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喪禮
再次站在車站門口前, 幾名玩家都有恍如隔世之感,然而細算起來時間才只過去了一天。
“豐山南站”金燦燦的四個字挂在車站大門最頂部,寬敞的空間, 幹淨的大門,仿佛車站才剛剛建成通車, 簇新整潔的模樣與他們來時看見鏽跡斑駁的樣子形成鮮明對比。
相同的是車站依然死氣沉沉, 聞不見絲毫人氣。
他們是吃了午飯離開的,現在時間大概是下午一兩點, 厚而沉的烏雲籠罩在上空, 像是一把重錘沉甸甸地壓在衆人心口, 讓人感覺說不出的壓抑沉悶。
沈清城望着遠處灰暗的天空,“你們是第幾天清醒過來的?”
藍秀兒道:“第七天。”
她沒什麽不好意思,如實描述了幻境中的情況, “第七天火車到站後我坐在最前排,按照規則,我應該是第一個下車通關的人, 但你們也知道我的情況。”
她腼腆地笑了下,“我帶着豆豆, 怕惹上麻煩, 基本能低調就低調。”
“這麽多個副本下來我都是蹭別人通關後直接過關,雖然心裏也想過有一天我能不能做那個第一個通關的人, 但事情真正發生在我身上時,其實我覺得荒謬多過于高興。”
藍秀兒是去姐姐家看小侄子時突然被拉進恐怖游戲的,經過最初的慌亂,等明白游戲規則後她很快便冷靜下來。
她本身是個要強的人, 事事都喜歡争第一,但因為豆豆的存在她一直告誡自己凡事低調, 絕不可以強出頭。
這麽多個副本下來她已經習慣蹭着別人過關了,盡管獎勵不多,但勝在安全,這次陡然間發現自己第一個通關,她怎麽可能不多想。
林穩點點頭,安慰她,“謹慎是對的。”
林穩和劉時安的情況和藍秀兒類似,都是心底渴望但理智知道絕不可能出現的事情發生在他們身上,他們都不是盲目的人,自然能從中看出不對勁。
林穩和劉時安一個第六天清醒,一個是第五天。
沈清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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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臉說我跟你們剛好相反哦,你們的理智告訴你們不對,而我是潛意識告訴我異常。
畢竟在沈清城的認知裏他的血怎麽可能失效呢!
他接着小期待地看向陸戚,“陸戚你是第幾天?”有這麽多人打樣陸戚總該透露一點吧?
陸戚斜睨他,波瀾不驚地問:“想知道?”
沈清城回答得理直氣壯,“昂。”
陸戚收回視線,目不斜視。
他擡腳踏上離開的公路,背影挺拔,雙腿修長結實,略顯冷淡的聲音從他口中傳來。
“第一天。”
不止沈清城,所有聽見這個答案的人都露出驚訝和佩服的神色。
他們切身體會過幻境的真實性,知道想要從中清醒有多麽困難,而陸戚居然能第一天就清醒,第一天!
而沈清城則咋震驚之餘還對自己在陸戚心中的形象産生了一點懷疑。
陸戚到底怎麽看他的,在陸戚心裏我就那麽可怕?
他是做了多麽天怒人怨的事情才會把人第一天就給吓醒了!
沈清城憤憤不平,他覺得有必要找個機會好好跟陸戚探讨一下他到底是什麽人。
深入探讨!
他空着手蹬蹬追上前面的男人,那只在他手裏沒拖多久的行李箱此時又回到了陸戚手裏。
沈清城跟男人肩并肩走着,語氣嚴肅道:“陸戚,關于你因為我第一天就從幻境裏吓醒這件事,我覺得下來我們有必要談談。”
陸戚溫聲反駁,聲音很低,“不是吓醒。”
行李箱在水泥路上拖動,滾輪發出骨碌碌的聲音。
沈清城沒聽清,“什麽?”
陸戚收斂情緒,語氣淡淡,“沒什麽,以後再說。”
沈清城看了眼身後跟上來的三人,暗暗告訴自己,這個副本結束回到游戲空間一定要找陸戚問清楚。
還有,他要去陸戚的個人游戲空間!
……
剛進副本時,玩家們身前是車站,身後只有一望無際的荒野。
等他們掙脫幻境從車站出來,茫茫荒野中便多出了一條水泥公路。
公路不寬,只容許一輛客車通過,兩旁雜草幾乎有半人高,腳下的灰色彎彎曲曲地延伸向遠方,消失在看不清的濃霧裏。
此時沈清城他們便走在這條唯一通往外界的公路上。
走着走着,沈清城忽然停下道:“等等!”
身後的林穩他們吓了一跳,三人暗自提高警惕,林穩問:“有什麽不對?”
沈清城一看他們高度戒備的樣子,“別緊張,我沒發現危險。”
等幾人放松下來,他蹲下身拂開路邊半人高的荒草,一截比其他地方略高的田埂露了出來。
沈清城:“這是荒掉的農田。”
陸戚:“有問題?”
沈清城強調,“這是荒掉的農田!”
說完他恍然大悟,陸戚第一天就清醒了,沒到中點站,自然也不曾見過大片荒田和稻草人。
他将情況和陸戚解釋了一遍,陸戚擡眼望向遠處,道:“這裏沒有稻草人。”
其他幾人不免有些擔心,現實和幻境裏出現了不一樣的情況,他們不知道接下來會遇到什麽。
思索片刻後,陸戚問:“抵達終點站前火車中途在一個站點停過?”
藍秀兒點點頭,“是,中點站,中間的中,叫鐘樓站。”
沈清城一下想起來,“但是車站牆上的電子屏顯示豐山南站的下一站就是塗文山!”
豐山南站下一站就是終點站塗文山,那鐘樓站是哪來的?
這時陸戚道:“若我沒猜錯,路的盡頭應該就是你們遇見的小鎮。”
陸戚說的沒錯,公路盡頭的确是一個小鎮,只是不叫鐘樓鎮,而是豐山。
下午四點左右,沈清城等人前進的公路邊出現了一個路牌,上面用藍底白字寫着“豐山鎮,前方500m。”
高高低低的建築輪廓隐沒在遠處的濃霧中,若隐若現,與幻境中的鐘樓鎮一模一樣。
原來從頭到尾都沒有鐘樓站,只有豐山南站、豐山鎮,他們自以為乘坐火車到了下一個站點,其實是他們自始至終都在這裏。
沈清城聞到一股熟悉的紙錢燒過後的味道,“我懷疑那些稻草人都在鎮上,大家小心點。”
從和鎮上居民僅有的一點接觸來看,這座小鎮很排外,他們小心一點總沒錯。
藍秀兒和劉時安兩人因為孩子和身體的原因當時沒有下車,聞言點點頭表示了解。
他們越過路牌,擡腳走進了豐山鎮的範圍。
幾人身後藍底白字的路牌忽然沁出血色,一道彎,兩道彎,三道彎,兩短一長。
眼睛向下彎,嘴角往上揚,正是一個大大的笑臉。
……
随着衆人踏入小鎮的範圍越深,他們耳邊逐漸聽到一陣奇怪的聲音。
這聲音拖長了調子,斷續地在空氣中飄蕩,幽幽咽咽,聽起來古怪極了。
沈清城:“是哀樂。”
他擡頭看了眼霧氣中最高的那棟建築,雖然不是鐘樓鎮,鐘樓卻還在。
不知道現在鐘樓前是不是還聚着大批鎮民在舉行喪禮?
他問陸戚,“我們去哪找鑰匙?”
陸戚:“政府大樓裏有火車站修建的資料。”
沈清城仔細回想了一番,幻境中他和陸戚直接跟在鎮民身後去了鐘樓,還真沒注意鎮政府在哪。
他于是詢問似的看向在場唯二來過小鎮的林穩。
林穩苦笑着搖頭,“我那時候沒注意,剛進小鎮就被鎮民發現趕出去了。”
那就得慢慢找了。
小鎮不大,但籠統一圈找下來至少也要一兩個小時。
嗒。嗒嗒。嗒嗒嗒……
哀樂聲中夾着竹竿敲擊地面的聲音,隐隐約約,讓正在商量接下來怎麽辦的林穩、藍秀兒幾人不由一愣。
沈清城太熟悉這個聲音了,他上次聽見這個聲音時是幻境中兩個玩家違反規則的那天半夜。
他當機立斷,道:“先藏起來!”說完拉着陸戚便鑽進了身後敞開大門的建築裏。
建築有兩層,一層是小商鋪,二樓是主人的住處。
5個成人加一個被背在背上的小崽子上了二樓,出于職業習慣,陸戚鎖好門第一時間先去檢查其他房間。
等陸戚從卧室裏出來,沈清城正站在客廳的窗戶前拉着窗簾小心觀察樓下的情況。
樓下的街道已經擠滿了“人”,這些“人”有的抱着燒着紙錢的火盆,有的舉着白幡,有的舉着花圈,有的揚着紙錢抛向空中。
它們個個穿着空蕩蕩的白色喪服,白色三角帽下皆是統一的詭異笑臉。
這些“人”蹦蹦跳跳,手舞足蹈地穿過街道,除了密集的“嗒嗒嗒”的聲音,沒有發出半點其他動靜。
沈清城在裏面看見了金達。
他挪開一點位置,讓走過來的陸戚能看見樓下無聲而驚悚的畫面,邊小聲詢問,“如果這是一場葬禮,為什麽沒看見棺材?”
陸戚:“鐘樓?”
沈清城想了想,“幻境中沒有,不知道現實是不是一樣。”
陸戚啓唇,剛要開口說去完政府大樓可以去鐘樓看看,忽然神色一凜,黑色長刀出現在手中。
大家甚至沒看清他的動作,回神時藍秀兒身後一個穿着白色喪服的瘦高人影已經被劈成了兩半。
人影的身體從肩到腰斷成兩截,傷口沒有一點血跡,在大家的注視下很快變成了枯黃的稻草,只有臉上的笑臉顏色依舊鮮豔。
原來在他們集中注意力觀察樓下時,這個稻草人不知什麽時候靜悄悄地出現,就站在最後面的藍秀兒身後。
“嗚哇~”被人影吓到的小崽子後知後覺開始放聲大哭。
沈清城發現,耳邊那密集恐怖的“嗒嗒”聲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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