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抓傷

西北比較亂,城內更是如此,百姓天黑以後都不會随意出門,只有在天色擦亮後才會出門。午時的時候,最為熱鬧。

外面鬧哄哄的,陸莳冷不丁地被人抱住,幾乎掙紮着就要起來。

楚染同樣如此,她只是想拉住陸相說幾句罷了,她連忙松開陸莳,而陸莳兀自站起來以後,身子晃了晃,楚染胳膊比腦袋反應更快,忙扶着她。

陸莳借力站穩了,感覺出楚染的好意,她這才自己站好,憑着感覺往回走。

一旁心虛的楚染看着桌上幾乎未動的菜,好心提醒她:“你不吃了?”

陸莳步履走得極慢,在楚染話音方落的時候手觸碰到柱子一類的,她摸到後就停下來,欲換一個方向,她微微側身,回楚染:“飽了。”

楚染道:“我給你辛苦把飯菜帶來了,不吃的是你自己,與我無關。”

楚染的語氣裏帶着稚氣,正是年少時,陸莳心中揪然,這時的楚染才是令人最心疼的。她心中忽而就軟了,道:“想要帶連城回郢都,不如上奏陛下,武将在外威脅甚大,不如将其幼子送入京就讀于國子監,由陛下親自教養。”

如此一來,去的可不就是連城一人。

對太子的好處就是皇帝得罪了所有武将,他們就會轉為擁護太子。

楚染明白了,拍了拍桌,喜道:“如此,這般的功勞就讓與恒王,到時武将記恨的便是他了。”

這點,陸莳未曾考慮到,方才還覺得她稚氣,竟能瞬間體會她的意思,加以利用,她将淡淡的喜悅藏于心底,颔首道:“也可。”

楚染打定主意後就離開,跨過門檻想起她午時只吃了半碗米飯,就道:“我去侯府與侯爺說一聲,回來給你帶些吃的,你、你別亂跑。”

陸莳點頭,平靜多時的面上終于浮現一抹悵然,口上沒有說話。她站原地,忽而就忘了床榻在哪裏,她止步不前,不知自己前進的方向。

楚染非是大意之人,相反很是細心,她對太子的一應事務都很用心。今日若是太子站在此地,迷失方向,她便不會這麽匆忙離開。

前世裏,先王後去時,她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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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王後與楚染的最後一句話便是:“阿瀛好,你便好,若失去他,你便寸步難行。”

她知曉先王後的意思,太子活着,便是儲君,更是連家的希望,而楚染,可有可無。她曾勸過楚染,太子是你阿弟,你為他活着,可命是你自己的。

楚染笑得頹然,道:“阿莳,太子是阿娘的希望,是連家的希望,他活着,我就能活着,天塌下來,他頂着,我不過是幫忙而已。”

今生,她頂替太子去赈災,差點死在河裏,卻從不後悔。

她只想讓楚染明白一個道理,太子只是她的弟弟,不是她的命。

她在黑暗裏握緊自己的手,太子可以死,但是她不能讓楚染跟着去送命。前世裏太子死于舊疾,唯獨她知曉,毒是在他從小的藥裏放入的。

外面忽然傳來說話聲,她深深吸入一口氣,聲音在廊下停住,接着便是人聲:“姑娘在嗎?我是連城。”

陸莳直起身子,聞言便道:“何事?”

聲音冰冷吓連城一顫,他怪自己沒骨氣,被一個女人吓到了,他笑道:“這裏不安全,我給你帶了條狗來看門,還有只野貓,是在路邊撿的,我想帶回去的,又怕不方便,就放你這裏養幾天。貓不大,您看行嗎?”

屋內沒有聲音,門是開的,連城大着膽子向裏頭看了一眼,喊道:“您同意了嗎?”

“你放在門口。”

片刻後裏面才傳來一句話,連城覺得裏面神秘莫測,觀昨夜那個樣子,裏面的女人好像眼睛不好。這個時候外面沒人,他探了探頭,道:“姐姐可要我幫忙什麽的?”

陸莳聽着這句姐姐蹙眉,道:“不用。”

吓得連城縮回了腦袋,手中拎着後頸的貓就從手中逃走了,一溜煙就跑到屋裏去了,不見影子了。他忙喊道:“貓、貓進去了。”

他一少年,也不敢往人家姑娘的房間裏跑,就只能幹站着門口,他喚兩聲,貓沒睬他。

貓在軍營裏吃百人飯長大的,野性足得和軍人一樣,現在軍營裏知道他們養貓後,直接訓了,下次再看到一人二十軍棍。

連城實在是沒地養,想起這處來就給送了過來,順帶送只狗來看門。

貓有些胖,軍營裏的士兵都會喂它飯吃,久而久之就胖得不像話,它一屁股地坐在陸莳面前。軍營裏都是男人,它初見女子,有些奇怪。

外面的連城一直給它吹口哨,它就當作沒有聽見,走到陸莳面前,下意識用爪子蹭蹭她的裙擺。

陸莳有所感應,她處于黑暗中便蹲下來想去抓住貓。貓比人敏捷,見陸莳手伸過來,絲毫沒客氣地一爪子拍了過去。

野貓勁頭足,陸莳感覺手背一陣火辣辣地疼,似乎是被抓傷了,她茫然後退,縱是疼,也未曾開口,一人忍着。

連城在外面幹着急,想進去又怕殿下回來扒了他的皮,他着急的時候,楚染回來了。

手中照舊拎着食盒。

給誰的,不用連城去想,他幹笑兩聲,指着屋內說:“阿姐,屋內有只貓,我不敢進去打擾姐姐,您給我揪出來?”

一聲阿姐,就說明他惹禍了。楚染心中狐疑,進屋後将食盒放在木桌上,連城屁颠地跟了進去,吹了一聲口哨喚貓。

貓沒有理他。

楚染向屋內走去,陸莳站在那裏,身子靠着柱子,阖眸而思,未曾言語。她走過去,凝視她淡漠的神色,道:“我帶了這裏的特色美食,牛肉湯,你要喝嗎?還有烤餅。”

她恩怨分明,陸莳給她幫了大忙,她自然不會再去欺負人家。

陸莳聽到聲音後,唇角抿了抿,眉心擰得很深,她心中一片糾纏,想起楚染對她的反感,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來,只道:“我不知如何走。”

一語雙關。

楚染沒在意這句話,卻看見她擡起的手又放下,她唇角蒼白。楚染不知怎地了,她明明沒有欺負她,怎地還是一副委屈的樣子。

她走過去,牽起她的手,道:“我走時你怎地不說,在這裏傻站半個時辰。”

這語氣就像是在訓太子一樣,陸莳對這個口吻很熟悉,前世裏她對太子就是這樣,關心又惱恨。她握着楚染的手,手背上火辣感散去不少。

楚染于她,或許是一劑良藥。

有了楚染的引路後,陸莳坐在桌旁,連城還在屋裏找貓,他彎着身子去角落裏找。

楚染将湯從食盒裏斷出來,道:“我讓他們去了膻味,味道很淡,你試試,還有這個烤餅也是不錯,你嘗嘗,我吃過,覺得還可。”

一件小事讓楚染對陸莳的厭惡放下,她沒有像方才那樣将東西放在桌上就不管,這次将烤餅放到她的手裏。

擡起她的手時才看到手背上的抓痕,陸相的肌膚很白,五指纖細,手背上的抓痕鮮紅,深處都滲出了血跡,她下意識緊張道:“你這手怎麽了?”

昨夜是燒傷還沒好,又添一傷,完好的手又跟着傷了。

楚染生氣地看着連城,想而未想就罵道:“誰讓你将貓拿來這裏,她看不見,你不知道嗎?”

連城彎着腰剛把貓給逮住了,猛地被罵,吓得手中一哆嗦,貓又跑了。

且沖着陸莳奔來了。

楚染眼疾手快地拉着陸莳起來,看着那只貓從方才陸莳的座位上跳到桌上,一巴掌打翻了牛肉湯,還搖着尾巴去攀食盒。

“真是個祖宗。”連城大喊一聲,忙抱走了食盒,貓撲空,跳到了桌下,一溜煙又不見了,氣得他抓頭:“不管你了。”

楚染怒道:“回去挨二十軍棍去,告訴侯爺,讓他打。”她分不清是為何而生氣,或許是對連城做事的失望,之前誇他懂事,現在又惹出事來。

還傷了陸莳。

陸莳神色如故,好似方才發生的事與她無關,手腕被楚染緊緊握着,她似是聞到一股藥味,很淺很淡,是之前身上遺留的,還未曾散盡。

只有兩人湊近了,才聞得到。

楚染與她靠得很近,訓連城時吐出的呼吸都打在她的耳畔,她不大适應,眼睫顫動,耳朵上的酥麻感讓她想要推開楚染。

她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微微掙開楚染。

楚染沒有多想,她對前世裏的記憶感覺很渺茫,對陸莳的感覺就是利用。利用完以後就是和離,根本不知是否有感情。

連城被她罵得幾乎不敢擡手,只敢小聲道:“要給姐姐請大夫嗎?那只貓挺髒的,會染髒東西的。”

楚染看了一眼傷處,道:“還不快去。”

連城迅速地跑開了。

陸莳則道:“我無礙,莫要緊張。”

楚染沒有在意自己方才的情緒變化,桌上亂得很,湯水灑得全是的,她扶着陸莳到一旁榻上坐下,搬來小幾置于上面,将最後一碗湯取出來。

陸莳不大喜歡吃太膻的吃食,然楚染安排的,她也未作計較,忍着去喝了一口。

她一蹙眉,楚染忽而就想起她不喜歡這類的羹湯,道:“不好喝就不喝了,作何小心翼翼地。”

楚染買了兩份,說明她是想吃一份的,不過被貓打翻了。她将碗挪到自己面前,将溫熱的清水放在陸莳面前,語氣很冷:“喝水。”

陸莳沉默下來,對面的楚染将勺子扔了,那是陸莳用過的,她嫌棄,端起來直接喝了一口,也莫名覺得不大好喝,道:“好像不好喝。”

陸莳莞爾,被這句話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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