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酒吧包廂內,朱黎驚訝地看着自己堵徐翹話堵到一半的手,再次深切體會到,她就是電就是光就是唯一的神話也真攔不住這張光速嘴。

不過轉念一想,沒攔住也好,讓那狗男人豎起耳朵好好聽聽,別成天兜裏揣着幾個破錢就自我感覺倍兒棒。

怎麽着,人小公主剛捱你七葷八素一巴掌,還非得吃你送來的糖?

想到這裏,朱黎也不管電話那頭有多窒息,直接把手機舉到徐翹嘴邊:“來,話筒給你,把你今晚的委屈都吐出來!”

徐翹今晚其實喝得不多,關鍵是嘴炮打得過分激情四射,罵渴了,左一杯威士忌右一杯白蘭地,當汽水似的咕咚咕咚下肚,這混喝法,海量也受不住。

所以難怪她此刻新鮮如初地重複起了第十八遍對程浪的控訴——

“這麽多珠寶擺在那兒,我就想要一條手鏈,很貪心嗎?很過分嗎?”

“我跟溫玥死磕到她都叫不動了,結果呢……結果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一氣擡到兩千萬!”

“我都憋多久沒買新首飾了,你說這玩意兒氣不氣人?”

“那姓溫的,一邊跟趙寶星站一陣線,一邊學我穿衣打扮,還老搞得好像是我模仿她……我就是不想輸給她……”

“那狗男人憑什麽搶我看上的手鏈!憑什麽砸錢打我臉!”

“不就讓他喝了口鹽水……睚眦必報,簡直睚眦必報!”

“他死了,就讓他死在初冬的收費站,用杏林灣的落葉将他埋葬……”徐翹打出個酒嗝,拿着酒瓶子晃晃悠悠站起來,推推朱黎,“來,給他點播一首——《我去spa 你去死吧》!”

朱黎輕輕“嘶”一聲,正尋思這麽毒的嘴是不是都能把程浪毒啞了,低頭一看手機,通話果然已經結束。

按時長判斷,程浪大概是在得知自己将被杏林灣的落葉埋葬的那刻,實在忍無可忍地挂斷了電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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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易不會喝醉的人,真要醉上頭,那勁兒能給你鬧得天翻地覆。

下半宿,朱黎哼哧哼哧把徐翹拖進車後座時,已經累到頭暈眼花爹媽不認。

剛才徐康榮打來電話問徐翹的下落,她怕說了真話,這老父親一怒之下又不管女兒錢了,所以謊稱徐翹在自己家做客。

結果徐康榮一耳朵聽出不對勁——朱家長輩因為徐康榮沾賭,一直不太喜歡徐家人,徐翹雖然跟朱黎交好,卻的确很少踏進朱家的門檻。

謊話被拆穿,朱黎只得當晚把徐翹送回西江府。

賓利以八十邁的速度一路暢通無阻地行駛在空蕩的公路上,四下寂然無聲。

徐翹從酒後興奮期進入倦怠期,歪着腦袋靠着車枕,舒舒服服睡起大覺,只是剛消停幾分鐘,那只手又在半空揮舞起來:“手絹兒!”

朱黎罵了聲“麻煩”,從包裏翻出一條絲巾塞進她手裏:“我是你媽嗎?”

徐翹半夢半醒間似乎聽見了,不知被戳着什麽心事,眯縫着眼委屈地皺皺鼻子:“別提我媽,她太小氣了,我不理她了!”

朱黎一愣。這是從愛情篇過渡到親情篇,開始吐槽後媽了?

或許是因為徐翹極少提起嚴麗珍的不好,朱黎稀奇道:“你媽怎麽你了啊?”

據她所知,徐翹在重組家庭這事上看得還挺通透。

用徐翹的話說,一後媽,還真指望人家視你如己出?面上疼你寵你就得了吧,不過私心給兒子争點家産,也不是多大仇,反正她只想吃喝玩樂,又沒興趣當女強人,她不要的東西,嚴麗珍要就拿去咯。

不想要的,就不重要。同在一個屋檐下,大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撕開彼此和氣的面具,非争得你死我活,把一家子攪得烏煙瘴氣,又有多快樂?

何況徐康榮在今秋逼她相親打工之前,這麽多年一直把她捧在掌心視若珍寶,徐冽呢,面上跟她吵嘴,遇事為她幹架拼命,有這麽個爸爸和弟弟,她對嚴麗珍那份私心自然也就選擇了謙讓。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不上心,就不傷心。有個詞叫難得糊塗,那些活在虛假的溫暖和繁榮裏自得其樂的,未嘗不是聰明人。

所以朱黎更加疑惑,嚴麗珍這次做了什麽小肚雞腸的事,能叫徐翹這麽波動。

徐翹遲遲不答,朱黎正要打探打探豪門秘辛,卻聽她咕哝道:“她給我的信只寫到今年,最後一封看完就再也沒有了,她真的好小氣哦,怎麽不多寫幾封呢……”

朱黎一愣,這才發現自己的內心戲跑錯劇場了。

徐翹是在說她的生母。

這下朱黎不敢再追問,怕能把徐翹問哭,拍拍她的肩嘆了口氣。

一刻鐘後,車在西江府徐家停下,立刻有傭人迎出來接徐翹。

朱黎把搖搖晃晃站不穩的人交到張姨手裏,正要告辭,忽然聽見洋房樓上傳來清脆的一聲“砰”,像是瓷器打碎在地的響動。

她一愣:“這是怎麽了?”

張姨眼神閃爍,低着頭解釋:“可能是夫人起夜不小心碰倒了花瓶,我去看看。”

朱黎狐疑地望了眼三樓那扇透着光亮的窗子,點點頭離開。

張姨把徐翹送回二樓卧室,讓人安頓好她,走到三樓,小心翼翼地敲了敲主卧的門:“徐總,夫人?”

裏邊傳來徐康榮不悅的聲音:“沒事,不用進來。”

張姨惴惴不安地守在門邊。

房間裏,壓低的争吵聲還在繼續。

“你不說這錢哪來的是吧?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上禮拜去了拉斯維加斯!”

“你找人查我?”

“你先鬼鬼祟祟,我查你又怎麽?今晚你給翹翹的錢可不是筆小數目,一邊說公司資金周轉困難,一邊這麽撒錢,你到底想幹什麽?你要不說實話,我就去告訴翹翹,金祿的窟窿根本沒填上!”

房間裏安靜片刻,徐康榮嘆息一聲:“是,是我賭來的錢,我這些年已經很少去那種場子,這次真是為了填公司窟窿。”

“那你拿錢往公司填,給她花了做什麽?”

“光靠這筆哪夠!前陣子蘭臣發難梵翠,梵翠那邊流失不少投資方,這次發起珠寶拍賣會的湯先生就是其中之一。我已經跟他談過兩次,看他态度是有意轉向金祿。金祿這時候不能露怯,翹翹到他拍賣會上撒點錢,定了他的心,這資金才好到位!”

徐康榮解釋完,恨恨走出房門,一看張姨,臉色柔和了些,輕聲問:“翹翹回來了嗎?”

“回來了,剛睡下。”

徐康榮點點頭:“我去看看她。”

——

徐翹是在一陣甕聲甕氣的罵聲中醒來的。

宿醉過後頭疼欲裂,她一時沒分辨清這罵聲的來源,呆愣了會兒才反應過來,是他爸在樓下大罵程浪:“這仗勢欺人的貨色可真不是個東西!瞧這嘴臉,有幾個臭錢就到處得瑟!”

——想來是得知了昨晚拍賣會的事,正在替她打抱不平。

徐翹掩嘴打了個呵欠,趿着拖鞋下樓,見徐康榮攥着手機坐在餐桌邊,桌上早飯一口沒動,光對着手機撒氣了。

她走過去詫異道:“這事還上了新聞呢?”

徐康榮擡頭看她睡眼惺忪的樣子,指指餐桌另一端的醒酒湯讓她喝了,嘴裏邊道:“就是,屁大點事還上微博熱搜,鬧得滿城皆知了!虧我之前給你跟這小子牽線……”

徐翹揉揉太陽穴,懷疑自己喝酒喝到記憶錯亂了:“您是不是搞錯了?您給我牽的,不是程家老三的線嗎?”

“那可不就是程家老三嗎?”他轉過手機屏幕指給她看,“這鼻子眼睛眉毛嘴巴,沒錯啊,爸知道你喜歡長得好看的,當初特意給你挑的啊。”

徐翹一愣,定睛看向程烨本人照片上方的文字報道,一字一頓念道:“程小公子大膽追愛,為紅顏一擲千金?”

——

“程小公子大膽追愛,為紅顏一擲千金?”一聲爆笑在蘭臣集團總部六十二樓副總裁辦公室響起。

江放背靠沙發,一手給鳥籠子裏的金絲雀喂谷子,一手滑着手機屏幕笑到肌肉抽搐:“記者就此求證拍賣方,拍賣方表示确有此事……”

“溫玥通過新浪娛樂回應,兩人只是朋友,已将藍寶石手鏈退還,感謝程小公子擡愛……”

笑夠了,江放擱下手機,望向對面老板椅上的程浪:“我說你一大早忙什麽呢,這熱搜花不少錢吧?能耐,你這哥哥當的,可太能耐了!”

程浪臉上并沒有笑意,淡聲道:“弟弟要炫富,做哥哥的當然得滿足。”

“這小屁孩,這回慘了……”江放搖頭感慨,“溫玥可以把手鏈還給你弟,你弟可不能把手鏈退給拍賣方。兩千萬打了場水漂,還鬧笑話鬧得人盡皆知,你說你二叔和堂哥會不會雙雙被氣進醫院?”

他話音剛落,程浪的手機響了起來。

程浪瞥一眼來電顯示,摁了接通。

那頭哭喪一樣的聲音嘩啦啦炸起來:“二哥,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我這就來給你下跪!你可別整我了二哥……爸和大哥沒收了我所有零花錢,這會兒還要把我掃地出門呢!”

“跟我跪就不用了,什麽時候跟徐小姐解釋清楚這事,熱搜什麽時候撤。”程浪掐斷電話,把手機丢到一邊。

江放“咦”了一聲:“你幹嗎不親自去解釋?女人是要靠哄的。”

程浪掀了掀眼皮:“人家用不着我哄。”

看他心情不佳,江放忍不住好奇試探:“怎麽就用不着了?這天底下還能有不稀罕我們浪總的女人?”

程浪不說話,低頭簽文件,筆下龍飛鳳舞,一個“浪”接着一個“浪”。

“哎,男人挂在嘴邊的,總是情話,女人挂在嘴邊的,總是氣話,聽聽過就行了嘛。自己的女人,別這麽小氣。”

程浪皺眉擡頭:“說話有點分寸,我跟她沒那回事,對她也沒那意思。”

江放樂呵了:“還不到那回事,我是看出來了,但沒那意思?”他指指面前的鳥籠,“真沒一點意思,喜鵲麻雀山雀,你養什麽不好,非養這金絲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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