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門外突然響起一陣腳步聲,從左回廊處向屋裏傳将過來,不疾不徐。
畫貞和陸庭遠同時警覺地看過去,畫貞更是急亂,匆忙系好衣帶就站了起來。
反倒是陸庭遠尚坐着,她垂眸望他,在下巴上抹了一把眼淚,深深吸了口氣就不哭了,壓低聲音道:“今日之事望你守口如瓶,至于我同畫扇是甚麽關系,望陸郎君自己回去斟酌。”氣不忿,禁不住又加了一句,“如郎君這般行徑,當真叫人不恥。”
陸庭遠的臉上還有被她一巴掌扇出的麻辣感,他“嘶”了聲也扶着膝蓋站起身,門外的腳步聲更近了,他瞥了一眼,看着她紅通通的眼睛道:“今日确實是我唐突了,只是......”
他始終心心念念着畫扇的安危,“你姐姐當日離開,分明言明回去梨國後恢複女兒之身,便遣人傳遞消息與我,卻為何至今音信全無?”
畫貞從未聽姐姐提及此人,有關姜國的一切都是她自己來到這裏之後親身感悟的,本也可以将姐姐的情形告知陸庭遠一二,但是這個男人今日冒犯了她,她打小兒是記仇的性子,因而抹了抹眼睛,似是而非地道:“姐姐當日回去身上有傷,那段時日皆有她年幼時的青梅竹馬相伴,我想...郎君是否誤會了甚麽?”
她這話直戳他的心窩子,陸庭遠的神情立即變了,而門外的腳步聲戛然而止,他忍了忍,收起了稍嫌“劍拔弩張”的姿态。
門開了,領頭進來的是未央,他漠着一張面孔,視線在陸庭遠身上尋睃好一時,這才道:“郎君府上的管家來了。”
話畢,身後走出一位白胡子的老侍者,穿戴齊整,便是管家了。他仿佛有甚麽天大的急事,連看也不看府邸主人司靈都一眼,兀自走向自家郎君,“出事了!太子殿下尋摸來了...住處...暫且安置......”
那管家是輕言輕語,架不住畫貞耳力過人,她又站得近,因此将他主仆二人的話聽了個八.九不離十。
陸庭遠顯然較之管家沉得住氣,他只眸中掠過一絲狠色,轉向畫貞時倒風度依然,作了一揖揚長而去。
畫貞跟到了明間門檻上,忽的一拍手,這下可真是運氣來了擋都擋不住,原來她自己便是那在山裏砍柴也能挖到人參的幸運兒。
她方才聽見說陳國太子尋摸來了此地,那笨太子還道他這弟弟是個好人,還來求助,只怕實打實落在他弟弟手心裏,不死也得脫層皮。
于她而言就簡單了,她就是要把這池本已渾濁的潭水攪得更渾,試想陳國太子要是死在姜國,這兩國還能再一個鼻孔出氣麽?
抱定主意,畫貞返身便要回房去換身夜行服,她摩拳擦掌大有天下唯吾獨尊之勢,怎奈身體才動,在她身後一直注意着她的未央就扣住了她的肩膀。
“且慢着。”未央不是話多的人,他轉到她身前,慢慢靠近,食指在她眼角輕輕揩了揩,喃喃,“濕的,為何流淚?”
畫貞也摸了摸臉頰,她張開嘴巴又閉上。
有些事,哪怕是未央也不能說。
未央便沉默下來,須臾,他嘆了口氣,擡手整理她的前襟,啓唇道:“公主凡事切忌沖動,要學會照顧自己。”
“嗯,好......我會的。”
适才情急下穿的匆忙,畫貞身上這件家常圓領袍的扣子都是歪的,狐裘也偏在肩上。她看着未央低頭幫自己整理的模樣,視線難免往上瞟。
前些日子是她未曾留心,現下看來,原來未央這個人,雖然說看着面冷,心卻是熱乎乎的,也許她應該對他态度好一些。
“公主要去甚麽地方?”未央問道,伸手向袖中取自己新為她刻好的仙鶴。
畫貞回他一笑,拍了拍他的胸口,“吶,我辦事,你們安心。這出大戲才剛剛開場——”
未央情知這小祖宗的脾氣,知道勸不得,但卻要求自己陪她同行。
畫貞當時是應下來的,可到了天一擦黑,等未央換好衣裳再來找她時她房內卻連半只鬼影也不見。只有香瓜被迷暈了趴在小幾上瞌睡,身上蓋着毛毯子。
他蹙了蹙眉,進內室喚了幾聲,見公主常日挂在牆上的特制弓弩也不翼而飛,想來定是叫她帶了去。未央不敢拖延,快步出了房門躍上屋頂,夜色如魅,他的身影轉瞬消失。
姜國的宵禁制度執行得十分嚴格,入了夜各坊外除了巡視的武侯便不可再有人行走,否則被逮住的,輕則殘疾重則當場小命休矣。
畫貞此際正臉上蒙着黑布,鬼鬼祟祟貓在通義坊的矮牆後,這坊牆并不高,她若是站直坊牆至多只齊到她的胸口位置。
有幾個喝醉了酒的武侯在對面光德坊前唱曲兒,走一步搖一搖,酒氣順風能飄到十裏地。她看得抓心撓腮,恨不能擡起他們迅速通過這裏。
她那會兒出門後便溜達到了陸庭遠的府邸,據聞太子陸長風找到這裏時身上早已重傷累累,她想着,太子成了這般半死不活的模樣,看來不用人動手也活不長久了。心情有些複雜,自己若真有機會,究竟是動手好,還是不動手為好?
她畢竟只是求勝心大,殺心小,如此,看來一切還得見機行事。
武侯們歪歪扭扭地走遠了,畫貞背着弓弩自矮牆後翻了出來,她摸出火折子吹了吹,火光便亮起來,再掏出圖志和自己站的所在比較,旋即嘴角翹起,将火折子吹滅收起。
陸庭遠将自己的兄長安置于某坊的客棧內,畫貞只聽見了隐約的名字,這會子自己找起來便費了些工夫,但她是有韌性的人,且對自己有信心,兜來轉去之下,皇天不負苦心人,終于尋見了那處位置。
這坊間的客棧是個小客棧,門匾上書“客如來”,二層小樓加個跨院兒,大門前杆子上挂着旗幟,兩只黃燈籠随風胡擺。
她擦了擦手心裏沁出的汗,月黑風高夜,猶豫自己是從大門進去還是繞道翻牆。
陸庭遠的身影竟是猝不及防出現在視野之中,他頭戴黑色兜帽,袖間依稀還有些深色的痕跡,映着斑駁的光影細看,倒像是一攤血濺到了衣服上,洇了開來......
畫貞有不詳的預感,擡眸往樓上唯一一間還亮着微光的房間張望,這廂陸庭遠卻已攜手下隐入夜色離去。
她再也等不得,撸了膀子翻牆進了客棧,二樓一圈兒無人,四野裏只有那一間房的微弱光源招手促使人前進。腳踩在木質板上發出“嘎吱”,“嘎吱”的鬼氣聲響,畫貞拍了拍心口,只覺自己身後仿佛有人跟着似的,鼓足勇氣回首,卻也不過自己一條細長的影子呆呆躺着。
真是自己吓自己了,她把心一橫,橫豎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既然來了便豁出去了。
很快到了房門前,畫貞放輕腳步推開門,燭臺的光輕微一滅卻又立即亮起來,屋裏一個人也沒有,床上是空的——
正奇怪着,腳踝上忽然一緊,她駭得險些兒尖叫出來,白着臉低頭看,以為會看到鬼話話本子裏勾引玉面郎君的妖豔女鬼,誰知竟是一只血跡斑斑的手,順着手臂看去......畫貞看清了這張面容,正是陳國的太子,陸長風!
她見人家渾身都是血窟窿,哪裏還有心思圖謀自己那些個陰謀陽謀的強國大計,別說雪上加霜給人家捅幾刀,她非但沒這樣做,反而緊張兮兮地在袖兜裏掏起了金創藥,邊拿邊顫巍巍地道:“別慌別慌,別慌,就是失血過多,說不定還、還有的救。”
她這是在安慰自己了,血流不止的陸長風卻苦澀一笑,艱難地開口道:“不求你,救我,是我雙目蒙塵錯信了遠弟。”他确實天真,沒有想過在姜國忍辱負重的弟弟會變,他早便恨極了他罷!
畫貞也停了下來,陸長風面上發青,毫無生色,鬼差都在屋外飄着了也不一定。認定這一點,她反倒從容起來,坦誠道:“我千裏迢迢過關斬将來殺你的,沒想到不必我動手...殊途同歸了。”
地上的人眼中仿佛死透了一般,他嘴角動了動,想扯出一抹笑容。
大約是回光返照,手上多了點氣力,他從懷中取出一封帶血的信件,臉上滿是無奈,“顧不得你是誰了,這封信,盼你代為交付玄迦聖僧。他是我的,皇叔......”
陸長風突然咳出一口血,他的呼吸急促起來,直到看到面前人接過了信件才面色趨于平緩,“遠弟手段毒辣,殘殺手足,他這性情若一朝禦極,不知鬧出怎樣的風雨。你只需将此信交付皇叔,他...他一看便知,可救我陳國于水火。”
畫貞不曉得這位太子對自己的信任緣何而來,或許他只是孤注一擲罷,她很感動,把信放進懷裏騙他道:“你放心,我一定會完成你臨死前的心願。”
話音方落,數扇門窗同時破裂,一行金吾衛提刀躍将進來。
她被吓得差點魂不附體,怎麽朝廷也得了消息?!低頭再看陸長風,他顯然沒了呼吸,她慌忙探鼻息,更是确定了這一點。
“你是何人!竟敢在我姜國刺殺陳國太子——”為首的人一聲令喝,“來呀,把人拿下!”
畫貞算是知道了甚麽叫做雙拳難敵四手,何況他們不只四只手,她眼前眼花缭亂的,撿起地上的劍勉強應對,幾個回合下來漸漸力竭,只慶幸自己是蒙着面的,暫時連累不到梨國。
又勉強應對了幾回,右手手臂上倏地叫人劃了一道,劍都痛地脫了手,“嗆”一聲鼓動耳膜的鳴響,釘入牆壁之中。
來人數量委實多,況且她武功底子不紮實,只得節節敗退。
退到無路可走,身後便是二樓窗戶,畫貞想了想,要是自己現跳下去起碼還有五成的活路,可要是落在這幫人手上,牽扯到的壓根不單是她自己。
她往外看,夜色如霧霾,茫茫不見底。
全然沒有多餘的工夫思考或矯情,腳尖踮起向上縱身一躍便跳了下去——
二樓下處是個馬棚,堆着厚厚一疊蓬草,畫貞借力踩在棚頂上又側着倒了上去,心知樓上金吾衛追得兇悍,
她來不及休整就跳下蓬草堆,不想腳踩在一塊凸起的石頭上,只覺腳踝一刺,像有人拿着針尖在紮,再往前走便困難重重。
眼見着那群人從二樓翻窗而下,迅疾如風,個頂個都是好手,她知道自己這回死定了,沒有人會來救她,她終于要為自己的魯莽付出代價。
正在絕望裏,突然數道寒光閃過,最近前将要靠近她的幾個金吾衛悉數倒地!畫貞心裏漏了一拍,轉頭望過去,卻見濛濛夜色裏緩緩走來一人。
燈影下他的背影被拉得老長,仿佛夕陽裏河邊靜谧的蘆葦,他和她一樣覆着面,因而看不清長相。
他到近前把崴了腳的她打橫抱起來,并不說話,畫貞像抓住救命的稻草般抱住來人,恍惚間似聞見一陣清俊的龍涎香,然而風太大,這模糊的味道轉瞬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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