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揚鞭劈車

從東白鎮趕往平塘鎮的官道上,一輛馬車緩緩趕着路。這輛馬車頗大,被暗藍色的布料包裹着,前頭拴着三匹馬,目測拉五六個人問題不大。

此刻這輛馬車裏坐着霍嚴東一家。

為了不讓兩位長輩趕到颠簸,霍嚴東也沒讓車夫趕得太急了。他跟車夫坐在駕車的地方,車裏是梁曉才跟兩位長輩。

車夫是個四十來歲的大叔,頗為健談。他笑說:“這條道我走了少說得有個二三十回了,熟得很。現在這一片的路還算好趕,可等到了夏天,嗨,不下雨還成,下了雨那這裏全是大泥坑。那個時候趕路不給雙倍的錢我都不趕。”

霍嚴東說:“呵,那看來我們還趕了個好時候。”

車夫說:“可不?不過對咱來說是好時候,對這農民來說不好啊。今春雨水忒少了,瞅着要旱。”

入春有一段時間了,但是一直沒有下過雨。

車夫嘆聲氣,見霍嚴東不接話,又說:“對了小兄弟,你這是帶着家人去哪啊?”

霍嚴東說:“去走親戚。有個親戚家要辦壽禮,我們去走動走動。”

車夫點點頭,斷斷續續地又跟霍嚴東閑聊。

李順蓮跟關彩衣在車裏自然也有聽到,但她倆在出發前就被告知不論路上聽到孩子與外人說什麽也別急着問,因為有些事不能讓外人知道,讓人知道了許就不安全了。

這個時代的尋常婦人家也不會懂得太多,兒子這麽說,她們也就這麽聽着。所以雖有疑惑,卻也沒有急忙問出聲。

梁曉才拿了把瓜子給兩位長輩磕,順便跟她們聊些能聊的,只當是路上打發時間了。要不這兩人臉上總是帶着一絲不安的神色。主要還是從小到大沒出過遠門,心裏不塌實鬧的。

“娘,姨娘,這馬車寬敞,您二位要是累了就跟我說,咱們想躺也能躺一會兒。”梁曉才說,“被子都給你們帶着呢,就是怕你們路上犯困。”

“咱們還有多久能到休腳的地方?”李順蓮問。

“這得問問師傅了。”梁曉才說,“師傅,咱們按現在的速度,還要多久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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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得五個時辰吧。”師傅說。

“還要這麽久啊?”李順蓮皺了皺眉頭,有些着急的樣子。

“這不是怕你們颠得受不住麽,不然快點跑着三個時辰就能到了。至多三個半。”

“這……”李順蓮揪了揪衣服。

“娘,您是不是……”梁曉才看了會兒李順蓮,突然對外說,“當家的,停一下吧!我帶娘和姨娘下去透口氣。”

“現在?”霍嚴東心說這也沒趕多少路。

“對,就現在!停個盞茶功夫也就走了。”這不明顯的老太太是想上廁所又不好意思說麽。

霍嚴東便讓車夫先停下了。梁曉才帶着兩個娘進了林子。這時候樹上也沒個樹葉,地上也沒草,走得近了些道上啥都能看到,所以梁曉才只能帶她們往深點走。

車夫下車跟霍嚴東閑聊:“小兄弟,你這媳婦兒找得好啊。模樣好,又孝順。你瞧她,你娘還沒說啥呢她就知道要你娘是想去做啥了。你是個有福氣的人啊。”

霍嚴東:“……”

車夫見霍嚴東沉默不語:“咋?我說的不對?”

霍嚴東說:“對。”

車夫笑笑:“是吧?小兄弟你肯定心粗,要是我我都不放心讓他們娘仨進林子。”

霍嚴東:“……”那是你不知道裏面那個“小媳婦兒”的多野。

野媳婦兒梁曉才把人送到地方自己又退回去一些并背對着兩位長輩,等到她們解好了之後才又把她們帶回車上。

車夫重新駕起馬車,繼續晃晃悠悠走着。他挺能自己找樂,一會兒跟霍嚴東說說以前的見聞,一會兒又說說自己小時候,反正送客服務做得挺好,保證車馬較穩的同時又盡量不讓客人無聊。

這時後頭卻隐約傳來馬蹄聲,蹄聲又混亂又急迫,當中還隐約和着駕馬的人急切的馭馬聲。

“駕!”

那馬蹄聲越來越近,一聽就知道是往他們這邊趕的。車夫下意識地就把馬兒們往右邊趕了些,嘴邊笑說着:“肯定是有急事的。”

的确,如果是山賊之流不會趕着馬車出來搶東西。但是趕馬車趕得這麽急?霍嚴東下意識向後看去,梁曉才也掀開了車簾子。下一秒,梁曉才便從懷裏拿了小瓶子出來!他在關彩衣鼻前晃了一晃,又拿到李順蓮鼻前晃了一晃,又拿到車夫那兒晃了兩晃,動作一氣呵成。随即告訴霍嚴東:“是梁家的人。”

梁曉才視力極佳,隔着挺遠就看到那駕車的人有些眼熟。以往原身跟老劉頭也時常能見上,所以記憶尚未模糊。

車夫已然有些迷糊,邊往一邊歪邊問:“梁、梁家是……”

後面便沒了聲。

霍嚴東問:“你剛剛給他聞的什麽東西?”

梁曉才說:“神仙醉,能睡一段時間。兩個娘也睡着了。”

這樣至少不用擔心她倆會聽到什麽最好別聽到的話。

霍嚴東見狀,笑說“你下手還挺快”,說完他便“籲~”一聲,讓馬兒們停了下來。車本來就是在靠着右邊趕,現下也不用刻意再往林子上貼。霍嚴東将馬繩系在樹幹上,轉身便迎上了來人的目光。

老劉頭見前頭的馬車停了,也跟着放慢了速度。他駕的是一輛兩匹馬牽着的馬車,而旁邊還有兩個同行的,騎馬的年輕人。這兩個年輕人梁曉才沒見過,目測穿着應該是熊家的人。

“姑爺,出遠門連媳婦兒都不帶,連個招呼也不打,這可不好吧?”老劉頭下來就沉着一張臉,手裏持着馬鞭,朝車上看了一眼。他以前是見過霍嚴東的,自然認得霍嚴東這張臉。

“媳婦兒?你指的是那個不知廉恥丢下婆婆去讨好表哥的梁繞音,還是惡毒到拿人命威脅弟弟去她夫家騙人的梁家大女兒?”霍嚴東面色也不好看,冷哼一聲,“不管是哪一個,老子都不認。”

“你說不認就不認?”車裏突然冒出來梁繞音的聲音,“霍嚴東!別忘了我可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還有,誰說我去讨好我表哥,威脅我弟弟了?你別聽梁小才瞎說!明明是他自己主動說要去伺候你娘的。”

她在她表哥家可一直都沒提過這事,表哥家的下人可都不知道!今兒個跟出來倆呢,可別讓人把這話帶回去。

“那我更得感激他。至于你梁繞音,我們已經和離,你今後愛找誰找誰去。”說完霍嚴東拿出和離書,“像你這樣目無長幼心如蛇蠍的女人老子就是打一輩子光棍兒也不稀罕。”

“霍嚴東!你算個什麽東西你居然敢這麽說我?”梁繞音從未當面被人說得這麽難聽,當下就怒了,跳下車欲搶霍嚴東手裏的和離書,“你給我!我沒有同意和離!”

這可是她最後的退路了。她表哥近來認識了一個官家的女孩兒,她一心急就給她表哥下了藥,想着先成了事再說。可她表哥聰明,沒中計,反倒徹底對她見之不理,還跟她舅舅提議要把她嫁到外地去。不然老劉頭來找她說霍嚴東回來了的時候她也不會急着趕來。

霍嚴東個頭擺在那兒,自然不會讓梁繞音搶了和離書。他把東西收好:“梁繞音,你可給我想清楚,你騙了我娘三年多,你要是真敢跟我走,你以為我會給你好日子過?”

梁曉才這時從車裏探出頭,捏着嗓子笑說:“當家的,不如就讓她跟着吧?到時候我們把她賣到最髒的窯子裏。讓她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以前她跟她哥總拿這威脅我呢,哎喲我真是怕死了。”

霍嚴東居然說:“也行。”

梁繞音吓得倒退一步,恨恨地瞪着梁曉才:“你個下賤東西,居然敢這麽說我!”說完轉頭:“老劉你還愣着幹什麽!還不把他給我抓下來!今天他倆誰都不許走!”

老劉頭應聲而動,沖着梁曉才坐的馬車就去了。霍嚴東見狀震臂一揮,只聽“啪!”的一聲,長鞭直接甩向後車,車頂頓時被鞭子劈了個稀碎。馬兒驚得揚蹄咴叫,木屑飛濺向老劉頭,老劉頭側身去躲,臉上卻還是被劃了個血口。

梁繞音“啊!!!”一聲驚叫,抱着頭蹲下來。

霍嚴東穩穩地站在車旁,沉聲說:“劉管事,勸你想清楚再動。還有二位兄弟,麻煩你們回去之後給熊家舅舅帶個話。這三年是梁家騙我霍家在先,但小才在霍家侍奉我母親還算盡心,所以我不與你們計較。可你們若想讓我接手梁繞音這個不檢點的女人,那可別怪我霍嚴東脾氣不好。”

老劉頭沒吭聲。他看到車頂被劈碎臉都綠了,也不知是氣的還是怎麽。

這時騎着馬的另一名年青人下了馬,走過來對霍嚴東一抱拳說:“霍兄,在下熊得力,乃熊家一小小管事。表小姐确有做得不當之處,但她畢竟是許了你。此次我們出門前我家老爺也有交待,若你肯帶她走,我們老爺自有厚謝。”

霍嚴東說:“不必。勞兄弟回去轉告熊老爺一聲,我霍某人沒有收破爛的習慣。”

熊得力:“……”

梁曉才聽這話都要笑車下去了,轉頭說梁曉音:“喂,破爛貨,你看你舅家都嫌棄你呢,你得多差勁呀啊?要不你跟我走?我收了錢再把你賣了還能多賺一筆。來來來你上車。”

梁繞音氣得直抖,卻是絕對不敢上車的。她在表哥家再遭白眼她也有吃有喝有穿。而且還都是好吃好喝好穿的,至少在這方面她舅舅從來不會虧了她。再說她自家還有宅子有鋪子。可如果到了外面呢?萬一真像梁曉才說的那樣被賣到一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地方可怎麽辦!她連個能找來幫忙的人都沒有!

霍嚴東收了鞭子重新在腰上別好,坐上馬車“駕!”一聲。

梁繞音這時不知想到什麽,突然在後面喊:“霍老太太,你兒媳婦兒是個男的!他仗着你瞎就騙你!你要是讓他做了你們霍家兒媳婦兒你們霍家要斷子絕孫!斷子絕孫!”

梁曉才“嗤~”一聲,翻個白眼把簾子放下了,卻沒見到李順蓮的手指輕輕動了動。

作者有話要說:  霍嚴東:一生放蕩不羁只愛“小財”不愛厚禮。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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