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五十九條鹹魚不翻身:
在典禮緊鑼密鼓地籌備時, 顏君陶有點心如死灰,再不複往日的“活潑”。
道主作為一個操碎了心的“老父親”, 自然是時時刻刻關注着顏君陶的生理和心理健康的, 在第一時間聽到妖仙宅老的彙報後,就走了幾步,來到隔壁找顏君陶談心。彼時顏君陶正像一條鹹魚一樣, 癱在玉床之上,雙眼怔怔出神看着窗外的瑰麗景色,小羅天是真很美,美到是個人都明白道主是個會享受的。
但顏君陶此時此刻卻用自己,生動形象地诠釋了何為“了無生趣”四個大字。形象是什麽?他根本不在意啊。
不過, 這副随性的樣子,在道主的過濾眼裏那就是側帽風流、醉玉頹山。
道主就坐在一邊, 倒也沒有着急進入主題, 只是用一副老幹部的表情好像在說——“你要是對這次的典禮有意見,你可以提嘛,我不一定聽,但至少你別一個人在這裏生悶氣啊, 憋出個好歹來怎麽辦?”
“我對典禮沒意見。”顏君陶道。反正又不是真的結婚,說不定還能趁機見一下醫師臨,這是他在仙界的第一個好道友,一百年過去了, 醫師臨肯定也飛升了。雖然以如今他們多年不見、肯定冷淡的關系,不一定能請得動對方, 但至少不能放棄嘗試。
“那是想出去?”道主試着猜測。
這個世界上沒什麽所謂的“我愛你,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麽對你好”,當一個人真正用心了,他雖不一定處處都能戳到愛人的點,但至少不會做讓愛人太過讨厭的事情。自以為是的自我感動,只能說明不夠愛而已,比起愛對方,他更愛自己。
好比道主,這就是一個進步飛快的有志青年,一開始抹消顏君陶的記憶時,只因為他還不知道他會愛上顏君陶,後面很快就認識到錯誤了。如今他正在朝着容兮遂無限趨近。
“如果我說是,你會放我出去?”顏君陶終于給了道主一個眼神。
主動宅着,和被動宅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以前顏君陶總覺得他可以在洞府裏修煉到地老天荒,一點都不會覺得無聊。
如今卻發現要真這樣,他大概能憋瘋。
“我可以陪你出去。”道主委婉道。
“你到底在不放心什麽?”顏君陶狐疑地打量着道主,這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想想就可以随性毀掉整個小羅天的男人,明明擁有通天徹地的力量,安全感卻還不如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
“我說實話,我也不知道。”道主深深地看了眼顏君陶,明明容兮遂已經被他殺了,可他就是始終有一種忐忑,一種對于随時有可能失去顏君陶的恐懼。
“反正我也不可能喜歡上你的,死心吧。”顏君陶最近的作天作地改換了一個方向,他不折騰小羅天仙宮了,改換和道主那顆仿佛蒸不爛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響珰珰的大心髒做鬥争了,哪怕戳不爛玻璃心,也能讓對方耳熟能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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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主每次的回答都是縱容地微笑,看顏君陶就仿佛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對了,戮力魔尊又上門來拜訪了。”在走之前,道主提起了另外一個話題——最近百年內頻繁出現在拜帖名單裏的魔尊,她為了救出顏君陶,也算是拼了命地犧牲了。
能被稱為“尊”的,在上界仙國已算不得什麽小人物,她還能這般為顏君陶犧牲,要不是道主已經了解清楚了她和顏君陶的關系,道主肯定不會任由對方蹦跶到如今。
“不見。”顏君陶搖頭,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會見她的。這與莫須有的自尊沒什麽關系,只是他很清楚一旦給了對方一丁點的希望,她就會得寸進尺。顏君陶上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就是在一開始什麽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接受了那個女人的一份“小禮物”。
“好的。”道主毫不猶豫地點點頭,“我會讓她不要來煩到你的。”
“謝謝。”
顏君陶看着道主離開的背影,看着那與容兮遂別無二致的颀長身姿,終于有點明白為什麽他始終無法把道主和容兮遂看作是同一個人了。
因為道主感情淡薄,缺乏一種同理心。
容兮遂其實也不是對所有人都發自真心地溫柔,有一種歷經滄桑後世間一成不變的麻木,但在他的內心他還是充滿了對未來的渴望的,他很鮮活,就像是那個修真界。道主卻更加自我一點,視世間萬物如器具,他不會去想要理解一個器具的感受,也不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器具。曾經顏君陶覺得容兮遂也是那樣,直至他遇到了道主,才感覺到了微妙的不同。
或者這麽說吧,同樣是顏君陶不想見戮力魔尊這一件事。
道主的反應是,哦,我知道了,我不會讓她來煩到你。言下之意甚至是,如果她太過聒噪,我會從根源上解決問題。他根本不會去關心顏君陶為什麽不想見戮力魔尊。讨厭一個器具需要理由嗎?不需要。
容兮遂的反應卻會是,顏君陶讨厭戮力魔尊,一定是有顏君陶的理由的,顏君陶想要怎麽做,他就會怎麽做。
結果是一樣的,只不過腦回路的構成是不一樣的。
如果一定要顏君陶選,他會更喜歡容兮遂的這種思考方式,那讓他感覺他更像是一個人。有時候顏君陶甚至會覺得,也許道主才是容兮遂的一個分身,一個缺失了什麽的分身。
雖然這麽想毫無道理,一個連仙人都算不上的修士,又怎麽能夠分出準聖的分身呢?
最終,整個上界仙國都知道道主的這場會為期整整一個月的典禮,人人都以能夠得到邀請而感到榮幸。同樣是來自大能的宴會,與道主的典禮形成慘烈對比的就是萬法仙尊的蟠桃宴了,每百年就會有一次,雖然大家也群情踴躍,卻肯定不會像道主這個這樣不顧一切。
幾乎所有受到邀請的人都到了,五方天帝和他們的從屬神和各天各國有頭有臉的仙尊、魔尊,沒人敢不給道主這個面子,哪怕很多人甚至沒有搞清楚道主舉行這個典禮到底要幹什麽。
各個法駕選擇了差不多的時間,遠遠地從天外而來,仙樂陣陣,瑞氣千條。顏君陶繼續站在仙宮最高的地方,扶着身邊的屋頂瑞獸雕塑,問身邊的宅老:“那些是什麽人?”
宅老盡職盡責地都給顏君陶介紹了一遍,他對于這些大人物都是爛熟于心了,包括各種錯綜複雜的關系,愛恨情仇的過往。安排了一個十分完美的入住,保證了真正的道友會挨在一起,有仇的人絕對不會碰面。能做到這點可并不容易,但宅老就是這麽優秀,突破了極限。
這讓顏君陶想到了天衍宗為他打理內務的丁管事,也不知道他現在在下界怎麽樣。
顏君陶發現宅老八卦了很多只有小羅天的人敢這麽當面說的辛秘,卻并沒有提什麽讓顏君陶小心,不要沖撞得罪了某個上仙。顏君陶不信宅老會故意害他,整個小羅天就差把顏君陶供成一個活祖宗,在道主那樣的手腕下,根本不可能存在什麽敢做小動作的人。換言之就是,小羅天根本不怕得罪人,顏君陶可以随意。
這可是曾經的天衍仙宗都做不到的傲氣,不要說是仙宗了,五方天帝的親眷也做不到。
好比那個剛剛飛來時,坐在飛轎裏,只敢用一種十分怨毒的眼神悄悄看了顏君陶一眼,還沒來得及做什麽就已經被自家嫂子教做人的某位天帝的公主。
宴會在落日晚霞中開始,于層雲浩蕩中起伏,遠遠望去,好似坐卧于皚皚白雪之中。碧玉尊,金銀盤,走斝(jia)飛觥,高擎碧鐘,熱鬧的氣氛都不需要誰來帶動,大家就已經努力炒熱。宴會的中間,有仙女于盛開的花萼中翩翩起舞,倒影在空靈虛幻的仙池裏曲曲折折。各種供人娛樂的小東西應有盡有,下仙如雲,盡态極妍。
道主攜顏君陶最後出場,在萬衆矚目中,引顏君陶坐到了自己的身邊,雖然來之前就已經有不少人聽到了風聲,但大部分還是抱着“不過是無稽之談”的心态,等待謠言不攻自破。
直至此刻他們才意識到,那些傳言确實不對,不是說得誇張了,而是說得少了。
道主看顏君陶的眼神、對顏君陶的尊重,都快恨不能溢出來了,這位曾經只在東方女帝所轄的八天比較出名的先天道體的天才,如今才算是徹底走入了整個上界仙國。
趙掌門等人也在宴會之上,依托于北方天帝的照拂,并沒有着急和顏君陶相認。
道主滿意地眯起了眼睛,對于他們識時務的态度給予了高度的肯定,想着等私下裏也不是不可能安排他們和顏君陶見面,至少這樣顏君陶應該會開心一點。
一直很想要出現的戮力魔尊卻罕見地沒有列席,連同另外一位與她關系匪淺、孽緣深重的前道侶,兩人都不曾出現。
衆人還顧不上思考這裏面的問題,就聽到道主身邊的宅老道:“賓客齊,禮……”
還沒有說完,一個注定了會讓這場典禮不那麽平靜的不速之客,就闖入了宴會,長着與道主一模一樣的冠玉之容,有着與道主一樣深不可測的修為境界,滾動的袍角都隐隐帶着天地之火誓要燃盡一切的霸道氣息。
“主角還沒有到,又怎麽算齊全了呢?”
“容兮遂?!”顏君陶小小的一聲驚呼,卻已經傳入了在場所有仙力都不低的人耳中。這些人基本也都是知道道主真名的。
他們看看座上的紫袍道主,再看看下首的玄衣青年,不約而同地有了一樣的疑問,怎麽會有兩個道主?
不等他們解釋,已有“見多識廣”的人暗暗交頭接耳:“這不會就是傳說中的善屍吧?”
自古以來,聖人的證道法門不過就那麽幾個,傳得人人皆知。最出名的就是于從三千大道中摘取一道之果,合道成聖。若本道已有聖人,便要兩人做過一場,勝者為王;也有比較早期的證道方式,好比斬三屍。
用佛家的講究來說就是破除執念。
道教則把執念具現化了,善、惡及己身。
道主這麽多年了都沒有成聖,來來回回多少天才,他這個聖人之下的第一人始終是聖人之下的第一人,如今他終于邁出了成聖的第一步嗎?
幾乎所有人都接受了這個說法,把出現的玄衣道主當作了道主的善屍。
至于道主成聖的關鍵嘛,大家有志一同地把眼睛對上了顏君陶,不怪他們這麽想,實在是顏君陶出現得太過巧合,道主又愛得莫名其妙。
原來是這樣啊,如今衆人覺得總算是說通了。
随之而來的就是對顏君陶無限的同情,仿佛他已經是一個注定未來會被斬斷的死人了,連同其他道主的分身一起。生前注定周旋于幾個道主之間不得安寧,最後又要一遍遍地痛失愛人甚至連自己都要搭進去,慘,真的是太慘了。
只能說各個天帝都是腦補大手。
連一開始對顏君陶懷揣說不清道不明嫉妒惡意之人,都開始反過來想對小可憐顏君陶好一點了。
顏君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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