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沒有

兩府相隔一段距離,做車來回需要一炷香時間。

陸莳瞧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沒有說話, 楚染便道:“你要沐浴嗎?我讓人去安排, 我有新的寝衣, 未穿的。”

她喚來婢女準備湯水,自己下榻跑到衣櫃旁取了幹淨的衣裳。她方過生辰, 不過十五歲,比陸莳還要矮上些許,衣裳也短了些, 陸莳看了她一眼, 未曾拒絕。

公主府內的擺設一應從簡, 楚染也并非奢侈的性子,簡單雅致。陸莳掃過一眼周遭的環境後, 屏退婢女。

隔壁的水聲嘩啦作響,楚染翻坐在榻上,腦海裏忽而想起西北那日清晨, 陸莳衣衫不整的模樣, 領口處的肌膚雪白,連綿之色,清冷間極為豔麗。

她抱着毯子又躺下,翻了身,睡不着了。

白日裏她故意将此事揭開就是為了斷了靈祎的心思, 雖說言語之間蠻狠, 卻确實存在那些問題。

新陽幾次提醒她, 靈祎動不動的巧遇就是最好的證明。

她百無聊賴翻身的時候,屏風外傳來腳步聲,她驚得爬坐了起來,幾息後,陸莳從屏風後轉了過來。

寝衣是她春日裏做的,故意放大了些尺寸,婢女說她還會再長些就不能按照身體的尺寸去做,故而寝衣的尺寸比她人大些。

陸莳穿來,恰好合适。

她下意識往榻內挪了幾寸,将床榻外側留給了陸莳,她不好讓人家睡地下的,再者她的床也大,足夠她二人睡。

陸莳見她往一旁移去,怔了怔,前世裏的景象湧入腦海,那時楚染與她方成親,感情尚可,每每都會等她回來,時而觀書時而枯坐,不會先入睡。

楚染活得壓抑,看似嫡出的公主,毫無幸福,每日想的都是如何護住太子的位置,如何保全連家。

她深吸一口氣,習慣性地去熄燈,在外側躺下。

動作甚是熟稔,楚染看得一驚,這人好自來熟啊。榻上只有一張毯子,只得分她一半,并肩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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榻前一盞孤燈,明明滅滅,看不分明,淡淡的陰影間透着幾分旖旎,楚染一動都不敢動。

她有些不安,又有些彷徨,那個夢的景象太過真實,有些細枝末節都是對的,比如這次刺客刺殺陛下,卻也有些出入,陸莳與那個夢裏不一樣。

夢裏的陸莳太過冰冷,觸不可及,她二人之間的距離太遠,雖不曾有千山萬水之隔,給人的感覺卻是天涯海角,她始終看不透陸莳這個人。

她為這個夢困惑多日,仔細想後,總覺得那就是個警示,未必就會發生。現在是她替陛下擋劍,背道而馳,朝着夢裏相反的方向發生了。

她為此困惑,翻了身子,背對着陸莳,壓到了傷口,又平躺下來,淺淺呼出一口氣。

陸莳這人真是讓人捉摸不透,心中的情緒一時複雜起來,側眸看着身旁閉眼入睡的人,她側身,靜靜凝視陸莳。

陸莳這般躺着,與夢裏倒是一樣,安靜平和,眉宇間的冷漠褪下,看着她,心中驀地劃過一絲莫名的悵惘,她與陸莳可能走到盡頭。

她對陸莳有股奇怪的感覺,不知何謂是歡喜,只知陸莳總是出現在她腦海裏,深入骨髓。

楚染忍不住又動了動,不再去看陸莳。

她動來動去,毯子也跟着動,陸莳被她攪得睡不着,默然嘆息,輕聲道:“殿下在想什麽?”

“在想我們可能走到盡頭?”楚染脫口而出,未作防備,出口後才覺懊惱,自己又慌忙去改口:“我的意思是成親後可會好好相處。”

陸莳微微搖首,委婉道:“只要殿下想,便可。”

楚染不信,她又不安分地側過身子,目光落在她的尖細的下颚,摸了摸自己的,感覺哪裏不一樣,她的更好看些。

“丞相莫要将所有的事情都推我身上……”楚染反駁,一想到夢裏是她鬧着和離就乖乖閉嘴了。

話說一半就停頓,引得陸莳側眸,她不解:“殿下怎地不說了?”

楚染閉緊嘴巴,怎麽也不說了,往被子一躲:“睡覺。”

做起了縮頭烏龜。陸莳輕笑,終究是個十五的孩子,無法很好地掩藏自己的感情,比起前世,她還是喜歡現在這個看似精明、實則帶着傻氣的楚染。

這樣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陸莳要上朝,次日天色未亮,她便已起身,縱她小心翼翼,也還驚動到了楚染,她抱着毯子,迷糊地睜開眼,茫然道:“你去哪裏?”

陸莳背對着她,聽她軟糯的聲音,不覺莞爾:“上朝。”

她回身,楚染眼睛半睜着,臉上稚氣似乎未脫,粉嫩地肌膚,生得秀麗而脆弱,就像是少女手中精致的娃娃。

與前世裏陰冷的新平公主,大相徑庭,一時間,看着相似的容貌,陸莳便說不出話來。

楚染迷糊了瞬息後就清醒過來,未曾在意陸相的癡迷,只扭頭看着外面剛剛露白的天色,道:“還很早,你怎地不再睡會?”

“我先回府去更衣,你再睡會。”陸莳回過神來,心內五味雜陳,不知怎地就伸手想扶着楚染躺下。

動作自然而娴熟,發自內心。

楚染乖順地躺下,困意一陣陣湧上來,陸莳卻道:“殿下府內的伶人可曾處置了?”

她一個激靈就醒了,哪裏還有困意,支吾道:“伶人……我昨日才回來,還未曾去辦。”

伶人就像是陸莳心中的一根刺,尤其是寧王贈的,美色妖嬈,更加令人心中不舒服。她輕輕嗯了一聲,轉身就要走。

楚染心中生出一個感覺,陸莳這一走,至少半月裏不會搭理她,前車之鑒,她很快就明白過來。

陸莳的動作比她腦子轉動得還要快,未等她說話就離開了,片刻不停留。

屋內靜悄悄的,楚染哪裏還有心思去睡,陸莳的性子好像比較愛吃醋?

這個想法一生起後就被自己反駁了,陸莳這般光風霁月,怎會計較這些小事。她翻過身子,又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寧王扭着臃腫的身子跨進府,後面小厮手中拎着許多錦盒,笑聲從門口就穿了過來,“新平、新平,快來。”

楚染去迎,他笑容滿面,拉着她的手就道:“聽說你病了,東宮又去不得,昨日聽說你回府,今日就趕過來了。”

“謝王叔。”楚染面色紅潤,殷勤地将寧王請入府。

與此同時,陸莳下朝時遇到靈祎,她似是有話要說,兩人碰面後,恰好大理寺卿走來,陸莳挪開幾步,靈祎看過去,隐約聽到西羌二字。

她站在原地等了等,片刻後,陸莳走來,歉疚道:“臣急着回署衙,先告退。”

“陸相、陸相……”靈祎急得跳腳,她就想問問陸相心中可有她,若有,她就去求阿爹,可是還沒說,人就走了。

她惱恨地踢了踢腳下的石子,心中閃着怨恨的情緒,阿姐竟然這麽想她。

明明是她二人沒有感情,都說了強扭的瓜不甜,可阿姐偏偏去吃這個瓜,真是沒意思,為何就不能讓一讓她。

她自小就愛慕陸相,如果阿姐喜歡陸相,她就退出,偏偏阿姐待陸相,冷漠如冰,尋常人都比她好些,尤其是陸相重病,她竟去南邊去玩。

這分明是毫無感情,與其被婚約束縛着,不如早日退婚,免得耽誤陸相。

她無精打采地回中宮,王後正在梳妝,見她失望而歸,招呼她過來,低聲道:“你還是早日放棄的好,若是尋常人,阿娘定給你去搶,可那是新平的人,搶不得。”

“我曉得,剛剛去見陸相,她一句話都不同說,匆匆回署衙去辦事,不過她是真的焦急,不是敷衍我。”靈祎安慰自己,定然是有急事的。

王後眉心一動,故作不解道:“她因何事匆忙離開?”難不成是刺客一事有進展?

靈祎不自覺,回想一番,道:“兒就聽到西羌二字,其他不知。”

“西羌?”王後微微一驚,西羌是邊境小國,彈丸之地,歷來是連家在鎮守,難不成又出事了。她掩蓋下疑惑,打發走靈祎,着人喚來恒王,母子一番商議。

****

十名伶人留在公主府,也不是什麽大事,奈何陸莳都已發話,她也不好留,送走寧王叔後,她整理好自己,進宮去見駕。

因她有功,楚帝對她十分關切,喚人奉茶,取糕點。

楚染跪坐在下首,靜靜品過一口茶,道:“寧王叔方從兒府上離開,送了兒十餘名伶人,道是可站蓮花臺上起舞,舞姿蹁跹,神态輕盈,可比作趙飛燕掌上起舞。”

楚帝微微震驚,以前楚染過來必是為了太子,提起政事,這次卻是不同。他不喜公主參與政事,就怕公主奪嫡,前朝有女子為帝的先例,他總以為女子還是要在男人手裏的好。

他不喜新平,也是因為這個,但楚染不提政事,反提起趣事,自己自然就做仁父,笑道:“你寧王叔慣來喜歡這些風花雪月之事,日日笙歌,倒是一番好樂趣。”

“兒見過這些伶人,美貌如花,只是我歷來不喜這些,打算送入宮中教坊,寧王叔的人自然是好的,阿爹覺得如何?”楚染彎彎眉眼,獻寶似的。

若是往常,楚帝定要懷疑她的用心,但見她憔悴不少,臉上的肉也不見了,憐愛性地掐了掐她的臉蛋,“寧王送你,你不敢不收,又不知如何處置,這才往朕這裏塞。”

“瞞不過阿爹,我已及笄,與陸相的親事也該提上議程了,留着伶人不大好。”楚染嬌俏,吐了吐舌頭。

昨日東宮的争執,早就傳入皇帝耳中,他觀了一眼楚染面上淡淡的不平,亦可明白過來她的意思,試探道:“你莫要意氣用事,若是不喜歡,不要勉強自己。”

“阿爹,若是有人觊觎阿娘,你會如何做呢?”楚染反問道。當年他與先王後結合也是父母定親,門當戶對,并非有多餘的感情在中間,最多的是利益接觸,是他需要連家的支持。

楚帝被她問得一怔,愈發肯定年少人是在意氣用事,靈祎的做法确實不當,他笑了笑:“也罷,随你,本就是你阿娘定的親,朕不好改,待朕去問問陸相的意思。”

“兒謝阿爹,無事兒就回府,不耽誤阿爹。”楚染退後半步,恭謹一拜,退出章華臺。

她竟就這般走了?楚帝心中的疑惑退了出去,想起寧王的伶人,又是不解,寧王送的伶人怎地就不能收?

午後,他去中宮與王後商議此事,兒大不中留,終究是要嫁人。

王後今日心情不錯,一聽楚染要嫁人就覺不舒服,笑着說道:“不是臣妾亂說,總覺得她二人不大合适,楚染領了十多伶人入府,都不将陸相放在眼中,這樣匆忙成親怕是要成怨偶。”

她這麽一提伶人,楚帝頓時回過神,人言可畏,楚染哪裏是不想收,而是不敢收,王後都拿這個做借口了,旁人的話必更加難聽。

“你莫管這些,管好靈祎就成,楚國良才俊彥那麽多,為何就看上她阿姐的人?”楚帝心中略微不喜,尤其是聽到王後偏袒靈祎,訓道:“你好好管管她就行。”

王後心中犯怄,尤其是前些時日他還拿靈祎做局去試探新平與陸相的感情,現在又嫌棄靈祎觊觎阿姐的人,也不想想這是誰縱容的。

楚帝心思扭曲,想的都是自己,自私自利,她也懶得去說,畢竟他是楚國的君主,掌控天下,她忍了忍,道:“臣妾曉得。”

****

伶人都是寧王百裏挑一的,楚染再挑,都是最佳的,她看過一眼,總覺得貿然送入宮裏不大好。她并非是貪慕美色,而是看着也很養眼。

不知怎地,她後悔了。如果寧王叔知道她把這些人送入宮,肯定戳着她的腦門罵她暴殄天物。

長籲短嘆後,她擺手讓內侍将人帶走,新陽不解,道:“阿姐舍不得就留下,何故勉強自己。”

“留着不妥,我要成親了,這麽做來就是打了陸相的臉面,不大好。”楚染嘆道。前朝有公主豢養面首,驸馬位卑,不敢去管,也不會聲張。但是她不同,陸相好大的權勢,總覺得自己的公主的名分也會被她壓過去。

她靠着軟榻嘆氣,新陽不解,想到自己也定親,就好奇道:“阿姐,驸馬是不可納妾的。”

“錯了,有權勢的驸馬是可的。不過周家不敢,你且放心。”楚染安慰她一句,外面的阿秀走來,她将新陽打發走:“明日帶你去吃桂花鴨。”

新陽眼前一亮,笑盈盈地走了。

阿秀過來,低聲道:“暗道通了,您這裏需要開一道門,不知在哪裏,圖紙上顯示是您的卧房。”

相府通的是陸莳的卧房,最為安全,平日裏無人敢随意去主人的卧房。楚染沒作多想,點頭同意,道:“我會着人安排的。”

阿秀退出去,楚染想起十五,那夜是它撲了出去,也不知可還活着。

“十五在相府,您若想它,便可給您送來。”

“好。”楚染道,她低首看着圖紙,在屋內看着擺設,目光落在衣櫃後面,或許可從那裏開通暗道。

新陽在府內,不大好辦事,她與阿秀道:“今晚就動工,我明日帶新陽出府去玩,一日一夜,應當足夠了。”

阿秀應下,回去安排。

****

汝南侯母親去向王後提親,本以為會被刁難,做好充足準備,誰知王後一句刁難的話都沒有,只道讓欽天監選好日子。

老夫人不敢多留,得到答複後就回府,等着陛下下旨。

陸莳定時下衙,回府時,靈祎久候。

靈祎今日一身紅裳,顏色俏麗,恰是年少最好的風光,她笑道:“陸相,我知阿姐惱我,但是我不後悔,也不會去強求,你莫要忘了我,可好?”

她态度卑微,讓人看了心疼,眸色凄楚。

陸莳卻道:“臣與新平公主的親事早已定下,殿下莫要多想。”

一句早已定親,就勝過所有的話。靈祎頓時眼眶就紅了,她歷來喜歡就是喜歡,兼之阿姐對陸相不喜,她也不覺得自己做錯了,怪就怪在先王後定親了。

她哭了出來,道:“陸相,若是阿姐不好,你再回頭找我,我等你的。”

陸莳不願同她多談,微微昂首示意阿秀請她入府。

她一句不願多說,靈祎哭得眼睛通紅,伸出小手想去拽下陸相的衣擺,要她說句話,伸到半空中就想起阿姐的那句話,瓜田李下,默默地收回手。

屋外的楚染将她的動作看得很清楚,靈祎性子純真,到底是被人牽着走,陸莳是好,可也只能是她的。

她揚首看着夕陽,夏日裏天色長,天黑還有段時間,耳畔隐隐傳來靈祎哭泣的聲音,她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回頭就看到陸莳的容色和緩了很多。

哭能哄人?新陽可沒說這個的,她扭頭去看,靈祎已經不哭了,眼睛通紅的。

阿秀将靈祎送出去,她端詳了一眼,覺得感情很奇怪,回首的時候,陸莳走來,低聲道:“解決了,殿下可要去看看暗道?”

陸莳态度如舊,她想了想,想問一問的時候,小厮匆匆走來,焦急道:“殿下,恒王入府了,您且快些回府。”

這對兄妹,怎地那麽厭煩,她與陸莳打過招呼就離開,陸莳提醒她:“恒王去時,多半為了西羌。”

楚染道:“我曉得了。”

待她回府時,恒王坐在廳內靜靜品茶,見到她回來,仰面一笑:“新平,你怎地才回來,去了何處?”

他喜氣滿面,神采飛揚,楚染看他一眼,道:“我去街市了,恒王兄有事?”

“自然有事,我聽說這次刺殺你的刺客與西羌有關。”恒王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将楚染拉至一旁,屏退伺候的婢女。

楚染被他握着手腕,甚覺惡心,不動聲色地拂開,“這是哪裏得來的消息?”

“自然是大理寺,陸相那裏也有證據,想必明日陛下就會知曉。”恒王信心十足,眉眼皆是喜氣。

楚染心底裏的厭惡更深,看着窗臺下的茉莉花,正當花季,綠葉之間冒出一個個小小的花苞,夜晚間香味十分濃厚。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腰間的香球,回首道:“西羌膽子挺大的。”

恒王等了半天就等到這句話,覺得她愈發窩囊沒用,本想過來問幾句話,誰知竟是一草包,他便道:“膽子是挺大的,新平這次無辜受傷,也是西羌賊所為,陛下定會為你讨回公道的。”

“嗯。”楚染應了一句,再無二話。

恒王追道:“長平侯鎮守西北,也定會出兵讨伐西羌的。”

楚染又嗯了一句,恒王來此不過是想激起她心中的恨意,與陛下、與長平侯訴苦,這般就真的給西羌定罪了。

可是,她偏不去。本就沒有定論的事,她去趟什麽渾水,白白地髒了自己的手。夢裏後來的恒王譽滿天下,也是在太子死後,滿耳朵都是他的好話。

文人墨客人人吹,吹他賢德、吹他仁厚,還吹他能文。他年長太子幾歲,之前怎地不吹偏偏在太子死後才開始吹,可見這些都是為他造勢的。

那時在楚,太子薨,她被逐,靈祎不知去向,三皇子、四皇子不過十來歲的孩子,能捧的也只有他了。

他如此得意,也不過是得了霍家的福。霍啓想拜相,野心大得很,誰知就被陸莳占了先,可見他心裏的惱恨,他與陸莳之間怕是無法好好相處。

她腦子裏一點一點去想,把夢裏亂七八糟地事都串了起來,好似明白了些許,想除恒王,就得先除霍家,斬斷他的臂膀,才可。

楚染說不出話來,恒王還在勸,她覺得厭煩,又不得不忍下氣來去應付他。

最後恒王覺得沒趣,罵道:“新平膽子越來越小了,受了這麽大的苦,都不敢給自己出頭,真是窩囊。且看阿兄替你去争,到時你可得好好感謝本王。”

“阿兄不用這麽做,新平相信陛下,他會給替我做主的,天色不好,新平送送您。”楚染直接趕客,恒王也是夠蠢的,不知前世裏怎地就他贏了,楚遲早敗在他的手裏。

恒王見她不上鈎,氣得甩袖離開。

楚染不理他,重新走到窗下,看着茉莉花,讓婢女抱着一盆就往卧房走。半路遇到新陽,她奇怪::“阿姐,把這茉莉花搬哪裏去?”

楚染想搬去暗道裏,不好與新陽說,便道:“搬去房裏,恒王兄剛走,你用了晚膳嗎?”

“阿姐,我想出府。”新陽道。

“也可,我讓人跟着你,換身衣裳再去,另外帶些銀子,出去後也別怕,旁人不敢欺負你去。”楚染沒有懷疑,只當她要出府玩,城內的夜市甚是繁華。

陸莳不在府上,被楚帝火急召去宮裏,同時還有大理寺卿在,為的是西羌之事。只查出些許線索,楚帝便定案,拍桌要去讨伐西羌,絲毫不去問西羌人如何進宮。

大理寺卿正頭疼如何去查清經過,聞言便松了口氣,擦着頭上的汗珠,跪地的姿态也不敢動,靜靜聽着楚帝發火。

“區區彈丸之地,朕一再容忍,竟然這般妄為,長平侯辦事如此不力,這些年容忍他們興風作浪。朕還以為邊境安靜,想不到刺客都殺進宮來了,無法無天、簡直放肆!”

數位朝臣不敢擡頭,垂首聽着楚帝訓話,霍啓出列道:“此事是長平侯辦事不利,只怕猶有後患。”

陸莳卻道:“連家在西北鎮守數載,當年先王後薨,都未曾回來吊唁,他們有自己的駐守方式,旁人貿然過去,必不如他們。再者此案尚未有定論,霍老的話言之過早。”

蛇打七寸,話捏重點,霍啓臉色通紅,到底縮着脖子不敢再說話,陸莳手中捏着證據,他不敢得罪。

大理寺卿一聽陸相還要再查,吓得幾乎癱軟在地上,再查也查不出來了,他好不容易将罪過推到西羌人頭上,霍老腦子不好,為何還要刺激陸相。

他哀求地看着陸莳,祈求她莫要再說了。

霍啓識趣地閉嘴,陸莳也不去計較,便道:“陛下,既要出兵,今年西北的軍饷必要先發,後需補給要跟得上。”

一聽要軍饷,楚帝心中的怒氣更甚,未來得及說話,霍啓又道:“西北已撥了銀子過去,再撥只怕其他武将效仿,到時局面難以控制。”

陸莳站得筆直,凝視楚帝的禦座,冷聲道:“修葺城牆罷了,再者若是不撥軍饷,補給跟不上,如何讨伐西羌?霍老是心疼銀子了?”

霍家管着楚國糧倉,自然不會輕易答應,尤其是西北連家,他欲再言,楚帝拍板道:“撥,都已經殺到朕的章華臺來了,難不成還要忍着不成?另外從它處撥五萬人馬過去,勢必一舉拿下西羌。”

“陛下三思。”霍啓震驚,忙跪地禀道:“西北連家已有二十萬兵,再調兵馬過去,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臣同意霍老所言,若是連家心中不平,反上郢都城,陛下這般做來也是不妥。”陸莳道。

霍啓又是一驚,看着陸莳道:“陸相,我何時說連家會反,你莫要血口噴人。”

陸莳恍然,不解道:“霍老不是這個意思?”

“陛下,臣非此意,您莫聽陸相污蔑臣。”霍啓老臉通紅,憋得心口發悶,陸莳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好将挑撥離間的罪名扣在他的頭上,真是最毒婦人心。

“夠了,如今這個時候,窩裏鬥不成。”楚帝出聲呵斥,殿內站立的朝臣都不敢再言。

霍啓本就心虛,再不敢言。

楚帝一意孤行,此事便定下了。幾人退出章華臺時,月上中天,眼前一片漆黑,大理寺卿逃過一劫,匆匆離去,霍啓慢行幾步,與陸莳同行。

霍啓已然看破陸莳的心思,“陸相是歸為太子一黨,竭力輔助他?”

“霍老想多了,食君俸祿,為君分憂罷了。”陸莳腳下不停,直接坐車離開,留霍啓一人站在宮門口。

以前,陸相不會明着幫太子,可自從養病回來後,就變了,行事都為着太子,他并非酒囊飯袋,陸莳輔助太子,怕還是因為與新平公主的親事。

親事便綁定了一朝臣,他略一思忖後,匆匆去恒王府,眼下未成婚,還有的更改。

陸莳心中計謀深,只可為友,再不濟也是陌生人,也不可成為敵人,光是武将幼子一事就令恒王擡不起頭來,如今給西北添了軍饷不說,還調了兵馬,如此一來,連家必是大敵。

不可輕敵!

陸莳回府後,楚染來過又走了,還帶走了十五。

當天晚上,新陽未曾回公主府,楚染忙着暗道之事,未曾在意,她在屋內讓人将衣櫃挪走,擱置着幾株茉莉花,介意擋住出路,待修成之際,再将衣櫃挪過去。

忙完之後,她上榻便睡着了。

次日,她醒來時,新陽早就歸來,她聽着明妃的話,拿銀子買通了公主府的仆人,她好端端地回府,他們并未失職,又得好處,自然不會亂說話。

只是她一夜沒睡,累得很,囑咐過婢女後就去上榻入睡。

楚染醒來,已是日上三竿,換過藥後,她見太陽是實在太大,酷熱難捱,讓廚房給新陽做了十幾道吃食,又着人去買桂花雞,新記點心,還有白花釀,足夠她在屋內吃一整日。

午後,蟬鳴陣陣,她将卧房外的下人屏退,給十五喂了些魚肉,坐在廊下乘涼,觀察着周遭環境,有了她的吩咐後,無人敢靠近。

忙活一日一夜後,兩府勉強通了,第三日的時候,禮部送來吉日,九月十四的日子,年底要把新陽嫁出去,楚染的親事就要在她前面。

楚染看着燙金字帖上的日子,道:“丞相府可曾送去了?”

“送過去了,尚書大人自己送去的。”

楚染讓人拿了銀子給他,讓婢女送他出府,親事定了時辰就要快了,還有兩三月的時間,也不算急。她掐着手去算時辰,與夢裏是不一樣的,夢裏的一及笄便嫁了,現在竟晚了幾月。

她想試試暗道能不能順利通到相府,欲用過晚膳後去相府。

誰知,晚膳時新陽端着炙烤的羊肉過來,她喜歡吃烤的肉,公主府的人都聽她的話,但凡她的吩咐就不會拒絕,上趕着給她辦吃食。

有了好吃食,自然是要與人分享的。

楚染無法,只得坐下一道吃,羊肉烤得很嫩,一口咬下去的時候還帶着肉汁香。新陽咬了兩口後頓覺滿足,她将羊肉包着餅,遞給楚染:“阿姐,你且試試,這個很好吃,這是北邊的吃法。”

西北那裏就喜歡用餅夾着肉吃,新陽腦袋裏只有吃食,楚染甚為無奈,本來心疼她要嫁給一殘廢人,想着要寬慰幾句,誰知她自己看開了,不想親事,就惦記着吃食。

她好笑道:“待你出嫁後,阿姐送你幾個庖廚。”

“真的嗎?”新陽包羊肉的動作一頓,眼睛發亮,狠狠地點頭:“謝謝阿姐。”

她一笑,天真浪漫,軟軟地,與靈祎的‘純真’不同,楚染驀地覺得她二人之間的對比,才是人性的差距。

新陽心性軟糯,也不愛去争,懂得感恩,懂得知足,而靈祎便是真正的皇室中人,她天真、她無邪,難道看中的東西就會讓與旁人?

那份天真不過是王後用寵愛包裹起來的,或許她的天真比恒王的陰險還要狠毒些。

新陽依舊在吃着羊肉,她似是吃不飽那樣,吃了許多也不見停下來,楚染吃得半飽就不吃了,她看着她,希望快些走。

新陽不知她的急迫,昨夜好累,就想吃些好吃的來補償自己。她小口咬着羊肉,反與楚染說起家常事,道:“阿姐,你說我可以有公主府嗎?如果別人給我氣受,我就回公主府,關起門來一人快活。”

不對、不對,還有阿軟,兩人一道快活。

楚染應付她道:“你快些吃,我在京郊有別院,你若想要就送你。”

新眼忙點頭,大口吃肉,等她吃完,已近亥時。楚染慌忙将她趕走,吩咐婢女守着門,自己捧着一盞燈,摸着路去相府。

暗道裏積了許多車塵土,時間匆忙,還未清理幹淨,她走到半道上,看不見腳下的路,差點被絆倒,晃悠了兩下,扯到傷口,她停頓了片刻,想繼續走的時候,前面漆黑黑的突然多了一抹光。

她看了一眼後就靠着牆壁,深吸一口氣,陸莳将暗道內的燈都點亮了,清晰的看見楚染面上的蒼白。

未作多話,她走近,扶着楚染先出去,待到了卧房後,就見到緊蹙的眉頭,關切道:“碰到傷口了?”

方才她是想看看暗道修得如何,不想楚染也在裏面,怕是被泥土絆住了。她低眸去看,楚染的腳上染了一大片泥土。

楚染疼得不說話,陸莳讓人去請大夫,順便打些熱水來清洗。

屋內門窗大開,香爐裏熏着梅花香餅,清冷的梅花香味掃去泥土氣息,楚染靠在小榻上,見陸莳走來,想問一問成親的事宜,痛得張不開嘴。

早知她便不過來了,又給人添麻煩。

陸莳不懂她的心思,見她低頭一言不發,緊緊抿住唇角,臉色發白,唇角也是很白,就像花圃開的不起眼的白花,稍微不在意就開出一大片來。

大夫來後,只道是傷口裂開了,仔細勿要碰水,也不要讓傷口惡化。夏天裏要是惡化,就會有更大的麻煩。

大夫說了一番後,留了藥就退出去。

楚染躺了會兒,感覺不再那麽疼,就坐起來,陸莳走過來,擰了幹淨的帕子,道:“換身衣裳,這裏有你剛做的。”

“你怎地知道我的尺寸?”楚染覺得好玩,陸相的心思永遠都猜不透,好比是個百寶箱,每次打開都有新奇的玩意,讓人始料未及。

陸莳神色自若,因楚染在,就讓人關了門窗,自己去取衣裳。一件綠色的紗衣,與她宮裏的那件有些相似,不過料子沒有那麽單薄,領口蓋過鎖骨,中規中矩的。

楚染哪裏懂陸莳的心思,只自己解開衣裳去換,解到一半發現不對,又道:“你出去。”

“你自己可以嗎?胳膊都動不了。”陸莳淡淡含笑,揶揄她一般,也未直接離開。

她一笑,楚染就感覺她不正經,不樂意道:“你不正經。”

陸莳不答,反走過去,伸手要替她換下髒衣裳,楚染哪裏肯,要推開她:“你、不正經。”她着實不知該用什麽話來形容陸莳,這人真的是要占她便宜。

陸莳站着不動,“殿下若是不喜,喚婢女來,如何?”

婢女與陸莳,沒有什麽區別,只是婢女替她換,讓她沒有太尴尬。她想而未想就點點頭,道:“你喚婢女進來。”

“殿下自己換為好。”陸莳道一句,轉身出去了。

楚染氣極了,這人好生奇怪,說變臉就變臉,一點都不講道理,她一氣就覺得傷口更加疼。

自己忍着疼将小衣與中衣換了,今夜都不想搭理陸莳,這人眼睛好了以後就反過來欺負她。

陸莳掐着時辰進來,還帶着冰鎮過的櫻桃與菱角。菱角是在相府內摘的,很新鮮,剛剛摘上來沒多久,剝去殼後,澆上花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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