。

他居然...害羞了!

溫念念有些驚悚。

兩人瞎扯了半晌,江嶼開門見山道:“這次榮光杯競賽,你考出這個成績,應該沒什麽借口了吧。”

溫念念一口咬定了:“主要還是運氣好。”

“什麽運氣能讓你考到市前十名。”

溫念念面不紅心不跳,說道:“我蒙的選擇題全對啊。”

“胡扯。”江嶼根本不信她的話:“你還想騙我到什麽時候。”

溫念念有點無語,這話聽起來,倒像是她虧欠了他什麽似的。

根本就與你無關好嗎!

溫念念有些委屈地咕哝道:“還不允許人家運氣好嗎。”

江嶼那雙漆黑的眸子帶了點探尋的意思,凝望着她,說道:“這次你可以說是自己運氣好,總決賽,我看你運氣還會不會一如既往地好。”

“那當然……不會了。”溫念念微笑着,如實道:“所以我不會參加總決賽了呀。”

江嶼訝異:“你不參加總決賽?”

“嗯。”溫念念點頭:“不參加了。”

“為什麽?”

溫念念輕描淡寫地說:“正如你說,我的運氣肯定不會一如既往地好下去啊,現在爸媽對我期望這麽大,如果參加總決賽讓他們失望怎麽辦,不如及時止損。”

江嶼沉默了,默不作聲地打量着溫念念,似在判斷她話語的真假。

當然,這只是溫念念應付江嶼的臺詞罷了,她不參加總決賽的原因很簡單,還是不想太過于引人注目。

初賽或許還可以用運氣去搪塞一下,但人都不是傻子,如果總決賽還是這樣超常發揮,誰都會懷疑。

溫念念之前參加初賽,只不過是為了給溫可兒一點教訓,又兼之父親許下的條件實在太過誘人。

但總決賽,實在沒有必要參加,争這一時的意氣,于長久無利。

即便她要嶄露頭角,也應該一點一點來,慢慢讓自己“變得”優秀,而不是在一開始就把冰山全部露出來。

“溫念念,你要參加比賽。”江嶼的态度很強硬:“你知不知道在決賽中取得名次意味着什麽,榮光杯的比賽可不比随随便便什麽競賽。”

溫念念當然知道榮光杯的份量,如果能拿到名次,甚至高考都可以加分的。

足以讓她老爸在工作夥伴勉強吹噓好幾年了,倍兒有面子。

但是溫念念态度卻很随意:“我知道啊,但我不想參賽,也拿不到名次啦。”

江嶼忽然變得有些失語,再度對自己的判斷産生了懷疑。

她這腦子裏,到底裝的是什麽。

卧室外,趴在門縫邊偷聽的溫可兒,聽到溫念念說因為害怕露餡兒,而不敢參加總決賽,臉上露出了諷刺的微笑。

江嶼的聽覺格外靈敏,他注意到門外有人偷聽,走過去一把拉開房門。

猝不及防,溫可兒摔倒在了門邊。

溫念念起身走過來,望着地上狼狽不堪的溫可兒,皺眉道:“你在這裏做什麽?”

“我...”

溫可兒忍痛站起來,臉頰脹紅:“我只是...路過。”

“真的只是路過?”溫念念不太相信。

溫可兒厚着臉皮道:“對啊!”

然而,她所有的理直氣壯,在接觸到江嶼那冷冰冰的眼神的時候,煙消雲散。

他手揣兜裏,走出房門,語調很輕地喃了聲:“偷聽,是很下作的一件事。”

這句話,聲音不大,卻含着輕蔑。

溫念念沒有聽到,但是溫可兒聽到了。

一瞬間,血液冰涼刺骨。

直到江嶼的背影消失在樓道盡頭,溫可兒冰凍的身子都還沒能緩過來。

從小地方來大城市,她骨子裏有極度的自卑,最忌諱的就是別人的蔑視。

害怕被人看不起,所以她用漂亮的衣服裝點門面,故作聰明甚至僞裝成天才,來博得老師的喜歡和同學的欽佩……

然而江嶼這冷冰冰的一眼,再度将她打回了原形。

時時刻刻提醒她,她的名字不是溫可兒,而是祝莉琴。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也有紅包,周三v、v後三天每天三更,以後每天雙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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