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炸醬面

原以為昨晚的‘外賣’要求是洛子衿的突發奇想，然而第二天再次接到的電話證明了她之前的想法真是……

太天真了。

“什麽？”她表情訝異地看了眼手機，似乎在确定自己沒看錯來電。

小路在電話那頭臉都快皺成了包子，拼命跟她道歉，但還是硬着頭皮将話重複了一遍：“我的意思是，如果橙子姐姐你不忙的話可不可以，嗯……也順便把你做的午飯送來呢？”

再委婉也改變不了對方還想指定她這個老板當外賣員的事實。

程悠悠就沒見過這麽大牌的人。

曾經當過高中同桌了不起嗎？

當了影後了不起嗎？

幫她推廣了一波店面了不起嗎？

……算了，這個确實挺了不起的。

“行、吧。”程悠悠咬了咬牙，再次應下了要求，不忘确認一句：“和我的午餐菜單一樣，沒問題吧？”

小路幾乎在電話那頭感動哭，感覺程悠悠是世界上最平易近人的主播：“嗯嗯嗯，只要是你做的都行。”

站在陽臺上打完了這通電話，程悠悠擡頭看了看外面的大晴天，突然想絕食。

自從清明時節那場雨過後，鳳城的天就慢慢熱了起來，中午更是燥得人恨不得沉迷箭術将天上那僅剩的一輪太陽射下來。

至于要下廚的人，更是一想到廚房的熱氣就覺得仿佛能立刻表演一波原地蒸發。

她嘆了一口氣，踱進了廚房，盯着桌臺上的幾根新鮮黃瓜和胡蘿蔔看了半天，午飯的菜單慢慢浮上心頭。

從廚房裏拿出面粉和盆，她洗幹淨了手，先準備揉面。

剛把幹淨的冷水倒入裝好面粉的盆中，程錦從房間裏走過來，扒着廚房門問她：“姐，你合約是不是快到了？剛才晉江平臺那邊聯系我了。”

說完觑了眼她揉面的大盆，苦着臉問道：“中午吃面嗎？”

作為一個被米飯喂養大的南方人，她對面條半點好感都沒有。

程悠悠沉吟了半晌，擡眼看她：“不想吃的話你自己點外賣吧，至于合約，我記得還有兩個月才到期。”

程錦點了點頭，追問道：“那你想續約嗎？你最近人氣不錯，那邊合同應該會換更高一級的，還是說……你想回娛樂圈？”

當初程悠悠在娛樂圈發展有多不順利，家裏都是知道的，不然也不會淪落到讓她程錦一個專業代購，還得副業兼職程悠悠的經紀人。

可見程悠悠真是在娛樂圈撲出九十九線去了。

程悠悠聽她說完，揉面的動作停了一下，看着手上沾滿的面粉，笑道：“我再想想吧，你先不急着給答複。”

揉完面團，趁着醒面的時間，她去泡了幾朵幹香菇，又切了點蔥姜蒜，剁了點兒肉。

一切準備就續之後，在鍋裏倒了油，将蔥花、姜蒜末倒入鍋裏翻炒一會兒，加入肉沫，油鍋‘滋滋’冒出香味兒之後，把香菇切丁撒進去。

挖起一大勺甜面醬和豆瓣醬加入，用鍋鏟翻了翻，加了點兒水，用大火焖開之後，倒點兒醬油，又調成小火繼續炒。

待到油鍋裏的鹵子變成了醬深色，碎菇丁泛着油光與肉沫均勻拌在醬汁裏，程悠悠拿個小勺舀起嘗了嘗味道。

略鹹，卻很香，用來拌面剛剛好。

她放下筷子，擰了火，去洗一會兒用來裝面的盒子。

……

程悠悠解決了外賣菜單的思路，可是此刻的鳳城影視城中，洛子衿所在的劇組裏卻有人愁得飯都吃不下。

《靈均》就是洛子衿這次接的新戲，劇本內容主要圍繞北秦歷史上一位女将軍陸同裳的生平故事所展開，講的是一位年紀輕輕繼承了在戰場上馬革裹屍的父親稱號的豆蔻少女，如何成長為一位守家衛國的歷史著名大将的故事。

導演是最近因為拍歷史題材大火的徐嘉餘，拍戲都只用自己的班子，因為對鏡頭裏的細節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挑剔到連沒什麽鏡頭的配角頭上出現的飾品都要考究。

之前他拍過的另一部作品已經取代了經典的《西游記》，成為近幾年國內各大電視臺暑期檔的重播劇，目測要成為新一代年輕人的童年。

這樣一個對細節要求極高的導演，在挑演員的時候必然也經過了重重選拔，洛子衿能拿下主角，一方面是因為之前演過一部古裝劇，形象上符合這次的女主角造型，除此之外，剛拿下的金像獎影後毫無疑問也是對她演技的肯定。

徐導選主角沒廢什麽功夫，反倒是在幾個配角上花了點時間。

在《靈均》這部戲中，有個叫做安寧公主的人物，盡管出場的鏡頭不多，卻對陸同裳的成長影響很大，算是個直接推動她走上将軍路的人物。

麻煩就麻煩在，史書《陸同裳列傳》當中，對這位安寧公主的記載是“玉質柔肌，色異，同裳初見之，亦以為好也。”

也就是說，這位安寧公主，得是一個讓年少的陸同裳第一次見面就覺得好看的類型。

最好還是帶一點親切，畢竟根據心理學來說，年少的陸同裳失去雙親，會與這位安寧公主接近，應該多少能從她身上感受到點母愛。

尤其在陸同裳的傳記裏，還多次提到這位安寧公主“公主之身，善庖廚之藝，時宮人暗諷，以‘膳娘’喻之。”

“膳夫”是對古代廚師的稱呼，但是這行業在古代地位都不高，所以下人們對于堂堂公主竟然常常進入廚房這油腥之地非常不贊同。

廚藝倒是其次，徐導在挑“安寧公主”的角色時有些棘手，好看又親切的人物娛樂圈多了，但是年輕、好看又親切，還得有那麽點鏡頭感，最好是能夠接受這個配角的報酬的——

當紅小花不樂意來給洛子衿做陪襯，追尋演技發展的看不上這麽個角色，至于那些初入演藝圈什麽也不懂的新人，徐導卻不樂意教。

好不容易和一個三線小女星談妥了，面試也沒問題，約好了今天下午手頭節目做完了立刻進組。

徐導挑了今天這麽個良辰吉日開機，淩晨四點半将所有人喊起來，擺好了供桌、水果，香也上完了，連媒體記者都準備好了直播。

正準備開機，那女星經紀人一個電話打來，說是在節目裏摔下了臺，小腿骨折——基本這一年半載是別想着進組了。

盡管那經紀人道歉的态度非常誠懇，但是從語氣裏的焦頭爛額也能聽出，她更發愁的是自家這藝人經過這麽長的休息期如何不涼的問題。

不過這一切都跟徐導沒關系，因為接電話的是郭副導。

郭副導最清楚徐導的脾氣，什麽配角斷腿不斷腿他根本不關心，重要的是這個角色根本沒有備胎！

好了，安寧公主不能來了，請問下午的那場怎麽辦？

就算下午這場能往後推，請問短時間內他上哪兒去找一個安寧公主？？？

在整個第一場拍攝過程中，郭副導擰着的眉頭就沒松開過，平均十五分鐘要出去抽個煙，問身邊助理聯系到的人怎麽樣了，等到午飯時都毫無音信，讓他對着劇組油膩的紅燒肉蓋飯更是沒心情動筷子。

……

程悠悠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在再次抽完煙的郭副導的視線裏。

“您要的外賣，洛子衿女士。”程悠悠頂着初夏正午的烈日，戴着頂白色遮陽帽，穿着一條淺白連衣裙跟着小路走進了劇組，将手裏的環保袋往洛子衿旁邊的桌上一放，磨着後槽牙開口說道。

她越看洛子衿那張跟狗脾氣完全不符的冷淡臉，越是在反思自己當年怎麽就會看上了這麽個人？

還一入眼之後拔都拔不出來？

洛子衿剛換下戲服，假發還沒來得及摘，出了一身的汗，烏黑青絲黏在額角，襯得下颌線柔和分明，一雙眼眸沉沉如水。

其實她這會兒對午飯并沒有什麽食欲，只不過看到程悠悠額角同樣流下的汗，想到自己居然真的大熱天讓人當跑腿兒的，下意識地打開環保袋往裏看。

一個圓形的黑色餐盒，盒蓋透明，露出裏面紅紅綠綠的表面，旁邊竟然是一杯玻璃瓶裝的深色飲料。

餐盒入手沒什麽溫度，揭開之後——

胡蘿蔔絲、黃瓜絲、豆芽，以及在白面條上碼好的半顆鹵蛋和香菇肉沫鹵子色相俱全。

洛子衿又去拿那瓶飲料，玻璃杯壁還有層水珠，入手是冰的，擰開蓋子之後湊到唇邊抿了一口，酸酸甜甜的甘味淌入口腔。

是酸梅汁。

被熱氣堵着的食道仿佛瞬間通暢了，連帶着胃裏的饑餓感也漫了上來，周身的燥熱瞬間被這口酸梅汁所驅散。

她拿起那雙筷子，攪拌着這碗炸醬面，夾起嘗了一口。

鹹香得當的鹵子和醬汁和進面裏，有嚼勁的手工面條混着細碎的香菇和肉沫，加上清甜的生胡蘿蔔絲與黃瓜絲，以及脆脆的黃豆芽，是夏天最舒服的味道。

咬一口鹵蛋，更是極香！

她擡眸看了看仍站在自己跟前拿手扇風，對自己瞪眼的人。

忽而笑了一下，仿佛楊花四散，輕飄飄地在人心頭拂過。

“謝謝，面很好吃，辛苦了。”

程悠悠愣了一下。

老半天從這笑裏反應過來，這是真把自己當專屬廚師兼職外賣員了是吧？

潋滟的桃花眼裏漫上無奈的意味，她正想開口說話，旁邊忽然湊過來一人，開口問道：

“程……程悠悠是吧？你想參演《靈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