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霍姓寡婦
梁大富往日裏就在外面徹夜不歸慣了,時而和狐朋狗友們出去玩兒個幾天不回家也是常有的,事以他死的事一時竟還沒人知道。
梁曉才路上倒也不是沒想過拿着銀子離開,但那太容易讓人當成逃犯。況且原身見識不多,連帶着他能繼承的閱歷也有限,所以他就沒挪窩。當然,主要是霍家還有個李順蓮,梁家還有個關彩衣。雖然如今的梁小才換了個芯,但這些人總不能真的棄之不理。
也不知道關彩衣怎麽樣了。
梁曉才一邊燒着火,一邊看着竈臺上的鍋。
家裏眼看就要山窮水盡了。米缸裏沒多少米,面也沒多少了。至于菜,都是曬的幹菜,倒還夠吃一陣子。可魚啊肉啊什麽的,那是想都別想。最氣人的是那七兩銀子暫時還不能用。
“小音啊,可是起了?今兒個怎的起這麽早?”李順蓮出來,站在大屋門口問道。她的生物鐘已經固定了,每天都是卯時一到就醒。每次她醒的時候梁小才都會跟她差不多起。但她今天起來就聞到了食物的香氣,所以她猜“兒媳婦兒”起得很早。
“睡不着,娘早。”梁曉才心說幹壞事能不趕早麽。他把夜裏穿的衣服鞋子都檢查了一遍,把衣服上唯兩個血點洗了,鞋底也處理過,這才燒的火。
“煮啥呢?這麽香。”李順蓮問。
“疙瘩湯。”梁曉才說。
“哎,那你小心別燙着。”李順蓮說完,又回屋去了。
梁曉才嘴裏叼着根洗過的稻草——沒煙抽有點難受,瞎雞兒叼個東西。他擡起死沉的木鍋蓋,見裏頭湯還煮着,起身說:“娘,我給您倒點水,擦把臉吧?”
李順蓮說:“好,不急。”
梁小才以往每日起來都會給李順蓮打水擦臉,還會扶着她出去曬曬太陽什麽的。雖然一開始梁小才也很抗拒,但畢竟住一個屋檐下,時間久了,也就把李順蓮當成了半個娘,對李順蓮還挺好。
梁曉才想着也不能一下變化太大,也就跟着這麽做。他給李順蓮擦了臉,擦擦手,又把煮好的疙瘩湯放溫了端到桌上,把勺子也放在了李順蓮手裏。
李順蓮接住勺子,卻是沒吃,摸着碗沒一會兒就嗚嗚哭了起來。
梁曉才頓時有點懵逼,在她對面坐下來道:“娘,您哭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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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順蓮抹了抹淚說:“以往嚴兒在家的時候最是喜歡這疙瘩湯。他要是知道你也會做,還做得這般香,不定有多高興呢。可惜他嘗都沒嘗過。”
梁曉才:“……”
他能說他會做這玩意兒是因為他以前在軍隊時被罰到炊事班呆過嗎?他不光會做疙瘩湯他還會做別的呢。他還會和豬食,因為他還被罰到養豬場呆過一個月,真是人生閱歷相當豐富!
不過霍嚴東已經死了,确實沒辦法吃着他做的疙瘩湯了。
梁曉才說:“娘,沒準他去了更好的地方,吃更香的吃食呢,您就別傷心了啊。趕快吃吧,要不一會兒就涼了。”
李順蓮“哎”一聲,捧着碗慢慢吃起來。
梁曉才看着她尚有些濕潤的眼,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父母。這時候他倒是有些慶幸他們去得早,不然萬一發現他不見了,心裏該有多難受?
梁曉才食不知味地喝了疙瘩湯,不知想到什麽,突然說:“娘,我想跟您商量個事成嗎?”
李順蓮問:“啥事?”
梁曉才說:“家裏有沒有……咳,有沒有嚴東的舊衣裳?我的衣裳穿着幹活不便利,我想着要是家裏有他穿過的舊衣裳,能不能借我穿一穿。您要是覺得不妥,那就當我沒說。”
李順蓮沒有馬上接這話,猶豫了一會兒說:“你等等。”
梁曉才剛好趁這功夫把碗收拾了。反正就兩三個。
李順蓮片刻後出來,手裏端着個疊得整整齊齊的灰布薄襖子。襖子上打了幾處補丁,但看着還挺幹淨。李順蓮說:“這衣裳是嚴兒小時候穿的,也不知道你穿不穿得。原先我是要把它改了,再加上料子做一件大襖,可我這眼睛也不行了,它就一直留到現在。你要不試試。”
梁曉才說“行”,接過便回屋套了一下。也不知道霍嚴東到底是長多大,小時候穿的衣裳他現在穿着居然剛剛好!他原身雖然沒有他高,那也過一米七了,居然能穿着正好。
李順蓮問:“小音啊,能穿麽?”
梁曉才說:“能穿。”
當然這會兒先不能穿。梁曉才把衣裳又脫下來,換上自己的女裝。
梁家也是缺了大德了,恐怕他穿男裝一樣,居然一件男裝都沒讓他帶進霍家。
梁曉才把衣服穿好,費了半天勁又把頭發給盤上了。他已經很努力了,但還是盤得像個馬蜂窩。他倒是很想把頭發剪短點,紮個馬尾,清爽還利落,可現在暫時還不好做出太明顯改變。
“娘,這會兒外面天還涼,我一會兒再帶您出去曬太陽。我先去後院看看有沒有能幹的活。”
“去吧。”李順蓮說,“這兩天土還沒化好,除了除除雜草,好像也幹不了旁的。”
“行,那就除除雜草。”頓了頓,“對了娘,您想好今年咱們種什麽嗎?”
“你喜歡吃什麽咱們就種什麽吧。等到入秋了再種點蘿蔔跟白菜,放地窖裏存的時間久。”
“行。”雖然那時候也不知道還在不在這了,但梁曉才還是痛快應了聲。
霍家有個牛棚。現在是沒有牛了,但以前霍老爺還活着的時候是有的。後來霍老爺生病,牛賣了,如今只剩個破敗的牛棚放些稻草跟農具。
梁曉才去翻了翻,發現有一把鐵鍬,還有一把鐮刀,但都有些鏽了。他拿出來之後擦了擦,能磨的地方給它磨一下,然後帶着這倆物件去了後菜園。
李順蓮說的沒錯,這個時候也就是把園子裏的雜草先除掉。地還沒化透,想幹別的是不可能的。但這個除草也得趁早,因為這裏幹什麽都需要人力,如果弄晚了後面翻地就跟着受影響了。反正閑着也閑着,梁曉才權當玩兒了。
“霍家嫂子,收拾園子呢?”鄰居張大媽家的小兒子張勇勝見着梁曉才出來幹活,笑說,“今年你咋收拾這麽早?”
梁曉才轉頭瞅了瞅,沒理這人,邊繼續收拾地邊在心裏說:廢話,不這麽早能收拾完?
張勇勝沒得到答案也不惱。這是個剛十七歲的小夥子,瞅着還挺朝氣蓬勃,就是有點黑。不過也沒什麽壞心眼兒。他覺着梁曉才長得好看嘛,所以多瞅瞅。好看的人誰不喜歡呢。他笑說:“霍家嫂子你今年幹活幹得可比去年好。”
梁曉才這下頭都沒擡,心想:那是。
張勇勝又說:“就是有點兒慢。”
梁曉才:嗤,我快了怕你自卑!
張勇勝:“要不等回頭我把我家的忙活完就去幫你?”
梁曉才想都不想地把鐵鍬往地上一立,差點說“來來來來來,你全給我幹喽我看你幹得多好!”但一想這不成,于是又默默地把鍬拿起來,繼續吭哧吭哧幹他的。
這時鄰居家張大爺出來了。張大爺虎着臉,出來之後瞪了小兒子一眼:“你老叨叨叨叨說啥呢?幹活都不知道專心着點兒。她一小寡婦,你老跟她說啥話!”
小……寡婦?!
梁曉才拄着鍬直起身來,嘴角直接抽了抽。
主要是他活了二十多年,聽過各種稱呼但是頭一次聽到這種。
寡婦!!!
卧槽!霍嚴東你個混賬玩意兒,吊毛都沒給老子留下,留下這麽個破稱呼。
梁曉才本就無聊,心裏開始瘋狂吐槽。
殊不知他那在村民嘴裏已經戰死過不知多少回的“夫君”此刻也有些着惱,因為他連着打了好幾個大噴嚏了。
“阿嚏!阿……嚏!”
“我的天,大哥你居然也會打噴嚏?”騎着馬走在霍嚴東旁邊的一個瘦高小子一臉震驚,“不會是傷寒了吧?”
“屁的傷寒。”另一個又高又胖的笑說,“南地這麽熱,傷什麽寒?肯定是咱們的嫂嫂在家裏惦記着大哥呢。”
“有道理有道理!”瘦高小子說,“老婆孩子熱炕頭。我說大哥怎麽這麽急着把上頭安排的事情辦了,原來是想盡快忙完趕回去看嫂嫂。嘻嘻嘻嘻……呃。”瘦高小子笑着笑着突然一愣,因為他發現他口中的大哥正黑着臉看他呢。
大哥理着馬鞭,那馬鞭的鞭柄處有三個白色的骨制骷髅頭。他緩緩撫着其中一個頭蓋骨,冷冷地笑了笑說:“接着說,怎麽不說了?”
兩個小弟瞬間一慫,用力夾了夾馬腹:“駕!”
馬兒大概是習慣了這種情況,上一秒還靜着,下一秒就瘋跑起來了。
地上再次揚起塵土,霍嚴東罵了聲“兔崽子”,這才揚鞭追趕上去。
他離家大約還有九百裏,等忙完手頭的事情就能回去。
兩年前家裏的老母親托人送的信,他這才知道家裏已經給他娶了妻。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卻說家裏的“妻子”此刻已經要餓暈。
梁曉才吭哧吭哧幹了一上午的活才把菜園子收拾幹淨。五髒廟裏早已抗議。可這會兒還沒到吃午飯的時間——這個季節鄉下都是吃兩頓飯,所以他不得不給自己找點東西打打牙祭。
張勇勝被他爹數落完,一時也不敢跟梁曉才搭話。但他還是會時不時地看向梁曉才這裏。他發現今年這霍家嫂子是真能幹活了,就是不知道雜草都收拾完了,怎麽又拿了個藤編的筐子出來,筐子上好像還拴了個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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