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借床

大夫來得快,查看過傷勢後,就留了藥膏,沒什麽大礙。

連城送大夫出去,看到那只貓後想要逮住,誰知它蹿就不見了,只能下次再來捉。

貓在他離開後又鑽進了屋裏,因為屋裏有牛肉的味道,它跳上桌子沒找到,又跑到床榻前,向那股氣味濃厚的地方鑽去。

大夫還留了燙傷的藥,楚染一并給陸莳抹了。

陸莳依舊雲淡風輕的樣子,毫無痛覺,楚染只當這人性子冷,不知疼痛,待上好藥以後忽然想起她臉上的的傷痕。

她凝視陸莳,發覺那些淺淡的痕跡加重了些,這人冷血又性子冷,估計還不曉得臉上被風吹得變樣了,她想了想,去櫃子裏去找找藥膏。

那種藥膏不多,來時并未準備,她想了想,就道:“我出去一下,你在屋裏等我,那只貓沒走,它若進來,你別碰它。我待會找人進來把它帶走,先別惹毛它。”

陸莳沒有沉默,而是彎唇笑了笑:“我不惹她。”

楚染沒有聽明白,懶得去深想這句話的含義,去院子裏找了一圈貓,未果,她索性将屋門關了起來,這樣便進不去了。

她照舊去那家藥鋪取藥。

楚染離開後,丞相門下的幕僚便來禀事,他手中帶了幾封郢都而來的書信,放置在案上後,而後道:“霍老不死心,依舊想借赈災一事拉下太子。”

陸莳冷冷地諷刺道:“便由着他去,只要太子能沉得住氣,其餘的勿要多管。”

幕僚稱是,又道:“羌族這裏不甚安全,基本每隔一段時日都會來攻城。”

“無妨,羌族蠻橫,由着他們去,若是除了羌族,只怕長平侯府不甚安全。”陸莳道,戰亂年代方能用到武将。

皇帝只知武将牽制皇權,殊不知一旦奪了武将的權,其他國家乘虛而入,後果不堪設想。這些年羌族無非是小打小鬧,搶奪些糧草罷了,沒有真正來攻打。

是以,長平侯并未計較這些,命人看着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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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幾日前陸莳提醒過長平侯,切勿将羌族除去,也切勿與他們談和。一旦西北這裏無敵人,皇帝就會肆無忌憚地打壓連家。

幕僚又禀告幾件不大不小的事,陸莳一一囑咐後,他原路退了回去。

走時,門開了縫隙,貓趁機鑽了進去。

陸莳有些疲倦,身上也覺不适,躺下時耳畔喵了一聲,她下意識側身,不再側身去碰,手背上的傷提醒她,這只貓很野。

楚染食言了,她并沒有快些回來,被長平侯喚回府邸,商談要事。

說是也是羌族之事,羌族月月犯境,攪得人實在頭疼,長平侯膝下二子一女,女兒便是先王後,早就去世。

二子皆在膝下,見到楚染回來後都是恭謹一禮,楚染笑道:“舅父莫要多禮。”

長平侯喚近楚染,将羌族之事說了一遍,又道:“昨夜險些傷了陸相,如今想來都有些後怕,不如你帶陸相往南走上幾十裏地。”

治病的大夫是城內的,脫不得身,長平侯數次請他南上,每每都被拒絕,又不可綁過去,便給陸相去信,誰知她自己過來了。

楚染則道:“此事倒也不急,羌族之事,我覺得就這樣放着,他來突襲,我們便防着,您若将羌族趕走,西北無戰事,陛下會奪了您的兵權,孰輕孰重,您掂量一二。”

這話與陸相說得一般無二,長平侯心中多了一分較量,道:“你與陸相商量過?”

“我與陛下是親父女,焉能不知他的心性。”楚染避開外祖父探究的目光,這是夢中所得,夢中太子死後,羌族退了數百裏,再不敢過來,陛下便趁機奪了連家的兵權。

陛下若是明君,哪怕戰死也要将外敵趕出楚國境內,奈何陛下一心只為自己的王權,讓人不得不為自己考慮。

長平侯府世代忠良,對于陸相的話雖說是深信不疑,心中着實愧疚,如今又聽了外孫女的話,着實有些動搖。

楚染趁機道:“不能與羌族談和。”這是同樣的道理。

長平侯未曾說話,兩子對視一眼知曉父親在考慮,便與楚染道:“今日軍中行樂,慶賀擊退羌族,殿下可要去看看?”

“也可……”楚染頓住,想起被她囚禁起來的陸莳,回去晚了約莫吃的都沒有,她忙改口:“不,我今晚有事,就不去了。”

長平侯還在思考羌族的事,聞言奇怪道:“你有何事?”

楚染不好說起她囚禁陸相的事,恐被罵就道:“有一好友約我,故而要去赴約。”

“你在西北人生地不熟,哪裏來的好友,好生在府內待着,去軍營裏看看,與将士們說幾句話總比你去外面勾三搭四的好。”長平侯不悅,他從連城得知她金屋藏嬌的事,陸相還在城內,竟趁着她養傷與別的女子相好。

聽聞勾三搭四四字,楚染不滿,道:“您又聽誰說胡言亂語。”

長平侯擡腳就走,率先回營,不忘囑咐她換身衣裳。

楚染不想陸相被人發現落腳處,就只能找連城,讓他去給陸相送些吃食過去,在府內找了一圈,聽仆人說是回營地去了。

她還未曾來得及囑咐,就被兩位舅舅帶去了軍營。

連家人從不曾虧待将士,他們也會經商,銀子大部分用來養兵士,擊退羌族後都會小小地慶賀一番,剛好楚染趕上了。

說是宴,不過是圍在一空地上,點着篝火,端着酒水,看将軍們比武罷了。

楚染第一次見到這般聲勢浩大的場面,在場的将軍不少,連同長平侯都特地過來捧場。

宴上諸多将軍比武,皆是虎背熊腰,容光煥發,連城争強好勝,從人群裏出去就與将軍們比試。

他未及弱冠,場上的人都是哄堂大笑,也并未有瞧不起他的意思。

楚染一身紫色圓領袍服,腰間玉帶束身,端的是俊秀郎君。連家适齡的姑娘在配婚,将士們只當她是連家小姑爺,紛紛過去敬酒。

風華正茂的少年,總是讓人多看一眼。今日高興,長平侯也不曾拘束他們,他們興起拉着楚染去射箭。

營中的箭與宮廷不同,太過厚重,楚染拉了兩次都未成功,将軍們罰她酒,幾大碗酒下肚,楚染便擺手不肯。

西北漢子喜歡飲烈酒,宮廷裏的果酒實在難以相比,楚染跄踉兩步後就坐回原位,她覺得頭暈,與長平侯說過幾句就要回城內。

長平侯擔憂她的安危,就讓連城一路跟着。

楚染尚可騎馬,一路策馬回城,先去酒樓買了幾份清淡的素材,而後要了一碗雞絲粥,打包好後給陸莳送過去。

連城恰好要去尋貓,兩人同行。

馬上疾行,風大,楚染被吹得晃了兩下,差點掉落馬下。

到了之後,她下馬,接過連城手中的食盒,蹒跚而行,一路竟沒有摔跤。尾随的連城見她入屋,自己就去找貓。

楚染進去後,将食盒放在桌上,向裏面走了幾步,陸莳在榻上枯坐。

見人還在,她又回去将食盒抱了過來,放在榻旁的小幾上,與陸莳道:“我買了雞絲粥,清淡的。”

“你飲酒了?”陸莳略顯驚訝,她聽到雜亂的腳步聲就知不對,濃厚的酒味有些刺鼻。連家軍擊退敵軍有慶賀的規矩,深深一想,她便明白了。

楚染頭暈沉沉的,腹中的熱意早已蔓延全身,她一路策馬過來,将力氣用得幹淨,她想尋一榻躺着。可見陸莳在那裏坐着,她便止步,道:“你自己去吃飯,榻借我躺會,吃完就還你。”

說話語無倫次,陸莳聞聲放心不下她,伸手就去空中摸,她開口出聲引她說話:“你為何飲酒?”

“為何?”楚染歪着腦袋想了想,慢慢吐出一口氣,努力克制自己的醉意:“我白日裏說過來的,侯爺說我勾三搭四,不讓我過來,押着我去赴宴。”

她身子晃了晃,往後退了兩步,陸莳摸了空,她記住自己踏出的步數,待會回去,心中好有數。

她摸空就再問:“為何說你勾三搭四?”

楚染又想了想,捂住自己發燙的額頭:“阿城說我金屋藏嬌。”

陸莳一頓,冰冷的眉眼添了幾分笑意,“為何不解釋?”

“不想解釋、嗯?”楚染低頭看到自己手腕上瑩白玉手,她甩了甩,看到手腕處的燒傷,一塊略顯醜陋的疤痕,她就不動了。

她不動,陸莳自然捉住她,眼中冰雪在瞬息融化,春光浪漫,道:“為何不解釋呢?”

楚染凡醉,哄一哄,必會說實話。

陸莳是知道的,她就想知道楚染心內的話,她扶着歪歪倒倒的人,數着步數挪近床榻。眼前黑暗,但楚染下意識裏是想去榻上的,故而也算是她引着陸莳過去。

楚染醉得厲害,這酒後勁極大,她最好後堅持的清醒都沒有了,想直接倒在榻上,想起這不是自己的床榻就坐起身子,道:“這不是我的床。”

陸莳頭疼,道:“這是你的。”

“不是,方才是你躺的,是你的,我去睡自己的床,不然說不清。”楚染登時就站了起來,一股力帶着陸莳也站了起來,她甚是無奈,道:“就當我的,借你睡半個時辰。”

“可,那你不能睡,免得侯爺又說我勾三搭四。”楚染複又躺了下去,外袍也不脫。

醉鬼什麽都忘了,就記得這句勾三搭四。陸莳不與她計較,推了推她:“阿染,脫了衣裳再睡。”

醉鬼不搭理她。

陸莳摸了摸她的臉頰,是燙的,想必是紅撲撲的,她放心不下,複又道:“阿染、阿染,會染風寒的。”

現在身子滾燙,睡着後酒意散去,溫度就會下降的,會冷。

喚不動,陸莳自己摸索去接,手沿着肩膀向下的時候,碰到一處柔軟的地方,吓得她猛地縮回手,面紅耳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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