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車裏過夜
段白焰手臂用力, 将蜷縮成團的姜竹瀝抱起來。
站起身的瞬間,他心裏湧起一種不太真切的幻滅感。他一個人在暴雨裏找她找了半個通宵, 開車上山、下山, 精神高度集中幾個小時都沒有感到疲憊,卻在這一刻, 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累。
他想休息了。
當她安然無恙,在他身邊的時候。
車停在大路路邊,段白焰将自己濕漉漉的外套罩在她腦袋上, 大跨步抱她上車。
他将她放在副駕駛上, 他的副駕這些年都沒有人坐,卻一直為未來的某人鋪着毛茸茸的坐墊。
他覺得,把她放在那裏, 她也許會感到暖和。
姜竹瀝的神智還沒完全歸體, 當然沒有異議。
她坐姿很乖,可是身上的水跡滴滴答答,仍然迅速浸濕了身下的坐墊。
“高德地圖為您導航——”
段白焰插.入鑰匙,儀表盤亮起藍光, 導航儀的機械女音在狹小靜谧的空間內響起。
他轉動方向盤,想要走大路下山。可是剛剛走出去一小段路,眼前閃電白光一閃, 他腦海中不知怎麽, 突然浮現出剛剛周進的話。
——山體滑坡, 阻斷了山路。
下山的路有很多條, 不知道阻斷的是哪條。
段白焰眉峰微聚, 外面雨勢絲毫不見減小,手機的信號仍然很弱。
他心裏幾乎立刻就有了論斷,抿着唇,想詢問姜竹瀝的意見,話出口時,語氣仍然顯得僵硬:“我們在山上過一夜,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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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敢在暴雨夜開車上山,那是獨自一人的情況下。然而現在,車上還坐着她。
在他能感受到她的呼吸時,總是變得格外惜命,格外怕死。
姜竹瀝默了幾秒,才小聲道:“……嗯。”
她的聲音都在發抖。
段白焰手指微頓,轉過目光,見她正蜷在副駕上,面色發白,嘴唇凍得失去血色。
入秋之後,山上晝夜溫差大得吓人,他微微愣了愣,有些狼狽地想起,他來時走得太急,竟然沒有開暖氣。
按下空調開關,他默不作聲地抿着唇,将車前的幾個風頁全都轉向她。
然後調轉車頭,将車停在避風的地方。
姜竹瀝還是冷。
空調升溫很快,可她腹中空空,胃裏沒有食物可以用以燃燒,提供內部熱量。
她想找個什麽東西抱在懷裏,像山中修行的狐貍精,用不太正經的途徑,汲取對方的能量。
段白焰看着她,默了一陣,伸長手臂從車後的紙袋裏撿起一件襯衣:“脫衣服,換這個。”
姜竹瀝微怔,他手上那件襯衣應該是剛剛從外面送洗回來,離得足夠近,她能聞到輕盈低調的香調。
她下意識就想拒絕:“不……”
他沉聲:“脫。”
“換完衣服之後,”他從另一個袋子中撈出一條毛茸茸的毯子,“抱着這個。”
他怕她的濕衣服沾濕毯子,那會讓她更冷更難受。
所以他給她準備好了所有東西。
姜竹瀝眨眨眼,眨掉眼中的霧氣:“那你怎麽辦?”
段白焰的衣服也濕透了。
他沒有回答,擡手按掉車內的小燈:“三分鐘。”
車內光線暗下來,他面無表情,背過目光。
姜竹瀝愣了愣,認識十年,在這種事情上,從沒見過他這麽有風度。
她沉默着解開扣子,将濕透了的上衣和褲子都扒下來,把濕漉漉的鞋襪踢遠,猶豫一瞬,将內褲也一并脫下來。
段白焰背對着她,睜着眼,一動不動地盯着車窗玻璃的倒影。
該看見的不該看見的,其實他全看見了。
“……我好了。”
窸窸窣窣穿上他的襯衣,姜竹瀝小聲叫他。
段白焰微頓,漫不經心地回過頭。車內小燈光線柔軟,她盤腿坐在副駕上,半濕的長發随意垂落在胸前,身上穿着他黑色的純棉定制襯衣,過長的袖子擋住半只手,下擺遮住半條白皙的大腿,也合理地擋住神秘地帶。
他喉結微動,眼神突然變得晦暗。
她還沒反應過來,下一刻,他一言不發地撈過毯子,将她整個人裹了進去,一圈一圈,像是在卷一個大大的壽司。
“喂……”
他壓到了她的頭發,姜竹瀝不滿地發出小聲抗議。
他擡手,幫她把潮濕的發尾拿出來。
毯子比襯衣大很多,毛茸茸的,她全身都能蜷在裏面,暖和極了。
姜竹瀝露出一雙眼,十分感激:“謝謝你。”
無論是上山來救她,還是為她準備這些東西。
段白焰看着她,沉默一陣,突然垂下眼:“我冷。”
說完,額頭上的碎發應景似的,啪嗒落下一滴水。
“那……”姜竹瀝微怔,手足無措,“那我把毯子和衣服都脫下來給……”
“你”字還沒說出口。
她身體一輕,驚呼一聲,整個人都被他抱起來,按進懷裏。
“……讓我抱一下。”他聲音很低。
姜竹瀝短暫地猶豫一瞬,偃旗息鼓,放下掙紮的念頭。
車內光線昏暗,暴雨把世界隔離成茫然的一片。
她隔着毯子也能察覺到他身上潮濕發冷的氣息,猜想,他也許是把她當成了人形熱水袋,畢竟現在的她暖融融、熱乎乎,像一只大松鼠。
他突然發聲:“……剛剛。”
“嗯?”
他嘆息:“……很擔心。”
擔心找不到她,擔心她出事。
突如其來的示好讓姜竹瀝無所适從,她趴在他肩膀上,眼睛睜得圓圓的。
想象力在這時候變得格外豐富,她想起他們分手的那個下午,天公不作美,沒能像小說裏一樣下場瓢潑大雨來祭奠他們死去的愛情,可這場雨在十年之後,以另一種方式還給了他們。
寂靜狹小的空氣間,她忽然真切地從他身上,感受到那種“不希望你出事”的濃烈的感情。
她鼻子發酸。
然後她小心翼翼地,從壽司卷裏鑽出兩只手臂,環抱住他的腰。
段白焰的身體明顯一僵。
他稍稍退後,捉住她的手:“你想好了?”
“什麽……”姜竹瀝愣了愣,馬上反應過來,“我不是!我沒有!對不起!我這就把手收回來!”
段白焰垂下眼,抿着唇松開她的手。
微頓,他的手指攀上自己的領口,開始一顆一顆地解扣子。
“段段段白焰,”姜竹瀝腦子裏立刻敲起警鐘,她雙手推拒他的胸膛,一臉驚恐地往後縮,“有話我們可以好好說,你別一言不合就……”
就脫衣服啊!
他沒有回應,脫下濕得滴水的上衣,扔到車後座。
肌膚暴露在空氣中,反而能更接近空調的暖意。
可他過了很久都沒有下一步動作,姜竹瀝的毯子被她掙開了一半,寬大的領子松松垮垮地落到肩膀,露出半個圓潤的肩頭。
“你以為我想在這兒?”他順手将她的領口扶上去,眼神沉郁,“幕天席地,野外迷情?”
姜竹瀝不說話了。
他一定又要嘲笑她。
可他頓了頓,竟然只是低聲嘆息:“對,我是想。”
“從重逢見到你第一面,就想。”
他不是一個會在這種事情上委屈自己的人,少年時不加節制,想要就要,她也鮮少表示不滿。可重逢之後,她的世界比過去更加封閉,無論身體還是精神,她都在試圖關閉曾經朝他開放過的入口。
想歸想……他又不能真的強.暴她。
因為一旦他試圖回溯,就沮喪地發現,她會變成現在的樣子,他的确功不可沒。
姜竹瀝手足無措,不知道該說什麽。
段白焰垂眼,将她的毯子又緊了緊。
他剛剛扶正她歪斜的領子,寬闊的領口轉移向前,胸前的起伏一覽無餘。
雨水如注,鉛灰色雲層積壓在天外。驚雷炸裂時,光芒綻放,仿佛落在兩人的目光交彙之間。
他沉默了很久。
“最開始,你去波士頓的時候,我想,我再也不要見到你了。”半晌,他開口,聲音仍然很低,“哪怕日後有一天,你哭着喊着求我上床,我也要把你踢開,讓你滾。”
姜竹瀝:“……”
那,那幸好她沒有?
“但是這個想法,第二年就變了。”他微頓,垂眼,“我想,如果你回來,我會原諒你的。”
可她沒有回來。
他通過助理得知,她在異國的生活終于慢慢穩定,她給程西西寫了信,給熊恪寄了禮物,甚至聯系了高中時幾個相對熟絡的朋友。
獨獨他,他什麽也沒有,哪怕只言片語。
“第三年的時候,我等不住了。我想,罵你也好,勸你回來也好……我得去找你。”
——我想見你。
那年他參加電影節,途徑波士頓。
連續三天,他假裝無意地散步到她的學校,坐在人流量最大的地方,默不作聲地等。期待她下課,期待她下樓,期待她從人群中一眼看見他,然後驚喜地小跑過來,問他怎麽在這裏。
他設想了無數種相遇的場景,連起來,在腦海中串成一部電影的腳本。獨獨沒有設想到,他們根本未曾相遇。
那麽大的學校,哪怕他已經縮小他們之間的距離,相遇的概率仍然太小。
“我想,”雨水打在玻璃上,他的聲音也泛着潮,“是天意不讓我們遇見。”
他拉不下臉去找熊恪問她的聯系方式,也沒辦法纡尊降貴去問程西西。無論哪一種,都會讓他覺得,自己已經不重要了。
所以他寧願苦笑着嘆息,“我們的緣分,好像到頭了。”
窗外風聲驟急,暴雨敲打玻璃,遠處雷聲不斷。
姜竹瀝望着他,心裏發澀。
人的氣度來自方方面面,她從沒想過,有生之年,段白焰會對她說這樣的話。
他的家庭,他的學識,他的人脈,他的每一項,都讓他擁有冷漠傲慢的資本。所以他可以任性妄為,可以不管不顧,可以偏執極端。
然而現在,他才二十五歲,風華正茂的年紀,卻開始信命,開始頹然地說,人力已經不可為,剩下的都是天意。
他身上的不可一世日益衰頹,而一切改變的根源,都來自她。
是她讓他變得患得患失、小心翼翼。
“就……”他緩慢地形容,“那一次開始,覺得,也就這樣了吧。”
——好像沒有辦法了,我跟她只能走到這裏了。
我沒有盡過力,未來也沒機會盡力了。
“可是等到你真的回來了、重新出現在我面前。”他微頓,眼神幽深,“我又覺得,還是不想放開你。”
怎麽樣都好,想把她留在身邊。
“不想再重複分離……不想再第二次,放開同一個人的手。”
雨還在下,白光閃過,閃電撕破夜空。
“不是……”姜竹瀝突然覺得難過,她攀在他肩上,小聲嗫嚅,“我看見了的……”
她看見他在樓下。
可她糾結着猶豫很久,然後繞開了他。
段白焰瞳孔猛地收縮。
他避開她依靠的動作,強硬地鉗住她的下巴,逼迫她與自己對視。
“我這些年,跟你分開的時間裏,每時每刻,每分每秒,都在想你。”
無論喜歡還是不喜歡,愛還是恨,始終不能放下。
“你呢,”他眼中掀起巨浪,“你有沒有哪怕一分一秒,想過我?”
“轟隆隆——”
遠方驚雷不斷,“咔擦”一聲巨響,一棵小樹被攔腰折斷,正正地砸在車前。
車內一片寂靜,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等她回複。
氣氛緊繃得像是水珠崩盤的前一秒。
然而下一刻,毫無征兆地,她看着他,一顆淚從眼中滾出來。
接着是第二顆,第三顆。
她攥着毯子,沉默着哭泣,滾燙的眼淚流過他冰涼的手指。
段白焰想,如果他的心能再碎一次,那應該就是現在了。
他失望至極,聲音發啞:“你一點都不在意我?”
姜竹瀝被他鉗着下巴,哽咽着說不出話,仍然用力搖頭。
他抿唇,語氣裏有不确定的試探:“你仍然關心我。”
——何止?
姜竹瀝在心裏苦笑。
這些年,她養成了習慣,但凡他的電影上映,她都要去看一看。
很多導演一出國門就銷聲匿跡,他卻好像從來沒有受到過這樣的限制,能讓國人喜歡的東西,同樣讨外國人歡心。
波士頓電影節時,大街小巷挂滿大師與新秀的海報。
他的照片和那些耳熟能詳的前輩們放在一起,面對鏡頭時眼神有些冷厲,再仔細探究,其實他是對什麽都不在乎。
她為他駐足,隔着薄薄一道玻璃,卻不知道該怎麽向她的同學解釋,“我和他,也許曾經相愛。”
大學老師曾經告訴她,人的性格并不存在好壞之分,如果一個人可以長期建立起某種自我防護機制,一定是因為,那種機制曾經在過去某個時刻,保護了他。
她不可避免地聯想到他,與他在一起的日子裏,他總是表現得偏執、固執。他控制她,可這種冷漠到近乎無情的性格,也降低了他對外界的褒貶的反應度。
他與她不同,好的壞的,外界評價從來不能影響他。
所以他可以不帶牽挂地朝前走,一步一步,成為他想成為的人。
她羨慕他,羨慕他的無所謂。
她不想消解他的自我保護,可他的的确确刺痛了她。
所以她也豎起高牆,一遍又一遍地,選擇逃跑。
段白焰看着她,目光逐漸變得驚愕。
“我從來……”姜竹瀝斷斷續續地說着,眼圈發紅,眼淚還在啪嗒啪嗒地掉,“從來沒辦法對你說這些話。”
學生時代,她永遠是成績最好、最讨老師歡心的那一個。可長大之後,她發現學習能力的優勢與天生的家族資本、過人的社交能力比起來,通通不值一提。
她難以啓齒,怕他冷笑,嫌她想得太多,嘲笑她幼稚。
所以她只字不提,連逃跑也偷偷的。
“你……”段白焰心裏發酸,不知道該說什麽,慢慢松開她的下巴。
眼見姜竹瀝又要縮回那團毯子,他伸出另一只手,以一種捧花的姿态,将她的臉捧起來。
他嘴唇輕觸,吻去她眼角的淚,聲音變得很輕:“怎麽會。”
怎麽會為了這種事去嘲笑她?
如果她希望,他願意為她改變。
“可你以前……”她小聲哽咽,“就總是嘲笑我。”
段白焰心情複雜。
“……對不起。”
其實不需要她強調,他也知道,除去心口不一,他又是一個多卑劣的人。
他從沒告訴過她,他真正開始喜歡她,不是因為她對着他笑,也不是因為她寸步不離地跟着他聲稱要保護他,而是某次家長會開始時,他為了追一個亂跑的籃球,路過器材室背後的偏僻角落,看到她坐在樓梯上,獨自一人攥着成績單,默不作聲地痛哭流淚。
背後天空陰翳,他在心裏念了一遍這個名字。
——姜竹瀝。
那個十項全優的小班長,那個笑起來好像天晴、仿佛沒有煩惱的小女孩,那個家長們口口相傳的“別人家孩子”。
竟然也會坐在沒有人的角落裏,放肆地大哭。
他眼睛一眨不眨,在她看不見的地方,貪婪地觀察她。那是他人生第一次,這樣近距離地靠近一個同齡人的痛苦。
他曾經以為,她沒有煩惱,她不會哭的。
可是原來,他們竟然是同類。
段白焰快樂極了。
所以那天,他既沒有上前安慰,也沒有戳穿。
她的痛苦安撫他的神經,他站在那兒聽夠了,才轉過身,愉悅地吹了個口哨。
他沒有良心。
他不開心,就想讓身邊所有人都嘗一嘗他吃過的苦。哪怕很多年後,他學會了通過文藝作品表達苦難,也仍然極端且不加收斂,像在用一種高級手段,聲勢浩大地報複社會。
姜竹瀝眼中水霧彌漫,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你總是在道歉。”
“嗯。”他低頭蹭蹭她的鼻尖,突然感到輕松,“我做錯了很多事。”
陳塘說,回避型依戀者最容易吸引到焦慮型依戀的人,因為兩個人在人群中對視的第一瞬,就知道彼此是同類。
他現在終于可以解釋,他當初那種興奮到頭皮發麻、幾近變态的快樂,是來自哪裏。
——那是他骨子裏長出來的,非常态的,強烈到扭曲的愛與歸屬感。
“最近才明白,那些事是錯誤的。”他專注地看着她,“但我一定要告訴你,我沒有不喜歡你。”
周進默不作聲的愛是愛,他大張旗鼓的愛,也是愛。
她那位老師說得的确沒錯,性格沒有好壞,他們本來可以不改。
可他們遇見了對方,而愛情的生長需要土壤。他們都需要尋求某種自我修正,來讓土壤保持酸堿平衡。
“不過有一件事,我的确剛剛才想通。”他捧着她的臉,從眼角吻到臉頰,“我始終無法修正這些錯誤,是因為這些年,你都不在我身邊。”
姜竹瀝無辜地睜大眼:“那怎麽能怪我……”
“為什麽這四年,一點長進都沒有……”他用自己的額頭抵住她的額頭,“因為戀愛是兩個人的事,我們任何一方單獨努力,都是沒有用的。”
這些年來,他自私地焦慮,自私地依附,自私地逼她留下來,卻從沒想過,要用合适的方法去喜歡對方。
如果她不回到他的生活,不打亂他的節奏,再分開十年,他仍然不會成長。
他們需要一起面對困難,一起解決矛盾。
“所以從今往後。”他眼睛黑漆漆的,鼻尖親密地蹭她,“你不喜歡的,你不敢的,你告訴我。”
外面風雨大作,車內靜谧溫暖,他呼出的熱氣在她耳畔流淌:“……我都可以改,你不要怕。”
姜竹瀝一動不動地坐在他的腿上,愣愣地看着他。
她突然不明白,他們為什麽會莫名其妙地分開這麽久,年少時在一起,也不能好好珍惜共處的時光。
她又想哭了。
毯子滑下去一半,姜竹瀝的肩膀太瘦,撐不起他的襯衣,松松垮垮,又有向下墜落的意思。
這回他沒有伸手去拉,也不再理會毯子,手臂越過毛茸茸的暖意,直接抱緊她的腰:“想喝酒嗎?”
姜竹瀝一開始沒太懂:“……什麽?”
他沒有解釋,伸長手摸出那兩瓶沒有送出的桃花酒,開啓其中一瓶,清冽的酒氣迅速彌漫開來,混雜着一點點果子的甜意。
他仰頭為自己灌了一口,然後托住她的下巴,指尖微微摩挲她的側臉輪廓,低下頭,不管不顧地吻下來。
“嗚……”
姜竹瀝驀然睜大眼。
他的吻一向很有侵略性,仿佛攻城掠池,肆意掠奪。可這一次竟然意外溫柔,他的唇瓣含住她的嘴,耐心地磋磨,舌尖順勢流轉進去,緩慢地卷走她的呼吸。
姜竹瀝腦子裏過電似的,噼裏啪啦炸開一串煙花,心跳也跟着加快。
她仰着頭,微張着嘴承受。
他溫熱的氣息噴到她臉上,鼻尖輕輕蹭她的皮膚,唇齒間反複摩挲,滿是香甜的酒氣。
這個吻由淺至深,她的皮膚慢慢泛紅。段白焰逐漸難以忍受,他吻着她的唇角,手指撩開襯衣下擺,不安分地鑽進去。
“嗚……”他手指冰涼,肌膚相碰,姜竹瀝的頭微微後仰,發出小聲嘤咛。
可他沒有給她逃離的機會。
他被暴雨澆灌,冰冷的體溫終于在這一刻開始回升,他追逐着,貪婪地汲取她身上的熱氣。
一只手扣着她的後腦,另一只手順着她的後背向上游走,一邊吻一邊想,車內的空調已經開得夠久,就算扒開她的毯子和襯衣,她應該也不會太冷。
姜竹瀝迷迷糊糊,感到胸前一松。
他解開了她的內衣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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