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又過了幾日,日光傾城。

化了的雪水沿着翹尖的檐角“滴答”、“滴答”墜落在地面上,空氣清新,粉塵在穿透軒窗的光束裏翻滾浮游。

畫貞在侍女的服侍下穿上一件青草色的圓領袍,她走到檐下,正巧滴下來一滴水,點在鼻尖,伸手摸了摸,指尖濕潤潤的,便微微一笑。

香瓜拿着一件绛紅的披風追出來,看見她還在就松了口氣,“雖說是日頭出來了,可這雪水初融的時節最是寒涼,稍不留意便要着涼的,郎君身底子并不如何好,還是穿上披風罷。”

畫貞哦了聲,張開雙臂等她為自己穿,眼睛卻木讷地望着梨國的方向,“怎麽回事?信送回去這樣久,姐姐卻毫無反應,總不至于出事了?”左思右想不會,有皇叔在,姐姐怎麽可能出事。

香瓜把她平伸的兩臂按下去,繞到她身前系披風的紅帶子,想了想道:“郎君這樣為長公主擔心,奴婢瞧着倒不必。長公主在梨國,您在姜國,現今兒是誰在龍潭虎穴呢,郎君還是多為自己操操心才是。”說着,頗為埋怨的看着自家這自說自話的公主,暗道若不是她迷暈她,何至于便她一人出去了,又是手臂受傷又是扭了腳被背回來,這是造了甚麽孽!

“就你話多,我這不是都好了麽。”畫貞晃了晃右手,“傷口已經有些結痂,過段時間便會好全了,至于腳,你看我這不是走得神氣活現的,放心,我這幾日閉門不出,安安分分的,再怎麽也不會有人疑心到我的頭上。”

她說起這個香瓜恍了下神,才想起近日坊間都傳開了陳國太子在姜國遇害一事,緝捕犯人的告示都貼了,描述的外形和她們公主根本就是同一個人,好在是蒙了面,不然這會子人家都打上門來了......

香瓜想着,臉便皺成了只苦瓜,畫貞最是看不得她這樣,擺擺手就一個人跑了出去。

出府門上車去往皇宮,不帶侍女,只一個人,下了馬車也是叫車把式候着,自己兩手背在身後狀似悠哉地往宮門裏頭踱。各個宮門上都對了魚符,出入自是暢通,她不禁有些飄飄然,不知自己何時進阮蘇行的書房也能夠這般自由自在的。

大明宮的宮女一個賽一個的俊,紅紅的唇,頭上多有戴花兒的,臉皮兒白嫩。別看宮裝裙衫是統一的,可細看之下卻能發現她們的領口袖口鑲邊或花紋都別具心思,畫貞再看自己,一身常見的男式圓領衫,摸摸頭發,梳成了個小揪兒,軟趴趴地杵在那裏,作為一個質子,“他”真是太平凡了,一個十足不招蜂引蝶的質子。

摸出懷裏的仙鶴,不足她一拳頭大小,通透的玉身,在陽光下仿似會發光。

畫貞不禁有些得意,等她拿着這個仙鶴給阮蘇行,他必會驚嘆一番,人嘛,不都是這樣,當你對一個人有所肯定,便是接受他的開始了。未央的手真是巧,仙鶴是他雕刻出來的,惟妙惟肖,還有幾分可愛的情趣,便是陸貴妃本人見着了保不齊也歡喜呢。

紫宸殿近在眼前,殿門前守着兩個內侍,一瞧見司靈都便思及那一回陛下只與他一人進殿,其餘人等可皆是在外等候的!

皇宮裏從來不乏自作聰明之人,畫貞才走過去,想說叫他們往裏頭通報一句,沒成想她還未開口那左邊的內侍就說了,“您又來啦,嗐,這可有日子沒見着郎君了,近來可好麽?怕您不曉得,近期正滿城抓殺人犯呢,陳國太子偏死在了咱們這兒,您說說,這叫甚麽事,唉,郎君可小心了,奴婢們都盼着您大安呢!”

畫貞含糊地笑了笑,心裏很是尴尬,他們在抓的人不正是她自己?只不過,那害了陸長風性命的卻不是她。但她也沒有義務将此事告訴別人。

阮蘇行也是很古怪了,他都明知是她了,還藏着掖着的不告訴底下人,真是君心難測。

“得了,奴婢們羅唣了,郎君萬不要介意,您請您請——”一面笑臉相迎,一面把她往門裏讓。

畫貞腳下踉跄幾步,站住腳時不解地回望那兩個,他們膽子真是大,叫她敬佩,居然不通禀便放了她進來,回頭裏頭那位活閻王生氣了是算他們的還是算她的。

來在正殿前,檐鈴的泠泠脆響聲又拂進耳畔,畫貞貓着腰踮着腳,輕手輕腳靠過去,她先是探首在隔扇門外望了望,這才拿手敲門,只敲兩下,“陛下在麽,靈都可以進來麽?”

等了好一時不見回應,她急躁地在原地來回轉圈圈,最終一咬牙一跺腳,理智落了下風,毛毛躁躁地不請自入了。

殿中一進去便有種溫暖如春的感覺,青花瓷大缸裏栽着好幾株特殊培植的水仙,香氣四溢,聞着便心情放松。畫貞取出玉雕仙鶴捧在手掌上,轉進偏殿裏,入目卻是阮蘇行橫卧在軟榻午歇的背影。

她動起了歪心思,環顧左右,蹑手蹑腳繞到軟榻正前方對着阮蘇行的面孔。

他應當是真睡着了罷...薄唇微微啓着,面色平靜安和,透過略有些松散的領口還能瞧見他裏面,唔,純白的中衣,還有......

畫貞輕咳一聲收起目光,蹲下.身趴在軟榻的邊沿上,她假模假樣地說道:“陛下?陛下您在做夢沒有?陛下?我将仙鶴的玉雕拿來了,真可惜,眼下實在不敢吵醒陛下,這麽的,您要實在是睡着了,那我便替您放起來罷!”

她說着說着自己樂不可支地偷偷笑起來,還在他笑起來會陷下去的酒窩處戳了戳,戳完了尤嫌不夠,竟是又撫了撫他的臉,做完這一切,心窩裏頓時又是滿足又是矛盾。

她有絲沮喪,知道自己不可再如此下去,急忙蜷起手指拿着玉仙鶴站起來。

“那、那我可真自己找地方放了,您一會子醒過來,要是少了甚麽,可千萬不要算在我的頭上——”她就這麽自說自話的,權作自我安慰。

初生牛犢不怕虎,畫貞撸了撸袖子,準備假裝為玉雕找地方安置,她還自作聰明地做了好幾個假動作,明明知道此際無人會注意到。

她是真心想快些尋着虎符的,皇叔同姜國邊疆戍邊的甚麽将軍已然狼狽為奸...不不,他們已然達成了某種默契,如今重頭在她這兒,一旦找見了虎符送過去,就沒她的事了,她也不必惶惶不安,擔心自己有喜歡上阮蘇行的那一日。

倘或到了那一時,真是窮途末路。畢竟只有感情才是不可控制的。

畫貞走到阮蘇行日常辦公的書桌前,看得出來,他是個博覽群書的人,光是案幾上堆着的幾本書的類別就很叫人眼花了。還有他的字,真真龍飛鳳舞,她湊上去看上面寫的甚麽,想偷點機密瞅瞅,無奈她只看得懂規規整整的字體,阮蘇行這筆字介于行書和草書之間,她看得眼冒金星,句不成句,揉揉太陽穴只得放棄。

一般來說,抽屜裏放的都是重要的物件兒,況且阮蘇行的書房平常哪有人輕易得進,便進來能遇見他在午歇也是千載難逢。

畫貞壯了壯膽,回望阮蘇行,見他仍安安靜靜地側躺着,背部面向自己,她就放心了。

跪在軟墊上拉開正中的抽屜,裏邊有股墨香味飄出來,她摸摸鼻子,彎腰張大眼睛細看,這抽屜裏有書簿,有一盒羊脂玉的棋子,有幾疊壓得齊整的畫兒,可就是不見虎符——

“抽屜裏都沒有,會在哪兒放着呢?”她喃喃自語,細細的眉尖皺了起來。

“是啊,到底放在哪兒呢。”

一團陰影無聲無息籠罩過來,随之而來是男人特有的低低卻富有磁性的嗓音。他仿似也很好奇。

畫貞有一瞬間還想回複這句話,真是說到她心坎兒裏去了,虎符到底放在哪裏?

但她唇角微開,話到了嘴邊卻驚覺身後之人便是阮、蘇、行,登時三魂七魄都飛掉了幾個,脖子一縮手一抖,把那玉雕仙鶴都砸了出去。

“空咚”一聲——

玉雕裂成了兩半,她的心也是兩半的。

畫貞僵硬地阖上抽屜,沿着軟墊往前爬了幾步,盡可能離身後的危險源頭遠一點,再遠一點,也許再爬着爬着她便可直接爬出這裏了。

只可惜這種龜縮的想法得不到她身後男人的認可,他一把揪住了她的後領子,直接拖得她正面面向自己,“啧,不請自入?”

“你很好,士別三日,朕當刮目相看。”他擲地有聲,看向她方才旁若無人翻找的那抽屜。

畫貞縮着肩膀毫無膽氣,明知他知道自己是女子還要假裝自己不知道他知道,放任他這又野蠻又粗魯的行徑。她吞了吞口水,想到的也只能是轉移話題,突然一臉惋惜,“呀!仙鶴的玉雕裂成兩半了,靈都辛辛苦苦幾日幾夜,沒想到......這可是陛下要給貴妃娘娘的......”

他連眼角也不給那玉雕半分,陡然欺近了她,“你在朕這裏尋甚麽?你告訴朕,不如朕來幫你找。”

轉移話題失敗,她猶如吃了黃連,連連擺手說“不”。

真是流年不利,阮蘇行前一刻還睡着黑甜,怎的她一有動作他就醒了?他究竟何時醒來的,她摸他臉的時候,還是她偷笑的時候?

越想越無顏面對阮蘇行,畫貞兩手一遮掩住了自己面孔,聲息嗡嗡地傳出來,“是我不好,我不該翻你的抽屜,我跟你說對不住,我賠不是好不好?您大人大量,宰相肚裏能撐船,君王肚裏好游水,便不要同我一個小小小小質子一般見識了,掉您的面兒......”

他拱起了眉頭,“這是做甚麽,朕哪有這般吓人。”

畫貞心說你這是不曾被人現場抓包過,她多尴尬呀,又畏懼他,真恨不能就地挖坑躲進去,說她掩耳盜鈴她都肯認。

阮蘇行松開了一直揪住她的手,大約是把司靈都是個半大女孩的事想了起來。他揉了揉眉心,才睡醒思維凝滞,冷不丁道:“朕睡得迷糊,只問一句,方才你...為何用手摸朕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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