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結局·上

從南城度假回來後, 徐翹回歸工作室,繼續潛心準備時裝秀。

之前的設計進程卡在一條懷表項鏈上。

潘德在與她溝通的過程中,特別強調了本次時裝秀的壓軸作品, 一條采用人魚童話元素的金色亮片輕紗魚尾裙, 希望能夠為它定制搭配懷表項鏈。

珠寶鐘表不分家,然而比起單純的首飾,珠寶與鐘表結合的設計專業技術含量更高,不掌握相關知識, 天馬行空出稿,很可能根本無法實現鐘表的運轉。潘德曾表示,這條懷表項鏈的設計超越了一般珠寶設計師的專業範圍, 可以理解其中的不易, 如果徐翹無法完成,他準備聯系成熟的鐘表設計師。

但對徐翹這脾氣來說, 這事鐵定不能有“如果”。

因為制表工藝耗費時間較長,她在安排設計順序時,将它定在前中期, 跟潘德立了個“軍令狀”, 說四月中旬一定拿出作品。

清明假期前,她磨了一個多禮拜,為的就是這條懷表項鏈。

懷表項鏈的重點主要放在懷表, 應當在視覺效果上盡可能簡化項鏈, 以免過分累贅。

但作為一名珠寶設計師,徐翹的強項在項鏈部分,而不是鐘表, 這樣一來,為取長補短, 相較懷表設計裏的技術成分,它的創意構思就變得尤為重要。

徐翹的初步構想是設計一塊“半獵表”。

所謂“獵表”,是指帶前蓋的懷表,而“半獵表”,則是為方便讀表,在前蓋上開一個孔的懷表,除此外,不設前蓋的稱為“開面表”。

考慮到模特走臺時的展示效果,獵表的造型過于含蓄,而開面表又過于直接,兩者都缺少美感,所以半獵表成了最佳選擇。

為與裙子的設計理念相稱,徐翹之前一直試圖在表盤背景上以人魚形象做文章,但人魚早已是“爛大街”的元素,一來造型上很難設計出新意,二來,如此簡單粗暴的填空式設計,似乎将表盤的背景與表本身拆成了兩個完全分離的個體,未免有為湊主題而生搬硬套之嫌。

徐翹想要的效果不是“迎合”主題,而是“契合”主題,所以一直卡在這環停滞不前。

采風回來,她把攝影師拍的照片洗好,在畫室裏一邊翻照片一邊回憶這次三天兩夜的出游細節,翻到一張海灘照的時候頓了頓。

照片拍攝于她和程浪在幾十個小時的航行之後,抵達的一處海岸。

天高海闊,遠處鷗群振翅翺翔,陽光灑在金燦燦的沙灘上,每一粒沙子都燦然生輝,碧藍的浪潮漫濕沙粒時,攝影師抓取到了她和程浪接吻的剪影。

當時倒不是刻意拗造型,甚至兩人根本沒記得身後跟了攝影師,只是情到濃時,程浪攬着她的腰吻了下來。

攝影師吃狗糧之餘沒忘記取材,穿越火線似的狂奔到高處拉了個遠鏡頭。

時間是早晨,影子斜斜拉長,徐翹及至腳踝的裙踞恰好被海風吹起,時機抓得漂亮,構圖也很精巧。

徐翹對着這張照片,看着兩道人影若有所思地發了會兒呆,忽然眨眨眼,打出一個響指。

有了。

想法一旦疏通,下筆就思如泉湧了。徐翹花三天初步完成手繪稿,然後開始着手電繪圖,為趕進度,除了睡覺吃飯,幾乎所有時間都泡在了工作室。

可憐程浪剛食髓知味,想拉她親熱都得看她臉色,見她滿面倦容地回到家裏,連妝都沒力氣卸,也不舍得折騰她,默默當好成功女人背後的後勤,放她睡覺休息。

不說別的,程浪算是在心裏記住了這塊懷表。

懷表設計完成,交給制表工坊後,時裝秀的時間也從起始模糊的八月到最終确定下日期。

徐翹接到通知時,是潘德那邊的倫敦時間下午,北城早已入夜。

她因為趕上工期,稍微得了些空閑,在家休息了一天,這晚剛跟程浪一起解鎖了幾樣花式姿勢,酣暢淋漓到深夜,看到傳進手機的郵件,嗚哩哇哩地跟他哭,說她今年過不了生日了。

時裝秀在北城的首秀日期定在八月十九號,剛好是她生日。她本來還很期待程浪會給她準備什麽驚喜,比如說走就走地陪她去楓葉國黃刀鎮看極光,又或者安排一個豔光四射的游輪趴。

現在想來,出游是不可能了。徐翹嘆着氣說自己真是個小可憐。

程浪餍足之後進入賢者模式,求生欲直線下降,玩笑說幸好消息來得及時,看來買海島的計劃可以暫時擱置了,把徐翹氣得七竅生煙,足足一個鐘頭都沉浸在“煮熟的鴨子飛了”的怨憤裏沒搭理他。

一個鐘頭後,因為劇烈運動消耗熱量,她咕嚕嚕叫起來的肚子終于替她說了話。

程浪死裏逃生地拿夜宵把人哄了回來。

——

從春假到盛夏,徐翹花了整整半年心血,完美收官事業上第一個大項目。

八月十九號當天,“Deep Sea”時裝秀在北城美術館正式開秀。

自從公布張揚的選址起,這場秀一直備受業界關注。當日傍晚五點,一衆受邀的明星名流,時尚圈資深從業者陸續抵達美術館。

北城美術館開闊大氣,錯落有致的現代感幾何建築,為今晚的視覺盛宴提早造了一波不小的勢。正門前“長槍短炮”紮堆,記者們紛紛搶占拍攝高地,快門聲綿綿不絕。

雖然記者的熱情大多在當紅明星上,可當一輛嚣張的齊柏林在館門前緩緩停下,這一幕還是刺激到了衆人手中的鏡頭。

從車後座走下的兩人,男方一身深灰西裝,女方一襲白色露背星辰仙女裙,登對不說,還雙雙把高級定制穿貴了一個檔次,瞧着比明星更養眼。

很快有人發現,這對男女是蘭臣集團的總裁和他年初高調公開的女友——也就是潘森本次時裝秀特邀的珠寶設計師搭檔。

這種級別的貴人不是尋常能見,何況這一對還是上流圈裏的話題人物,記者的鏡頭迅速怼了過去。

徐翹挽着程浪的手臂走過閃光燈頻閃的廊道。

兩人不是娛樂圈人士,也沒必要特意照顧鏡頭,一路仍在自顧自交談。

“寶貝,是不是有點緊張?”程浪在她耳邊低聲問。

他說的當然不是面對記者的鏡頭,而是指面對今晚的觀衆,以及今晚過後的業界評價。

徐翹并不是這場秀的主角,但半年來的成果将在這場秀上得到時尚圈專業目光的檢驗,哪怕潘德這段時間一直對她贊不絕口,她也不可能不緊張。

畢竟倫敦高級珠寶展之後,她銷聲匿跡了半年,再不出作品,業界都快遺忘了她這位昙花一現的新人。

如果換作從前,徐翹可能會氣勢洶洶地逞強說不緊張,但這幾個月來,兩人建立起親密關系,所有的身體語言都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她光是動動手指,就會被程浪感應到情緒。

徐翹低哼一聲:“知道我緊張還不趕緊采取行動。”

美術館大廳人來人往,程浪笑着指指前邊:“讓親友團給你鎮鎮場?”

徐翹順他所指望去,看見中央螺旋式坡道欄杆邊靠着男男女女一群人。

朱黎正與沈蕩講着什麽投機的話,江放在一旁試圖插嘴,最終以失敗告終。再往邊上一些,郁金和埃利奧夫婦在有說有笑地交頭接耳。

徐翹愣了愣。

因為這場時裝秀規格高,受邀名額非常有限,潘德沒主動提起,她也就沒好意思搞特殊化,拖家帶口。

結果這後門,還是有人替她走了。

程浪望了那邊一眼,低低道:“江放和沈蕩是湊數的,你覺得順眼就看看,不順眼就不看,還差一個正經的沒到。”

徐翹沒來得及問是誰,幾人注意到這邊,朝她和程浪迎了上來。

“小公主,生日快樂。”朱黎笑着打頭陣,“給你的禮物放你家小程總車裏啦,回去記得拆。”

江放和沈蕩舉手表示同上。

郁金和埃利奧跟她先後交換擁抱:“生日快樂,我們的禮物也放在後備箱了。”

徐翹感動得吸吸鼻子:“你們大老遠抽空過來我就很開心啦,幹嗎破費!”

“不破費,”郁金笑着看了一眼程浪,“來回機票和食宿都是小程總承包,我們離開米蘭這兩天,連門店都有專人負責接管。”

徐翹跟着瞅瞅程浪:“小程總很會做事哦。”

“應該的。”程浪笑着點點頭。

距離時裝秀開場還有二十來分鐘,各路媒體正在訪問區争相采訪到場明星,還有不少賓客在場館裏三五成群地參觀。

程浪和徐翹這行人不接受娛記采訪,也早就逛爛了美術館,這會兒正是閑暇時間。

幾人前往招待區落腳,一路上,徐翹以遠道而來的郁金和埃利奧為先,跟他們聊這次時裝秀的亮點。

江放一看這一行七個人兩對情侶,剩下沈蕩原本該跟他湊伴,偏偏和朱黎聊起了風投,導致他落了單。

他不太爽利地走到程浪另一側:“浪總,你這安排不合适啊,七個人,怎麽着都得有一個落單,你叫我今晚往哪兒插足?”

程浪輕飄飄看他一眼;“在問這個問題之前,你是不是該反思一下,為什麽七個人裏,落單的偏偏是你。”

那不是可憐的我,還能是牛逼的你嗎——江放沒敢造次地大放這句厥詞,朝衆人道:“你們聽聽,他這說的像人話嗎?”

朱黎扭過頭來:“不是人話也理解理解,你們浪總肯定每天在我們小公主這裏吃癟,你辛苦一下,給他當炮仗點了過過嘴瘾。”

江放氣笑:“你這說的也不像人話啊。你是不是還在氣上次倫敦那事呢?”

他在說除夕夜,他拉着朱黎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為徐翹和程浪在酒店布置了一個愛巢,花瓣香氛、美酒佳肴全套上陣,結果功虧一篑的事。

那天得知計劃敗露後,朱黎确實被他的傻缺主意氣炸了,回想起來還覺得那事是自己成熟穩重的人生裏最大的敗筆。

“早就不氣了。”朱黎上半句說着不生氣,下半句無情地往他傷口上撒鹽,“不過江老板今天打光棍出席,看來還沒找到女朋友呢?”

徐翹聽了這一耳朵,從程浪這側探出腦袋,好奇道:“江老板單身很久了嗎?”

“大半年了都。”

“上回帶去倫敦高級珠寶展的那位不是你女朋友?”

“嗐,那是我臨時雇的女伴。”

幾人在招待區長椅落座,徐翹和程浪坐在中間,兩邊分別是各自的朋友。

徐翹可惜道:“那姑娘挺漂亮的呀,性格也可愛。”

“別提了,”江放嘆了口氣,“可愛什麽可愛!我看她家裏零花錢管得緊,給她賺外快的機會,她倒好,拿着我的錢回頭泡男人,傾家蕩産給人家準備生日禮物!”

這可真令聽者流淚,聞者傷心。

徐翹同情地看着他。

接觸到她的眼神,江放火氣更加上頭,咬牙切齒道:“別被我查到這男人是誰。”

沈蕩笑着轉過頭參與群聊:“都半年了,還在查這事?”

“這不是大海撈針,一直沒進展嗎?只知道她叫人家‘2B’。”

徐翹和沈蕩齊齊一愣。

“2什麽?”

“什麽B?”

“我看她在給人做生日蛋糕,蛋糕上寫了一個數字2和一個字母B啊。”江放理直氣壯。

程浪原本很少參與這種七嘴八舌的八卦環節,實在耳不忍聞才道:“半年前的生日蛋糕,那應該是213,表示二月十三號吧?”

“……”

衆人在一陣啞然之後爆發出滅頂的笑聲。

程浪嘆了口氣,朝徐翹那側的三位說:“見笑。”

徐翹此刻卻在出神。

她怎麽覺得自己好像見過這個蛋糕呢?

她悄聲問程浪:“你喝醉酒找我賣萌的那晚,是情人節前一天沒錯吧?”

程浪還沒糾正她對于“賣萌”這個詞的錯誤用法,先從她的神情裏讀出了什麽訊息。

情人節前一天,他因為聽說徐翹陪宋冕在茶餐廳吃蛋糕過生日,心裏不太舒服,晚上應酬時喝多了酒。

剛好是二月十三號。

兩人在對視中剛剛印證彼此的猜測,忽然聽見一道女聲:“宋先生您好,小程總正在招待區,您裏邊請。”

徐翹一愣之下擡起頭,望見宋冕黑色西裝搭溫莎領,打扮正式地朝這邊走來。

曹操都沒他到得快。

程浪解釋道:“我剛才不是說,還差一個人嗎?”

徐翹恍然大悟。

這也是程浪為她請來的“親友團”。

她站起身來,跟宋冕揮揮手,讓他看到自己的方位。

“抱歉,下午臨時接手了一位病人,我來晚了。”宋冕笑着上前。

“沒事,這會兒剛準備開場呢!”徐翹擺擺手。

程浪跟着站起來,手臂攬上她的腰,跟宋冕點點頭:“宋醫生。”

徐翹悄悄觑他一眼,暗示他不要再秀無謂的恩愛,宋冕很可能也有主了!

宋冕笑着跟他打了聲招呼,又轉向徐翹:“生日快樂,禮物不方便帶進來,剛剛在門口遇到高特助,他說會轉交給你。”

徐翹道了聲謝。

江放雖然不認識宋冕,但認準了他就是第八個人,一拍大腿起來:“嗐,我的搭伴來了!浪總還是靠譜,知道組局得成雙。”

宋冕對江放的自來熟表達了溫和有禮的态度:“您好。”

“別您啊您的,客氣什麽,浪總的局,來了都是朋友。”

廣播響起,提醒賓客開始入場,招待區衆人紛紛起身朝秀場走去。

徐翹看見江放和宋冕和諧地并肩走在一旁,瞅了程浪一眼,為這兩人之間可能存在的關系隐患感到擔憂。

程浪比了個噓聲的手勢,表示他們不管這閑事。

徐翹點點頭,決定當作不知道。

——

六點整,時裝秀準時開場。

徐翹坐在前排腰背筆挺,分明也不是自己的秀,卻感覺手心在冒汗。

她太珍視這半年的努力了。這場秀的影響力,很可能達到“成也蕭何,敗也蕭何”的結果,一飛沖天看今晚,跌落塵埃也看今晚。

秀場內的燈光在結束倒計時後有一瞬間全暗,再次亮起時,滿目皆是震撼人心的全息影像——呼應這場時裝秀的主題“Deep Sea”,整個秀場被投影成極具夢幻色彩的深海世界,T臺就像一條明亮的海底隧道,聚焦了所有人的目光。

四下有人低聲議論,多是驚嘆于秀場的設計。

等音樂響起,開秀的模特踩着鼓點穿越海底隧道,觀衆的議論點才放到時裝上。

徐翹隐約聽見有人贊美說,潘德果然不會讓人失望,一會兒一定要去展銷廳訂這條開秀的裙子。

有人接話:“那讓給你吧。”

前者又道:“啊,玥玥也要?那我不跟你搶!”

她分辨不太清楚音色,但從說話內容判斷,似乎是溫玥和她的小姐妹。

這種場合,北城名媛圈的各路豪傑自然彙聚一堂。

徐翹猜,她們除了看秀,還可能想來看看,她到底能設計出什麽名堂,潘德到底為什麽選擇她。

但不知是因為受到程浪“我騷任我騷”的處世态度耳濡目染的影響,還是自己步入了人生新階段,不再對過去受到的傷害耿耿于懷,徐翹現在已經無所謂這些人的眼光。

讨厭你的人,永遠不會肯定你,無論是嘴上還是心裏。

就讓她們繼續嫉妒她,看不慣她又幹不掉她。而她不再為此浪費一絲寶貴的精力。

徐翹很快屏蔽掉這些聲音,專心看秀。

這場秀一共四十八個look,其中專門請徐翹量身定制珠寶的展示多達二十件,全都是首次曝光。

畢竟是潘德的時裝秀,多數人的注意力還是放在衣服上,但徐翹左右兩邊卻都時刻關注着模特身上的珠寶配飾。

郁金在認真端詳過幾件之後,朝她靠攏過來,低聲道:“翹,你這半年進步太大了,我猜今晚的珠寶正式發布後,可能引領下半年的配飾流行趨勢。”

有她這份評價,徐翹懸着的心落下一半。

程浪雖然不是內行,卻也給出了一些看客的意見,頻頻點頭,順帶誇獎了她的“分寸感”:“不喧賓奪主,又錦上添花,把握得剛剛好。”

程浪和郁金都不是浮誇的人,哪怕吹彩虹屁,也不會閉着眼吹到天上去。

尤其程浪的語氣中隐隐透着一股“不愧是我家寶貝”的自豪,徐翹覺得他的彩虹屁還挺真心實意。

她湊到他耳邊笑着說:“那給浪總争光了哦!”

程浪笑着握住了她的手。

不過雖然不至于喧賓奪主,徐翹的設計還是在進程近半,看客們略有些視覺疲勞的時候,引起了不少關注。

其他首飾在動态行走中相對不那麽顯眼,而當一位模特佩戴着一頂驚豔的海藍寶石王冠登場,有人回想起之前一幕幕驚鴻一瞥,終于發現了今晚這些珠寶的別具一格。

一旦這個頭開了,接下來,人們的注意力自然而然地分給了這些珠寶。當越來越多不知情的觀衆在談論時裝之餘,問起這些首飾的來歷,徐翹徹底安下了心。

時裝秀臨近結尾,壓軸作品登場,四下衆人熱烈驚嘆,不知是為那條光彩奪目的魚尾裙,還是為搭配其上的懷表項鏈。

程浪不是第一次看見這塊懷表,但再次見到它時,依然為它的設計者感到驕傲。

精細的密鑲工藝将小克拉群鑽進行雪花式鑲嵌,在表盤上描繪出一幅壯闊的海景。時針的形象是人魚,分針的形象則是王子,因為表盤數字的非常規分布以及機芯的特殊構造,當時間到達十二點,時針與分針會在海鷗搭起的橋上正面相遇,擁有深情一吻。

在安徒生童話裏,王子另娶她人,人魚化成泡沫,結局是個讓人難以釋懷的悲劇。而在這個表盤裏,分針日複一日地追逐時針,時針慢慢等待分針,不論過程如何艱辛,他們終會相遇。

這個創意不僅結合了人魚的童話,“十二點”的概念出自灰姑娘的故事,“海鷗搭橋”的概念引申自牛郎織女鵲橋相會的傳說,可以說凝結了古今中外無數的浪漫情結。

時裝秀圓滿結束,燈光亮起,潘德上臺致辭時,特別鳴謝了本次時裝秀的搭檔珠寶設計師羽立,以及她帶來的這條懷表項鏈。

潘德誇贊到這裏,鏡頭移到徐翹身上,同時也帶上了她身邊的程浪。

兩人出現在秀場大屏上。底下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或者是在感嘆這對璧人出衆的相貌,又或者是在談論他們的出身。

“我曾問過羽立小姐,這條懷表項鏈的設計靈感來自哪裏?”潘德站在立式話筒前笑着看她,“她向我含蓄地表達了兩個字——愛情。”

徐翹跟程浪一起保持得體微笑,望着前方大屏。

當潘德繼續往下說時,鏡頭漸漸拉遠,徐翹忽地目光一頓。

因為還在鏡頭範圍裏,她在一愣之後迅速恢複表情管理,眼神卻變得有些飄忽不定。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她好像透過大屏,看到秀場後排角落有一道熟悉的人影。

潘德的講話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她什麽也聽不清,目光追着鏡頭尋找剛剛一晃而過的人影。

程浪像是知道她在做什麽似的,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撫。

在鏡頭完全離開她之後,她愕然偏頭看向程浪。

程浪朝她點了點頭,肯定了她的猜測。

潘德後半段的致辭對徐翹來說變得格外漫長。她的心髒搏動得異常劇烈,坐立難安地等待着時裝秀徹底落幕,等到觀衆終于起身退場,她心急地踮着腳,往遠處攢動的人頭張望,一邊抓着程浪的胳膊問:“我爸去哪了?”

程浪跟朱黎郁金等人打了聲招呼,帶她走貴賓通道及早離場,路上跟她解釋:“我給你爸爸寄了邀請函,訂了機票,他一直表示不願意出席,但我今天還是查到他登上了這趟航班。我想他可能是想來看看你的處女秀,又不知道怎麽面對你,所以一直躲在角落。別着急,他應該還沒走遠。”

徐翹點點頭,高跟鞋踩得噔噔響。

程浪給高瑞打了個電話,挂斷後說:“放心,攔到人了,在南門。”

徐翹飛快趕往南門,遠遠聽見高瑞正在用它那三寸不爛之舌連哄帶騙地拖住徐康榮。

“爸!”徐翹提着裙擺奔了過去。

徐康榮渾身一僵,回過頭來,腳一蹬,憤怒地指指高瑞:“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小子不安好心!”

高瑞不好意思地摸摸後腦勺:“徐總,我也是聽小程總差使。”

徐翹氣哼哼地走到徐康榮面前:“來都來了,您躲什麽呀?”

“誰躲了?”徐康榮觑觑她,“你見過天底下哪個爸爸怕女兒?”

程浪站在遠處笑了笑。

徐翹和徐冽的嘴硬,大概都是遺傳自徐康榮。

父女倆失散近一年,重逢第一面,居然不是痛哭流涕地抱在一起,而是先就“躲與沒躲,怕和不怕”的問題打上了激烈的嘴炮。

程浪沒有立刻上前打擾父女倆的重逢,給高瑞使了個眼色,讓他也退遠開去。

直到聽見父女倆之間的對話氣氛緩和下來,徐翹對徐康榮別扭地表達着關心:“您從前發福的肉都哪去了,瘦成這樣!還有您這頭發是不是太黑了,臨時抱佛腳剛染的呀?您這西裝怎麽回事啦?扣子都松了!”

“你這丫頭,那麽嫌棄你爸,追出來幹什麽?”

徐康榮作勢要走,徐翹想攔,又似乎想不到話留人。

程浪不得不上前去:“徐總留步。”

徐康榮轉身到一半,頓住腳步。

“徐總,”程浪笑着牽住了徐翹的手,“今天是翹翹生日,您來都來了,陪她吃塊生日蛋糕吧。”

徐康榮清清嗓子,對程浪幹笑一聲:“小程總,還是你陪她吧,我就不在這裏招人眼了,免得讓人說你們閑話!”

“生日當然是在家裏過。”程浪一句話解了徐康榮的後顧之憂,“我現在陪她回館裏,把該應酬的應付好,您在車裏稍等我們一會兒?”

徐康榮猶豫地看看徐翹。

“您就留一晚吧,”程浪笑着勸他,“我可以陪她過生日,但爸爸是誰也不能代替的。”

徐翹鼻端一酸,看了眼程浪。

安排今天這樣一個局,對程浪來說其實是舉手之勞。但因為這個日子的特殊,這件事到了她心裏,分量卻非同一般。

她朋友不多,家人離散,所以奢求很少,如今有程浪把她缺失的那些情感補足,已經非常滿足。

但程浪不希望她的生命裏只有他,沒想自私地把她完完全全占為己有。

在她生日這天,他讓她珍之重之的朋友從五湖四海為她而來,讓她與朝思暮想的爸爸久別重逢。

他給她禮物,卻也希望她得到更多別人的禮物。

他給她愛,卻也希望她得到更多別人的愛。

是多自信多強大的人,才能這樣愛一個人。

徐翹覺得,自己今天好像又多愛了這個男人一點。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臨近完結,大家可以點播番外啦!正文時間線所限,故事只講了浪總和翹妹人生的一個階段,之後他們還有很遠的路要走,我會在番外裏繼續寫一些婚後日常、養娃記事。還有今天這章拉了配角出來溜,如果對哪位配角的故事感興趣(徐冽的故事會單開,這裏就不寫了),其他大家可以在評論區提,我有靈感的話就寫。

·補充:懷表的設計參考了梵克雅寶的情人橋腕表,是根據這個原型改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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