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程浪走出雅間,說着“捉錦鯉”時的玩笑表情稍稍斂了斂。

正在走廊沙發椅喝茶的高瑞立刻起身:“您這是……”

程浪擡手打住他:“那小子離開時候開開心心的?”

“是,當時小公子知道您給他備游輪環游世界,高興得趙小姐和徐小姐哪個前女友都不管了,還跟那女明星現任分了手,無事一身輕地出國門。只是後來,不知會不會在外邊聽說了集團這邊的消息,看您支開他後把大公子壓了一頭,生您氣了,所以折返回來。”

那就對了。

程浪了解這個堂弟——挑女人全看皮相,對什麽都沒有長心。雖說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男人對想睡卻睡不着的女人都會多幾分執念,但跟女人相比,面子永遠是第一位。程烨丢了幾回人,即使仍對徐翹心存觊觎,也沒道理繼續放下身段窮追猛打。

所以今晚這事,要麽是巧合,要麽,程烨不是去跟徐翹求和,而是單純去挑事的。

兔子急了還會咬人,程烨雖不涉足商場,眼看親哥被堂哥欺負,總歸偏袒自家人,對程浪來點什麽小學雞的報複未嘗不可能。

至于報複手段……

如果程浪能夠輕易參透,這腦回路可能也當不了總裁。

高瑞同樣想到了這層關系,勸道:“小公子要真打算做什麽,底下人也攔不住,您還是親自去一趟吧。如果是咱們想多了,就當兜個風嘛!”

程浪嘆息着擺擺手,示意他去備車。

從得知徐翹真實背景的那刻起,理智就告訴他,他不該再與她往來。

她跳脫奔放的性格,容易對他的病情造成沖擊。

她一點就炸,不好糊弄的脾氣,讓他覺得麻煩而難以掌控。

她的家世身份,可能有天将他的隐疾暴露在這個圈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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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現在,他依然不改變這個想法,所以始終在她面前維持公事公辦的态度。

可最近這“公事”未免也太多了些。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偏偏哪波都沒法袖手旁觀。他這是真在浪裏打轉。

程浪按了按太陽穴,從水晶旋梯走了下去。

——

麗湃酒店門廊下,一輛勞斯萊斯古斯特和一輛勞斯萊斯幻影先後剎停。

徐翹今晚遲到了,從奧德萊登回到西江府,大小也算搬了個家,忙活一整天再拾掇梳妝,出門就晚了些。

倒是沒想到,姍姍來遲的不止她一人。

徐翹下車後瞟一眼那輛幻影,看見了和她一樣穿着海藍色魚尾裙的溫玥。

今晚這場私人珠寶拍賣會由享譽中外的珠寶愛好家湯森發起,是愛寶石的女人們絕不會錯過的盛宴。

如果不是梵翠珠寶遭到蘭臣清退,趙寶星闖了禍躲着不敢見人,大概此刻也會跟在溫玥身邊。

徐翹并不奇怪溫玥的到場,只是有些意外兩人又穿了相似款。

照這接近的審美品位,今晚說不準有一場惡仗要打。

溫玥朝她不鹹不淡地點點頭算作招呼。

徐翹皮笑肉不笑地牽牽嘴角,手包輕夾在腰側,跟着侍應生走入拍賣會會場。

會場內競拍已經如火如荼地打響,金色聚光燈集中在臺上,底下一片影影綽綽。

徐翹摸黑在後排落座,一眼看到大屏上展示的那對粉鑽耳墜拍到了八位數。

湯森發起的珠寶拍賣會無一例外是匿名模式。用他的話說,女人和珠寶一樣珍貴,他不希望女人們因為珠寶而傷了彼此之間的和氣。

但這說法,或許只是圈錢的遮羞布。

實際上,這種匿名競價通常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每次拍賣結束後八卦一傳,或是當事人四處炫耀一番,哪件珠寶花落誰家,只是個公開的秘密。

不過由于衆人在競拍當下不必顧忌這是誰家的千金,那是誰家的公子,這樣的模式,的确會令競價過程愈加激烈,也讓珠寶的價格更上一層樓。

比如這對海外估價僅八十萬美元的耳墜,經湯森之手,身價就成倍地上漲了。

但徐翹對此興致缺缺。

湯森的珠寶在她眼裏不少都是不值得下血本的噱頭。她來之前做了功課,今晚唯一的目标是一條海外估值一百萬瑞郎的手鏈。

手鏈的主石是“皇家藍”級別的緬甸藍寶石,淨度相當罕見,設計與工藝水準也難得達到她的認可。更重要的是,它與她今晚身上這條海藍色的魚尾裙十分相稱。

所以徐翹純當了幾輪看客,直到那條手鏈躍入眼簾,才直起身板,擡手虛虛按住了座椅扶手上的競價器。

起拍價七百萬人民幣的手鏈,競拍者自然不如此前小打小鬧時多,但不差錢的依舊大有人在,三分鐘內,大屏上的拍賣價仍是翻了一倍。

一千四百萬是個分水嶺,再往上,跟價的人就少了。

當拍賣官喊出“一千四百萬一次”時,徐翹第一次按下了競拍按鈕。

然而硝煙彌漫的戰争似乎從一千四百萬起,才真正開始。

——

這邊徐翹開戰的時候,程浪的齊柏林正堵在市中心的車流長龍中。

拍賣會上所有到場來賓的手機都被要求設置成靜音模式,不論徐翹還是程烨,暫時都聯系不上。

家醜不可外揚,一個是堂弟,一個是堂弟的前女友兼自己的緋聞對象,程浪沒想張揚地直接把人帶走,以免本來沒事反倒鬧出事來,于是讓高瑞跟拍賣方打了聲招呼,簡單交代說,拍賣會上出了任何亂子,務必第一時間來電通知。

但拍賣方那邊一直安安靜靜。

高瑞一度覺得或許是自己高看了程烨,直到溫玥的電話打了進來。

接通電話時,高瑞尚且不知對方是誰,聽她自報姓名才反應過來:“啊,是溫小姐,不好意思。”

“沒關系,是我聯系得唐突了,因為沒有程浪手機號,只打聽到你的電話。”

“您找小程總有事?”高瑞看了眼後視鏡。

程浪打了個手勢,讓他開揚聲器。

溫玥難掩喜悅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了出來:“是,我想謝謝他今晚幫我拍下那條手鏈,如果方便的話……”

程浪眉心一皺。

高瑞顧不上禮節,打斷道:“抱歉,溫小姐,您說哪條手鏈?小程總今晚沒有參加任何拍賣會。”

溫玥似乎滞了滞:“麗湃這邊的珠寶拍賣會,程小公子的人說,是程浪交代他拍下那條藍寶石手鏈送給我的。”

程浪的臉色冷了下去。

高瑞一駭:“溫小姐,這是場誤會,小程總從沒聽說過什麽藍寶石手鏈的存在,更不知道您今晚在麗湃。”

電話那頭沉默了。

程浪揮揮手,示意他盡快挂斷。

高瑞只得放棄憐香惜玉:“溫小姐,小程總這邊有些忙,我稍後再給您回電。”

電話掐斷,程浪指着手機道:“在麗湃開間房,把那小子關起來,讓他好好等着。聯系拍賣方,打聽清楚事情經過。”

高瑞忙不疊照辦,剛提起手鏈的事,拍賣方負責人就樂呵呵道:“程小公子的助理已經代小程總将手鏈交給溫小姐,請小程總放心。”

聽這意思,程烨不止糊弄了溫玥,連帶拍賣方那邊也給騙了。

剛巧程浪此前曾電聯拍賣方,看起來很關心今晚這場拍賣會,拍賣方誤以為他是心系某樣拍品,倒也難怪。

高瑞尴尬地捂着腦門:“我想确認一下,參與手鏈競價的,除了程小公子外還有誰?”

大約是因為匿名規則,負責人遲疑了一下。

“或許有溫玥溫小姐和徐翹徐小姐?”高瑞問。

“是,是這樣。”那邊退讓了。

高瑞從後視鏡中注意到程浪躁郁的臉色,趕緊問:“請問徐小姐目前是否知道,是誰拍走了這條手鏈,以及這條手鏈的最終得主?”

“這……徐小姐離開酒店前來打聽過,原本按原則不能講,但是……”

以徐翹的脾氣,想打聽什麽,你就是個啞巴也得開口。拍賣方可以因為妥協于程浪而知無不言,當然也可以因為妥協于徐翹而言無不盡。

沒想到程烨這波“小學雞絕地反擊”還挺鬧人心。

高瑞的腦海中,仿佛已經隐隐浮現出徐翹氣得七竅生煙,炸成刺猬的模樣。

挂斷電話,他回頭望向後座,一臉山雨欲來的絕望:“小程總……”

程浪閉上眼摁了摁眉心:“趕緊找人去。”

——

高瑞一邊持續給徐翹打電話,一邊吩咐司機往奧德萊登酒店開。

結果電話沒被接通不說,奧德萊登那邊也說徐翹今早退了房。

眼看程浪臉色越來越難看,高瑞急得像在熱鍋上攤餅,又是聯系徐康榮,又是聯系嚴麗珍,最後幸好在朱黎口中得到了答案——徐翹氣得到玉錦坊買醉去了,跟她開了個包廂喝酒。

高瑞立刻打開免提,讓後座程浪能夠聽到那邊的情況,一面解釋:“朱小姐,麻煩您把電話交給徐小姐好嗎?小程總有話跟她說。”

“啊……”朱黎為難道,“我不知道她現在聽不聽得懂人話欸……”

高瑞一愣:“什麽意思?”

“她喝多了。”

深夜折騰來去,繞了半個北城,程浪的耐心到這裏已經全盤耗盡,從高瑞手中一把抽過手機:“你把手機給她。”

“好吧。”

那邊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還有一聲不耐煩的嘟囔:“誰啊?”

“別喝了,你家狗男人來哄你了。”

發生今晚這樣的誤會,叫他一聲“狗男人”可能也不為過。

程浪輕輕深呼吸保持平和。

只是剛調整好情緒,聽筒裏,噼裏啪啦的精彩發言就像打翻的油鹽醬醋一樣倒了出來:“誰要他哄啦!要不是當初窮,被我爸逼着嫁入豪門,我會看上那種除了錢什麽都沒有的狗男人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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