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說悄悄話
霍嚴東一時無語。他還從未見過有人把自己是斷袖的事說得如此坦率且絲毫不帶遮蔽,自然得仿佛在說吃飯喝水一般。難道不知道這世上大多數人還是認為分桃斷袖一事有違天理?
梁曉才也知道自己沒必要把這件事這麽快挑明,但他前一世遇過一人,認真說來算是校友。新生開學的時候那人幫他拎過東西。他當時覺着對方仗義,就當成了朋友一樣相處。誰知後來那人無意中知道他是同性戀之後就各種埋怨他沒有早說,發了一通火,并且在後來離得遠遠的。
反正就搞得挺沒勁,所以有些時候能說他便說。對方如果不在意,那一起做朋友也無妨了,如果對方在意,那趁早別有過多交流,這樣大家都省心。
霍嚴東沒什麽異樣表情。他看了梁曉才一會兒,犀利的眸子裏飛速閃過一絲意外。然後他說:“謝謝你這幾年對我娘的照顧。我大概在家住一個月左右還要走。屆時你如果還想留在這,家裏的房子便贈與你。”
梁曉才說:“謝了。不過你走了我帶着我娘留在這也是個麻煩,所以我們也要走的。不過你要怎麽跟娘……你娘說?”
霍嚴東還真沒想好這個。他覺得目前來說這個才是最麻煩的。可以看得出他娘是真的很喜歡梁曉才,而梁曉才裝成梁繞音似乎也沒什麽錯。但如果現在就把這件事跟他娘挑明了,他娘傷心是免不了的。而且他要以一個什麽樣的理由跟梁曉才分開?和離?休妻?
在外人眼裏,梁曉才是打着燈籠都找不着的好妻子。這妻子不但貌美如花,心地又十分善良。最重要的是這人還特別孝順,而且還很能幹。把這樣的妻子休了,他也找不到理由。可若是和離的話,他要怎麽跟他娘說呢?
梁曉才這時又說:“還有件事我還得提醒你。梁繞音已經二十一,她這個年紀得算個老姑娘了吧。她一直想嫁她表哥,可她表哥根本無意娶她。她舅舅也無意親上加親。所以他們要是知道你還活着,并且已經回來了,直接把她送回來塞給你的可能性很大。我建議你提前考慮一下解決辦法。”
霍嚴東問:“你可有什麽好的建議?”
梁曉才說:“特別好的建議倒是沒有。這件事想要徹底解決,要麽咱們現在辦和離,到時候她名義上就不是你的妻。要麽你提前走,讓她永遠找不到你。對了你一個月後去什麽地方?”
霍嚴東想都不想地說:“虎頭關。”
梁曉才沒聽過,露出疑惑的表情。霍嚴東解釋說:“福華國與烏博國的邊界。”
這樣說梁曉才就明白了:“去守邊關?”
霍嚴東輕輕點了點頭。
他這一個月本來就是回家休息的,一個月之後就要去虎頭關上任。那裏有三千虎頭兵,他任這三千虎頭兵的副統領。
梁曉才問:“那提前去也行吧?為什麽要一個月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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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嚴東心說這原本不是想着給老娘跟妻子留點時間思考麽,看是跟他一塊兒去還是接着留在這河月村,誰會料到妻子是個假的。
梁曉才又問:“那邊冷麽?”
霍嚴東說:“比這邊要更冷上一些。虎頭關戰事剛過沒多久,沒這邊安逸,而且那頗為荒涼,最開始去可能挺不容易。”
梁曉才說:“那就先和離,把你跟梁繞音這層關系斷了再說。至于你娘那邊,你自己跟她商量吧,看看怎麽辦。”
說罷梁曉才起身,又去把那扣麻雀的破筐拿來了,還抓了點米。反正幹聊也是聊,還不如順便捉點麻雀吃。他蹲下來在那弄陷井。陷井弄好了,他拉着繩子又走到霍嚴東旁邊,蹲下來邊看着陷井邊等答案。
霍嚴東見狀也跟着在旁邊蹲下來。
同樣都是蹲,霍嚴東一蹲就是一個大塊頭,身穿的黑衣讓他像一塊撼不動的巨石。
梁曉才瞅瞅自己的體格,這個心酸,默默又往後退了點。
霍嚴東倒沒對此說什麽。他覺得大約是真應了那句話:不打不相識。起初他還對梁曉才有些看法,但是打過一架之後他倒是真的佩服梁曉才了,也欣賞這人的坦蕩。他好奇問:“是要捉麻雀?”
梁曉才說:“嗯。難得我能光明正大喝個酒,來點下酒菜。哎你吃過這東西麽?”
霍嚴東說:“沒有。小時候倒是遇過一只受傷的。瞅着可憐,養好了又給放走了。”
梁曉才用一種特別神奇的目光打量霍嚴東,末了來了句:“沒看出來啊兄臺,你還挺愛護小動物。那你吃麽?”
霍嚴東沒說吃也沒說不吃。過了會兒他又把問題繞回原來了:“方才我問過我娘,我跟梁繞音的婚書在她手裏,所以我們随時可以和離。可現在最大的問題是我娘。你也知道她眼盲,所以經常會用摸的來辨認一些東西。一旦把你換走,她最多不出一日便會發現問題。”
梁曉才說:“可你總不能瞞着她一輩子。之前你沒回來,我也以為你戰死殺場,所以才沒扔下她一個人走。但現在你回來了,我再留下去不合适。更別說我娘那邊也不好說。之前我帶她過來是說讓她幫着我一起照顧你娘的。你不在時還好,你回來了,她肯定不會再住下去。那我也不放心她一個人出去。”
關彩衣畢竟是他這具身體的娘親,不管沒道理。而且關彩衣是真待他好,他也不可能不管。
霍嚴東似是有些頭疼,輕輕蹙眉。一個在戰場上殺人連眼都不會眨一下的大男人似乎被這點小事給難住了。他當年離開之前可是起過誓,待歸來時就再不讓她娘傷心了,結果一回家就有這麽個問題擺前頭。
梁曉才這時“唰!”地一扯繩,那筐子瞬間扣住了來啄食吃的小麻雀。他于是不再多說,起身便往筐邊跑。他伸手一摸,筐底好幾只麻雀在叽叽喳喳叫。他逐個掏出來拴在繩上,也不管它們怎麽撲騰。然後繼續換地方設陷井。
霍嚴東心想:小子到底是小子,看這野樣子哪有半點像姑娘家。把發型一換再換一下男裝,比着他手下的那些兵也就是長得過于漂亮罷了。
梁曉才沒多久又蹲回來了。兩人在菜園子裏弄得跟做賊一樣。一會兒叽叽咕咕說點這個,一會兒叽叽咕咕說點那個,殊不知在外人看來就是幾年不見的小兩口在說體己話。
張大娘到園子裏取些東西,看到了,打趣說:“你們這小兩口,好好的屋子不呆,偏到這菜園子裏湊一塊兒蹲着,是怕人不知道你倆感情好吶?”
霍嚴東:“……”
梁曉才:“……”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一絲糟心。梁曉才轉頭:“大娘,我倆就是逮個麻雀。我給他弄點下酒菜而已。”
張大娘笑說:“哎喲你還害羞了。好好好,我不說了,你們蹲你們的。”
梁曉才心說你可趕緊走吧!
張大娘拿了東西卻沒走,不但沒走,她男人還進了院子。她嗓門兒大,又沒刻意放低聲,梁曉才跟霍嚴東聽到她跟她家當家的說:“這小兩口嘿,別看三年多沒見,一見就能說到一塊兒。哪像咱倆那會兒,都不好意思吭聲。”
張大爺說:“嗨,那剛見着面可不就臊得慌。你都說了,霍小子昨兒個晚上回的。那夜裏老婆往懷裏一摟,第二天還不就好得跟一個人似的啦?你第二天不也跟我說話了嘛!”
張大娘:“嘿,那倒是哦。”
梁曉才:“啧,這張大爺。往日裏勇勝多跟我說句話他都得說勇勝兩句,說我一小寡婦,老跟我搭什麽話。這時候開起黃腔他倒不避諱了。”
霍嚴東面無表情看着梁曉才:“方才明明是你說的喝酒,說什麽要給我弄下酒菜?”
梁曉才臉不紅心不跳:“總不能說給我弄吧?”
霍嚴東:“……”臉皮還挺厚。
霍嚴東不知道,梁曉才上一世在軍隊裏可是有名的“渾球兒”,人說他臉皮厚,他就說:臉皮不厚,一槍打透。作為一名尖刀兵,必須全身都是最高防禦,所以臉皮必須厚。
臉皮厚且糙的梁曉才扣了三筐麻雀,已經有十五六只。但想想霍嚴東那個飯量,他又多扣了幾次,等他把麻雀剝了皮腌上,那都是中午的事。
這個時間還不用做午飯,霍嚴東便找了母親,問她要了婚書。李順蓮問:“你要婚書做啥?”
霍嚴東說:“我當時不在家,去辦婚書的時候應該還差手印沒印吧?我去印上。”
古時候沒有什麽電腦做記錄,所以這些證件之類的都是一式兩份或三份,官方也有一份保存,作為辦工依據來用。
李順蓮沒多想,笑說:“還是你想的周到。那你自個兒拿吧,就在娘放梳子的木匣子裏。”
霍嚴東知道那木匣子,那是他爹在的時候親手為他娘做的。他一翻,東西果然在裏面,便跟李順蓮說:“娘,我回的時候給您買了東西,但是不知小音喜歡什麽,也沒為‘她’買,一會兒我打算帶她一塊兒去鎮上,把這手印按了順便給她買點。”
李順蓮說:“好好好,應該的。不過你們這個時候去,回來怕是晚了吧?”
霍嚴東說:“有我在,不打緊。”
李順蓮點點頭:“那也注意着些。還有夜裏涼,你和小音都加件衣裳。我還等着抱孫子吶,可不能讓我兒媳婦着了涼。”
霍嚴東說:“知道了娘。”
出去一看,梁曉才已經把自個兒收拾完了,只不過不像之前夜裏看到時那樣着了男裝。不僅沒着男裝這人還沒帶甜蜜果子,反倒把腌好的麻雀帶上了。
路上,霍嚴東問梁曉才:“這是做什麽?今晚要賣它?”
梁曉才護犢子似的緊緊抱住懷裏裝腌麻雀的碗:“賣什麽賣啊?難得能喝一回酒,當然是我們自個兒燒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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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