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羞恥
楚染沒有知覺,她翻了個身子,避開陸莳。酒後的人遇風怕冷,自己拉扯着被子躲進去,陸莳摸了空,瞬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此地沒有貼身伺候的人,她也不知該不該去喚人,聽聲音連城當在外面,她略一沉吟,道:“阿染、殿下。”她恐楚染存疑及時改口,“殿下,你可要回侯府,這裏不甚方便。”
寂靜的深夜裏無人回答。
她拍了拍楚染的肩膀,摸到她額間滲出的熱汗,心中苦澀,她若能看見,又怎會這般無措,她扶着床沿站起身,對外道:“連城。”
庭院裏找貓的連城應了一聲,忙跑進來,在外間駐足,不敢入內,理了理袍服,沖着裏面喊話:“姐姐可有事?”
“殿下醉得不省人事,你帶她回侯府。”陸莳已站起身,面朝外面。
連城抓頭,“我帶她回去,不大好吧?我不能抱着她回去吧,容易說不清啊。”
陸莳懊惱,忘記她二人不是親兄妹,日後傳出去終究不好,她無奈道:“你可能去将我婢女阿秀找過來?”
“阿秀?是不是被丢到軍營的那個?”連城臉紅,想起前日裏被新平公主送到軍營裏的婢女,他不敢違背這位姐姐的意思,忙答應:“您等半個時辰,我這就去給您去請。”
陸莳定下心來,又坐回榻上,手摸到楚染的鬓發,一片濕潤,她摸到幾上的軟帕,細細擦了擦。
楚染的呼吸很輕,只是在落針可聞的屋內,陸莳還是能聽見。
她握着楚染的手,耳畔一片寂靜,靜靜等着阿秀過來。
沒過多久,外面傳來匆忙的腳步聲,打破她心內安靜的心湖。
阿秀小跑着入內,見陸相在榻上靜坐,她紅了眼眶,走過去磕頭,道:“陸相,奴回來了。”
“也可,殿下磨磨你的性子,不必記仇。”陸莳道。
丞相說了這般護短的話,阿秀知她心意,沒敢再說話,揉揉膝蓋站了起來,聽丞相道:“殿下醉了,你去打些熱水過來,另外找些衣裳過來,外邊有打雜的婦人,你且讓她去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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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秀應了,跨出門檻的時候,一陣黑影從腳下鑽過去了,她狐疑地看了一眼,什麽都沒有,只好作罷。
她吩咐婦人燒水,在櫃子裏找出幾套嶄新的衣物,從內到外,很是齊全。布料差了些,也可穿戴,她翻了一翻,好像是丞相的尺寸。
她将衣物拿到丞相手中,“這是您新做的?”
陸莳摸到衣料,微微颔首,唇角彎了彎。
楚染準備得很周全,囚禁她的心思很明顯。
阿秀見她笑了,就去外面将水打進來。婦人搬了水桶過來,兩人将熱水用木桶拎進去,婦人将空水桶拎出去。
阿秀伺候陸莳沐浴。陸莳自己會沐浴,哪怕她看不見也不願讓別人做這些事,她幾日未曾沐浴,一入水,手腕傳來微微痛意,她忍了忍。
沐浴後,她讓阿秀給楚染擦了擦汗,屋內沒有小榻安寝,她便讓人在地上鋪了一層棉被,在地上将就一夜。
阿秀去和婦人擠作一間屋子。
次日醒來的時候,楚染頭疼欲裂,從榻上爬起來的時候,那只胖貓蹲在地上。黃乎乎的一團,地上還打着地鋪,躺着一人,她下榻的時候,貓向那人走近。
她第一反應就随手拿枕頭将貓趕走,赤腳踏在冰冷的地板上,整個人被冰醒了。西北早晚溫差大,她在榻上找襪子,找了一周,未果。
索性去櫃子裏翻了翻,身上的衣服一股酒味,櫃子裏有她尺寸的衣服。昨夜睡的糊塗,都沒有脫衣服,這裏肯定沒有水淨身,只能換一身。
這裏的衣服從內到外,都是一套的,她拿了衣服後直接去榻上換。坐在榻上的時候,地鋪上陸莳的忽而坐起來,白皙細膩的面上染着淡淡粉色,若同櫻花般昳麗。
她抱着衣服的手頓了下,驀地想起她是瞎子就放心大膽地換,時不時地看她一眼,那雙眸子空洞而無神,與以前深邃不同,少了那份陰冷。
讓人接近時多了幾分親切,她想了想,不願在陸莳面前赤身袒露,伸手将床幔拉下,就算看不見也覺得不好意思。
她脫下內衣時,床幔外傳來冷凝的聲音,激得她手一顫,差點将衣服又穿了回去。
“殿下醒了?”
楚染沒說話,迅速脫下內衣,将裏面最貼身的那件小衣脫下,解開帶子時,陸莳又道:“外面當有熱水,殿下不如沐浴淨身,去去寒意。”
楚染沒出息地又抖了抖,秀眉緊蹙:“我換衣裳,你能不能不要說話?”
陸莳修長的五指緊緊攥着衣角,沉默如初。半晌後,楚染出聲:“你昨晚吃了嗎?”
她昨夜醉得糊塗,幾乎不記得後面的事,只知道買了吃食過來,故而才問問她可吃了。
陸莳只着一身單薄的寝衣,楚染自己穿好幹淨的外袍,走到陸莳面前,她領口處的肌膚若隐若現,細膩如雪,再往下連綿起伏。
楚染整個人石化,半蹲在陸莳面前,眼睛不由自主看向鎖骨處。
陸莳不自知,只道:“吃了,我讓連城将阿秀帶回來了。”
半晌後,無人回應。她覺得奇怪,方才人好像走到她跟前的,因看不見人不自覺伸手去摸,一伸手就觸碰到楚染的臉頰,猛地又縮回。
陸莳羞得臉色滾燙。
她素來矜持,楚染見她這番衣衫不整的模樣後,冷冷一笑,握着她的手置于自己的領口處,冷笑道:“丞相清早就來引誘我,美人計讓我舍不得離開。”
陸莳也顧不得被人嗤笑,忙要整理衣襟,楚染握着她的手不放,指尖反在她的虎口處摩挲,酥麻的感覺從肌膚徐徐透入心湖,她一蹙眉,陸莳不知哪裏來的勁使勁推開她。
她被推得往後倒去,耳邊是陸莳的怒斥聲:“殿下可知廉恥?”
楚染撞到地磚,脊背疼得一抽,口中一聲痛呼,接着就迅速爬了起來,“丞相這是惱羞成怒?別忘了,這裏可只有我在,我若真對你做什麽,丞相覺得有人來救你?”
陸莳已整理好自己的寝衣,腿在被子裏并緊,将被子蓋過自己的鎖骨,抿着唇角不語,然湊近她的楚染卻看到她紅得滴血的耳尖,方才的火意淡去,幽幽道:“丞相,惱了?”
她想與陸莳劃清界限,卻覺得這個女人帶着一種誘惑力,讓人不自覺地去接近,她惱恨自己的定力差,自己站起身,道:“丞相自己玩吧,我回侯府了。”
陸莳這才大松一口氣,覺得殿下與前世裏有些許不同,前世裏也并未這般逗弄她。她摸着自己的眼角,或許還是這雙眼睛的緣故,讓她對楚染的認識更深一層。
認識不一樣的新平公主。
****
楚染離開後五六日都未曾再去小院子裏,她跟随長平侯往北走了百裏,去打探羌族的落腳點,對軍營中的事了解得更多一些。
最重要的是西北的城牆,這麽多年未曾加固,風化得厲害,數次與皇帝禀過,都被敷衍了事。皇帝對武将的多疑,日益加重,讓武将心生不适。
長平侯這些年得來的銀子都貼進軍營裏了,捉襟見肘,根本無銀子支撐這些。
浮雲遼闊,青山蒼郁,遠觀西北,帶着大地的氣息,雖不如郢都奢靡,也讓人心生愉悅。
楚染摸着城牆上風化的石子,眸色深沉,與長平侯道:“待我回郢都後,與阿弟商量,再行定奪。”
長平侯滄桑的面容上生起幾分笑意,拒絕道:“太子不适合出面,再者我已與陸相說過。”
楚染不悅,道:“您怎地甚事都與她說,就這般信得過她?”
“她待你是何心意,我看得清楚。陸相為人高潔,不會辜負你。”長平侯勸道。
楚染卻說:“您只在意陸相如今的作用,可曾想過我與她一旦成親,陸相在陛下面前會失去信任,如此一來,她自己便會如履薄冰,哪裏還能顧及到我。”
那個夢裏便是如此,婚前陛下對陸相百般信任,婚後兩人不甚恩愛,陸莳在朝也偶受到陛下質疑。成婚的夫妻終有恩愛的時候,那時陸莳就徹底失去陛下的信任,相位乃是虛設。
故而,她如今覺得不如解除婚約,陛下對她、對太子或許就會少些猜疑,那麽陸莳也可早日找到自己喜愛的良人。
聽她這麽一說,長平侯就冷下心來,道:“有了丞相的庇護,總比你姐弟二人在朝毫無根基的好。”
楚染一怔,外祖父從未考慮過陸莳的處境,他在意的或許只有阿弟的太子之位。
祖孫二人不歡而散。
楚染打馬回府時,恰好遇到軍醫來送藥。
軍醫親自将藥送來,防止有人從中作梗,楚染接過後也不知大夫家住何地,便只能讓人通知長平侯,自己先将藥送去宅子裏。
她策馬過去的時候,恰好見一人入內,樣貌有些熟悉,心中有些古怪,這是她租下的宅子,誰會找到這裏來。
不好打草驚蛇,就悄悄将馬栓在門外,自己悄悄入內,庭院內無人,她走近窗下才聽到裏面的聲音:“近來郢都城內也算平靜,太子因赈災之事被罰閉門思過,陛下數次催問您何時歸去?”
這是丞相府的幕僚?
他是如何找來的?這裏是唯獨她與連城知曉,阿秀也一并在關在裏面,不得與外人接觸,這人有通天的本事不成,聽他平靜的口吻,不是第一次來。
陸莳在騙她?故意裝作被她囚禁在此地?
半個時辰後,幕僚無事般退了出去,如若無人地走出她的宅子。
楚染惱羞成怒,直接推開門,将藥甩給阿秀,命令她:“出去,我有話與你們丞相說。”
她怒氣沖沖,像是來興師問罪的,阿秀哪裏敢讓她與丞相獨處,搖頭不應。楚染覺得心煩,直接将人推了出去,哐當一聲關上門。
陸莳眼睫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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