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離開學校後,徐翹跟程浪回了附近酒店。
程浪家就在不遠的地方,但猜測徐翹不會願意跟他回家住,又沒有把女朋友一個人抛在外面的道理,所以他跟家裏人打了聲招呼後,陪她在酒店開了一間套房。
兩人原本在國內就是同居狀态,到了外邊當然也沒必要特意分居,不過卧室還是兩間。
因為學校裏的意外,兩人沒再去別處,晚餐就近在酒店解決。
徐翹心裏對程浪有些愧疚,想着不去學校就好了,又或者她沒有嬌氣地走不動路就好了,回到酒店搖身一變,小鳥依人地照顧起他來。
當然他後來已經不見絲毫異常症狀,她只是主動做了些從前不會做的活,比如在他洗澡前給他備好浴袍睡衣,又在他睡前替他熱了杯牛奶,順帶搭好明天的西服、領帶、袖扣、腕表。
徐翹一邊覺得自己這女朋友可真能幹呀,一邊仍然認為程浪不是單純的暈車,啰嗦一晚上,讓他請醫生來給他檢查檢查。
程浪始終表示不用,說前陣子剛做過詳細體檢。
其實如果要安安徐翹的心,他可以安排家庭醫生上門,跟對方串通好,騙一騙她。
但程浪不想這麽做。
一個嬌生慣養的小姑娘肯這麽忙前忙後伺候他一晚上,已經讓他受之有愧。他不想為了隐瞞最開始的那件事,繼續對她撒一百個謊。
當臨睡前,徐翹打算用“禮輕情意重”的拙劣手法為他捏肩按摩時,他拒絕了她,坐在床沿把人拉進懷裏:“真沒事了,你再這麽下去,我才要有事。”
“有什麽事啊?”徐翹坐在他腿上看他。
程浪微微擡頭,注視着她的眼睛:“我可能……”
可能會忍不住把她按在這裏吻。
“嗯?”徐翹眨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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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太喜歡你。”因為暫時無法冒險,他換了一個比較含蓄的說法。
徐翹一愣之下“哇”了一聲,拿食指輕輕戳他的肩膀:“難道你本來沒那麽喜歡我嗎?”
“是更喜歡了。”他笑着答。
“哦?”徐翹雙手勾住他脖子,“那你現在喜歡我,喜歡到什麽程度呢?”
程浪瞟了一眼兩人身下的床。
“……”這是什麽變态的暗示!
她推推他:“你好膚淺!你就只是饞你女朋友的身子!”
程浪搖搖頭。
徐翹又炸了,低頭看看自己這傲人的身材:“這身子你居然都不饞?那你還想饞什麽樣的?”
程浪笑起來:“是‘饞’,但克制着‘饞’——這就是我的程度。”
都說“喜歡是放肆,愛是克制”,這答案無疑令人滿意。
徐翹沒忍住笑,湊過去,飛快在他臉頰上蜻蜓點水地親了一下。
程浪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那先給你嘗一點點甜頭咯。”她說。
程浪笑着把人攬緊:“感激不盡。”
——
跟徐翹溫存了一會兒,把她送回對面那間房後,程浪探了探自己的額頭。稍微有些汗,但不多,其他症狀也不明顯。
照理說這是好現象,但今天學校裏的情況又讓他拿捏不準自己的病情。
他關上自己這邊的房門,煩躁地沉出一口氣,撥通史蒂芬的電話。
這是他從前在倫敦接受治療時的心理醫生。
回國之後,因為中斷了正規的心理治療,而接受史蒂芬的建議嘗試自主脫敏,所以他只讓宋冕作為全科醫生管理他的基礎健康,沒有在國內另外聘請新的心理醫生。
電話接通後,他跟史蒂文簡單講述了今天的經歷,确認道:“我的病情有惡化的可能嗎?”
史蒂芬的态度一慣的從容:“下結論之前,我希望你能夠向我闡述,遇到那位異裝癖先生時,包括事發後,你對你的女朋友是怎樣的态度?”
“我對她沒有抗拒的想法,反而……”
史蒂芬鼓勵道:“我們打了這麽多年交道,你可以直接點。”
“我反而變得更希望與她親密接觸。發病當時我下意識抱了她,但症狀沒有加劇,我反倒從中得到了慰藉。”
“那現在的情況應該不是惡化,而是好轉。”史蒂芬高興道,“這次的意外沖擊可能證明你的恐懼症已經有了一定的‘特異性’,而不再全面抵觸女性這一群體。當然我不能保證,你能夠與除你女朋友以外的女性正常接觸,畢竟沒有實驗……”
“我不會去做這個實驗。”程浪截斷了他的話頭,說完以後略微一頓,似乎沒料到自己會這樣脫口而出。
史蒂芬笑了笑:“哦,別誤會,我并沒有提議你去做這個實驗,如果你計劃與你目前的女朋友共度餘生,你完全不需要再與她人磨合。”
程浪沉默片刻後問:“按目前這樣的進展,我還需要多久能夠徹底脫敏?”
“我不能通過電話下定論,這樣吧,既然你在倫敦,我們或許可以安排一次面診。”
程浪想了想:“我這幾天的行程不太方便,如果有機會我再聯系你。”
——
翌日下午一點,徐翹和程浪從酒店出發,前往展覽會館參加倫敦高級珠寶展的開幕式。
因為徐翹是帶着作品來的設計師,比起受邀參展的普通賓客,需要在開幕式前提早到場準備,所以向來不在公開場合過早露面的程浪為了陪女朋友,難得成為了積極到場的第一撥賓客,抵達宴會廳時,裏面只有稀稀拉拉三分之一來賓。
徐翹一到會館門口就被珠寶協會的負責人接待着去了展覽中心,并沒有跟程浪一起現身宴會廳。
程浪孤身進來時,倒生出了點吃軟飯的味道——女朋友去忙正經工作,他卻來這兒蹭下午茶。
宴會廳內金碧輝煌,水晶吊頂高懸在白金穹頂,映照着四面濃墨重彩的壁畫,長餐桌上鋪滿美酒佳肴。
程浪的到來吸引了不少賓客的目光,很快有人認出他,似乎沒想到以他的身份,會這麽早出席,趕緊過來打招呼。
有一道聲音,比那些英語、法語、意大利語、西班牙語更先鑽入程浪的耳朵。
因為那是母語。
“浪總?”江放撒開女伴挽着自己的手,擦着不相信的眼睛走過來,“你什麽時候來倫敦的?”
程浪與上前來的幾位外國賓客微笑點頭致意,用各國語言分別跟幾人握手招呼後,抽空答他:“昨天。”
“我上回在群裏提起這珠寶展的時候,你也沒說你要來啊。”江放好笑道,“你這是故意甩開我呢?”
幾位賓客一看江放與程浪十分親近熟稔,縱使想攀關系也懂得看眼色,不再打擾,暫時退到了一旁。
程浪從侍應生手中的鍍金托盤拿起一支白葡萄酒,跟江放手中的高腳杯輕輕一碰:“不是故意……”
江放剛松了口氣,就聽到下半句:“難道是不小心?”
他一愣之下氣了個大發:“哎,什麽意思,真不把我當兄弟了?不就上次平安夜問弟妹要了個微信,最後還沒要到,至于嗎你?”
“這倒不至于,畢竟她眼光還不錯。”
“……”
程浪露出“為你好”的表情:“我只是覺得,你應該也不想當電燈泡。”
“哦,”江放四下一張望,“原來弟妹也在啊?”
“去見珠寶協會的人了,一會兒過來。”
“那你不陪着她?”
“她又不是沒見過世面,應付得來,我陪着她,反而會讓人把注意力都移到我身上。”
“還挺用心良苦。”江放嘀咕,回頭看了眼唯唯諾諾縮在角落的女伴,“哎,這談正經戀愛,還真得找見過世面的,門當戶對不是虛話。”
程浪看了角落的小姑娘一眼,瞥瞥他:“新女朋友?”
“沒,這不是空窗嘛,雇了個小妹妹當臨時女伴,顏值倒是帶得出手,就是不會交際,見人就躲,只敢跟我說話。”江放嘆了口氣,羨慕地看着程浪。
程浪拍了兩下他的肩,大概是“羨慕不來”的意思。
宴會廳陸陸續續迎來新賓客。
程浪和江放人手一支酒,坐在沙發上聊天。
看見溫玥、華茵和周菲肩并肩進來,程浪在三人的視線剛剛抵達他這裏時,淡淡瞥開了眼。
溫玥的視線尴尬地落空,只好一轉,投放到旁邊的江放身上。
江放晃晃手中酒杯,對她笑笑,等人走過去,杵杵程浪:“你這就有點不紳士了,怎麽回事啊?以前不是把全天下女人都當寶嗎?”
程浪沒說話。
如果是普通的對象,他當然不至于因為有了女朋友就抛棄基本禮節,但溫玥對他有想法,又似乎格外擅長想象。
照徐翹的說法,他的紳士情結在溫玥眼裏,可能成為一種“餘地”。
給女朋友厭惡多年的人留下這樣的希望,他得有程烨的腦子才會這麽做。
走到遠處長餐桌邊拿酒的溫玥臉色不太好看。
華茵和周菲一左一右圍着她,低聲安慰說:“他可能是因為旁邊坐着江放,所以才稍微避嫌一下啦。”
“對啊,你看徐翹沒在場就知道了,特意把人帶來倫敦,又不願意讓她露面,那不就是随身攜帶的‘消遣’而已嗎?程浪從來不把她帶到公開場合,能是真把她當回事?什麽女朋友,說着好聽而已。見得了光的,才叫女朋友,見不得光的,本質就是包養。”
“你們也別這麽說。”溫玥皺皺眉頭。
“菲菲哪裏說錯啦,本來就是啊,這種草包落魄女,我要是個男的,肯定也嫌帶她出來丢臉。”
這邊話音剛落,不起眼的角落裏,傅梨悄悄起身,走向程浪和江放所在的沙發區。
江放朝她招招手:“梨花妹妹,這裏。”
傅梨在他身邊坐下,把手攏成喇叭狀:“江哥哥,你旁邊這位大老板是姓程嗎?”
江放一愣:“問這個做什麽,人家有女朋友,別想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傅梨繼續攏着小喇叭說,“我是聽見那邊有三個姐姐在說他女朋友壞話,你們關系好不好,是不是應該跟他講?”
“嗯?說了什麽?”江放起了好奇心。
傅梨把溫玥、華茵和周菲的話大致轉述了一遍。
“啧,難怪浪總不稀得搭理這幾位。”江放搖頭,跟傅梨現場教學鑒婊,“你別聽她們表面這麽諷刺來諷刺去,其實心裏酸着呢,一個個的,巴不得被我們浪總養,就算見不得光也前仆後繼。”
程浪偏頭看他:“說什麽不幹不淨的?”
江放靠過去,跟他低低耳語兩句。
程浪瞥了遠處三人一眼,拿起手機,給徐翹發消息:「什麽時候過來宴會廳?」
徐翹過了半小時才回:「快了吧,協會老師太熱情了,前任老會長今天也在,拉着我說了好多話。」
程浪笑了笑,又回:「還吃得消嗎?」
徐翹:「協會這邊交流還好啦,英文沒問題,有意大利和西班牙幾個同行過來,我就吃不消了,不過有朋友幫我翻譯。」
程浪:「這麽快就有朋友了?」
徐翹:「那當然,看不起誰呀,我以前只是懶得出去交那些塑料姐妹花之類的朋友好嗎?哎呀你別纏着我啦,玩手機很不像話的!」
程浪:「好,過來了提前五分鐘跟我說。」
程浪笑着放下手機,等徐翹傳消息說“來了”,拿了支新酒,朝宴會廳中央走去。
溫玥見他獨身一人,似乎下定了什麽決心,拿起高腳杯走到他面前:“程浪,我覺得徐小姐昨天可能誤會了我,我想跟你解釋一下……”
程浪笑了笑:“溫小姐這會兒有空了?”
溫玥一愣:“我不忙。”
“是嗎?剛才聽溫小姐和朋友聊得很開心。”
溫玥怔了怔,看了眼他之前所在的區域。沒道理聽見。
她定了定神說:“我們随便閑聊呢。”說着就要繼續跟程浪解釋昨天的事。
但程浪卻先開口:“原來溫小姐的愛好是閑聊中傷她人?”
溫玥臉色一變。
“聽說溫小姐與趙小姐交情匪淺,”程浪笑起來,“有些話,我從前跟趙小姐表達過一次,但她似乎沒理解我的意思,為免溫小姐與趙小姐一樣,我這回說得淺顯點。”
溫玥目光閃爍地看着他,手裏高腳杯中的酒液不斷晃動。
“我說,我不太為難知錯就改的人,這話的意思是——”程浪壓低聲,笑着看她,“屢教不改,小心禍從口出。”
程浪說完後,朝她點頭致意以示告辭,轉身離開。
溫玥定定地站在原地。
程浪本不必刻意說起趙寶星,他說了,是因為在提醒她,趙寶星現在的下場。
原來趙寶星這次醜聞事件背後的推手,就是程浪。
震驚太過,溫玥下意識扶住了一旁的長餐桌桌沿,一擡眼,看到宴會廳正門外,一行形形色色的人正朝這邊靠近。
人群中,那個款款走進宴會廳的女人亮得紮眼。
一身高級定制的深藍色抹胸星空裙勾勒出優越的黃金腰臀比,她踩着高跟鞋笑意盈盈地走來,每一步都明豔動人,每一步都像踏在聚光燈下。
好像她還是那個一出場就輕易捕獲所有人目光的,高高在上的千金大小姐,從未跌落塵埃。
甚至奇怪的是,她仿佛比從前更加光芒萬丈。
不是因為華美的衣飾,也不是因為昂貴的名牌,而是因為氣韻。
溫玥不太理解,為什麽徐翹這樣的花瓶,能在這一衆有頭有臉的名流面前,現身得這麽有底氣。
然後答案很快揭曉了。
因珠寶協會前任會長瑪佩爾和珠寶設計師們的出現,衆賓客齊齊朝這邊湧來。
程浪較其他人更早上前,朝瑪佩爾微笑點頭,用标準的英式發音說:“瑪佩爾女士,很高興見到您。”說完後,看向她側後方的徐翹。
“哦,Cheng。”瑪佩爾跟程媽媽有交情,當然認得程浪,見他目不轉睛地看着徐翹,好像被吸引,她用英文介紹道,“這位是我們這次展會上最年輕的珠寶設計師,Yu Li。”
溫玥愣住,手裏的酒杯險些從指尖滑落。
華茵和周菲捂着嘴面面相觑。
程浪笑着看了眼徐翹,把她的手牽了過來:“看來她沒有跟您提起我。”
徐翹推了推他,跟他比口形:做什麽?
瑪佩爾愣了愣:“哦,這是……?”
程浪笑着與徐翹十指相扣,對瑪佩爾解釋:“或許是我這個男朋友不值得她炫耀。”
瑪佩爾驚訝過後,笑起來:“怎麽會?這真是太令人高興了,你們站在一起簡直是金童玉女。”
程浪在滿室男男女女的歆羨目光裏搖搖頭,笑了笑說:“我想今天的我,只是她的陪襯而已。”
徐翹捏捏他的手指,暗示他差不多得了哈。
瑪佩爾笑着說程浪謙虛,又話鋒一轉地誇贊徐翹,說有這樣優秀的女朋友,或許的确該謙虛些——很顯然,這位混跡江湖多年的老太太看出來了,程浪希望借她的嘴,為自己的女朋友正名,告訴衆人一些什麽。
成人之美,何樂不為?瑪佩爾給了程浪這個面子,配合他聊起徐翹的作品,邊說邊往宴會廳中央走去。
賓客們跟着挪步,一路對徐翹頻頻側目。
結束了這一環插曲,瑪佩爾拿話筒說起場面話,與衆人表示歡迎各位貴賓撥冗前來莅臨展會,開幕式即将開始,煩請大家移步。
徐翹終于從萬衆矚目中解脫,在衆人三兩結伴,朝宴會廳正門走去的時候,跟程浪悄悄落在了後面,低聲問他:“幹嗎突然撒狗糧秀恩愛?你受刺激了呀?”
程浪沒想提起剛才的不愉快。
流言蜚語他來擋,她只要開心就好。
所以他順勢道:“嗯,是有些受刺激。”
“我不在的時候發生什麽了?”徐翹眨眨眼。
“是你在的時候發生的。”程浪攬着她腰的手慢慢往上撫,撫過她光滑的肩線,目光在她羊脂白玉般的鎖骨以及往下,那雪白隐現的山丘處一落,“你的披肩呢?出門還穿着的。”
徐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抹胸裙:“這裏這麽暖和,穿披肩很蠢啊。”
程浪嘆了口氣,輕輕握起她的左手,摸了摸她食指上的鑽戒:“那你能不能把這枚戒指換到中指?”
左手食指的戒指代表未婚,中指的戒指代表熱戀。在西方傳統裏,如果一個女孩子在左手中指戴上戒指,那就是對外拒絕追求的意思。
徐翹倒沒考慮這麽多,出門前習慣性地戴在了食指上而已。
“為什麽要換啦?”她故意裝不懂,笑着問他。
程浪微微低頭,咬着她的耳垂說:“因為那些男人看你的眼神,讓我想立刻把你從這裏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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