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家主懶得看兩人, 他一甩手,帶頭離開。

人雖然走遠了,但其他人恭維家主的聲音在寂靜的夜晚裏越發清晰起來。

“聽說靜香大小姐已經成為了時之政府的高級審神者,不愧是家主大人的掌上明珠啊。”

“靜香那丫頭還差得遠呢。”

“哪裏哪裏,如果靜香大小姐還差得遠,我們這群老家夥豈不就是廢物了。靜香大小姐不愧是年輕一代的翹楚, 時之政府對大小姐的評價相當高呢。”

衆人遠去, 徒留剛剛失去女兒和妹妹的父子倆。

男人慢慢直起身體, 他看向枯井,眼底是壓抑的痛苦。

哪怕繼承了妖狐的血脈, 女兒, 難道就不是他的女兒嗎?

他怎麽可能不心疼!

只是, 在家族這個龐然大物的威逼下,他不得不獻出自己覺醒了妖狐血脈的女兒。

就在這時,男人卻聽到兒子用着壓抑的聲音道:“都是父親的錯。”

男人愣了一下,他下意識轉頭看向兒子,道:“孝宏, 你……你說什麽?”

“我說,都是父親的錯!!”孝宏紅着眼,瞪着男人,大吼道:“如果不是父親一意孤行地選擇了跟身為普通人的母親結婚,我的陰陽術就不會怎麽也無法進步,也就不會從小受到其他人的嘲笑!明明,明明家主的位置是父親的, 偏偏因為拒絕了家族安排的聯姻,所以,我們一家才淪落到這個地步!”

“孝宏!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男人氣急地瞪着兒子,他不跟現在的妻子結婚,怎麽可能會生出這個混小子!

“總之,都是父親的錯!普通人的母親,繼承了妖狐血脈的妹妹,我寧願不是你們的孩子!”大吼着,孝宏轉頭就跑掉了。

“你、孽子啊!”男人的雙手扶在井沿處,他痛苦地呻-吟,卻沒有看到,他死去的女兒站在枯井邊上,雙眼淌着血淚,直直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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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喃喃地道:“不可原諒,不可原諒……不可原諒啊啊啊啊!!!”

***

宇智波炑葉霍地睜開了眼睛。

天亮了。

房間裏,迪盧木多那邊的床鋪已經整理好,人不在房間,而系統貓則蹲坐在一旁,沖着宇智波炑葉揚起一邊的爪子。

“醒了啊?”系統貓放下爪子,眉頭緊皺,道:“你剛才怎麽了?不停念叨着‘不可原諒’?”

宇智波炑葉抹了一把臉,坐起身體,道:“做夢了。”

“咦?做夢了?什麽夢?”系統貓頓時來了精神,他家孩子從不做夢,如果現在做夢了,十有八-九是預知夢。

宇智波炑葉磨了磨牙,眼睛倏地變成了猩紅色。他擡手撕開一道裂縫,半晌,一個焦黑一片的匣子咕嚕嚕從裂縫裏滾了出來。

系統貓頓時瞪圓了貓眼,道:“哎呦,被你扔到了熔岩世界裏一晚上,這玩意兒竟然還沒有被燒化了?”

宇智波炑葉冷笑三聲,木遁催生出一根細細的藤蔓,扒拉一下黑色匣子,然後,系統貓看到了,匣子下面緊緊地貼着一枚熔得棱角都沒了的……苦無?

如果系統貓沒有看錯的話,那枚苦無上附着着一個微弱的意識,這是……

系統貓頓時一臉驚悚地看向宇智波炑葉,脫口道:“所以,繼你得了一本丸的刀劍付喪神之後,你的苦無也出現付喪神了?!”

“怎麽可能。”宇智波炑葉白了系統貓一眼,“喵醬你這是在逼我扔掉所有的苦無手裏劍。”

他才不要苦無手裏劍也衍生出付喪神。

宇智波炑葉摸了摸下颌,他仔細地回想一下在冬木市裏的情景。

那時候,他被黑泥埋了個正着,渾身疼得厲害,他體內的力量因為疼痛而陷入了暴走。然後,他看到了一個哭泣的女人,似乎跟她說了什麽話。緊接着是一片湖泊,他将手伸進了湖水裏,覺得身體舒服了許多。

他想要更舒服一些,就想要汲取湖水裏的力量洗去黑泥。

很快,他的身體也不疼了,只不過,他似乎汲取了過多的力量,撐到了。

因為撐得難受,所以宇智波炑葉抓住了剛好跑過來确認他情況的迪盧木多,就……但他還撐得難受,又因為他在汲取湖水力量的時候,一個聲音一直在他耳邊叨叨叨,吵得他腦仁疼,然後他……對了!

然後他一苦無丢了過去。

世界安靜了……一分鐘不到,迷迷糊糊的宇智波炑葉的感知範圍裏又出現了大批讓他厭惡得手臂雞皮疙瘩直冒的邪氣,他就順理成章地将多餘的力量都砸了出去。

這下才真正安靜了。

接下來他睡了一天一夜,舒舒服服,醒後發現自己開了六勾玉輪回眼,實力漲了一大截。

完美!

仔細比對着他渾噩時感覺到的東西,這枚苦無,莫非就是他嫌那個聲音吵,所以砸出去的那一枚?然後他秉持着不能亂扔垃圾的理念,還不忘使用天之禦中開了熔岩世界的空間裂縫,将那枚苦無丢進去銷毀?

只他沒有想到的是,這枚苦無因為誤打誤撞砸進去的意識變得異常堅-挺,哪怕在熔岩世界裏的岩漿裏飄了差不多兩天的時間,它也沒有被銷毀,反而還順手護住了那個匣子裏的靈玉果,進而利用了靈玉果裏面積存的深重怨念影響到了空間主人,也就是宇智波炑葉的睡眠。

這就很可惡了。

宇智波炑葉磨了磨牙。

只不過,既然這枚苦無上寄居着一個完整的意識,宇智波炑葉也不好再将它丢進熔岩世界裏銷毀。雖然這個意識辦事很不厚道,讓他夢到了那些影響睡眠質量的畫面,但罪不至死。

宇智波炑葉深沉臉,那他應該怎麽處置這枚苦無呢?

系統貓眨了眨眼睛,建議道:“反正都有靈識了,不如給它一點靈力,讓它化形算了。本丸裏一堆刀劍付喪神,多一個苦無付喪神也不是什麽大事。”

他相當好奇這麽一枚苦無能冒出一個怎樣的付喪神。

宇智波炑葉一想,也是這個道理,反正就是順手的事情。

然後,他一手指戳在了破破爛爛的苦無上面,給了它一點點靈力。

靈力甫一融入苦無,房間裏迸發出耀眼的光芒來,光芒裏依稀閃過了櫻花的花瓣。

“身體……我終于有了自己的身體……”

光芒裏,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響起。

宇智波炑葉的心中忽然湧出了不詳的預感。

下一秒,光芒散去,一個也就四五歲大的男孩站在了宇智波炑葉和系統貓的面前。男孩的五官生得極為秀氣,梳着齊耳短發蘑菇頭,圓臉貓眼,皮膚雪白,就像是瓷娃娃一樣可愛。他的身上藍色小和服,胖乎乎的小手微微握拳,腰後則別着一把苦無,乍看上去——

系統貓:“卧槽!”

宇智波炑葉:“嗯……似乎有點眼熟?”

“篤篤。”

叩門聲響起。

“失禮了,炑葉大人。”紙拉門被拉開,英靈拎着食盒站在門外,他正要擡腳走進房間,然後就看到了房間中央地板上的男孩。

迪盧木多一愣,下意識地道:“炑葉大人?”

宇智波炑葉一個激靈,脫口道:“不是我的!”

迪盧木多:“???”

房間裏的男孩,胖嘟嘟的小臉,圓圓的貓眼,在長相上跟現在的宇智波炑葉只能夠找到三分相似的影子,這是看在宇智波一族多黑發雪膚貓眼特征的份上。

但對于昨晚見到了宇智波炑葉幼年時候模樣的迪盧木多而言,房間裏男孩的外貌特征上的相似程度能夠達到五分,血緣上的關系是跑不了的。

當然,對于英靈而言,房間裏男孩非人的氣息也足夠明顯,他還不至于會将男孩錯認成宇智波炑葉的什麽人。

男孩目不轉睛地看着宇智波炑葉,擡腳就向一臉僵硬的宇智波炑葉奔去,然而,短手短腳的男孩卻被和服的長擺絆了一下,“啪嗒”一聲摔倒在了地板上。

但男孩卻頑強地伸出手,飛快地抱住了宇智波炑葉的小腿。

“拜托了……”男孩懇求地看向宇智波炑葉,“請給我一個名字,一個不會被奪走的名字。”

“名字?”宇智波炑葉的嘴角抽了抽,腦海裏下意識想到了——

男孩的頭發是黑的,所以,小黑?

男孩的衣服是藍色的,所以,小藍?

男孩是苦無付喪神,所以,小苦?小無?還有,小付?

宇智波炑葉,村二代,忍之國的超級新星,優點一籮筐,缺點也有那麽一點點,畢竟人無完人嘛。

缺點裏,嗜賭是其一,起名廢也能勉強算上一個。

不過,宇智波炑葉是一個有自知之明的起名廢,從來不會大膽地在外人面前暴露這一短板。

見宇智波炑葉不吭聲,男孩以為他不願給自己一個名字,他黑色的眼睛頓時盈滿了霧氣。他抽了抽鼻子,哭唧唧地道:“拜托了。”

宇智波炑葉:不,你會後悔的,真的會後悔的!

就在宇智波炑葉的內心充滿了掙紮的時候,他的眼前倏地閃過幾個畫面。

荒蕪的沙地之上,一群面黃肌瘦的村民跪拜在一個身穿白袍的男人面前。男人掃了一眼衆人,緩緩開口道:“我一直向全知全能的智慧之主阿胡拉祈禱,向祂尋求村子一直飽受饑荒與災厄的原因,而昨晚,吾神阿胡拉回應了我。”

村民們頓時激動地看向男人。

白袍男人不緊不慢地道:“災厄始終環繞着我們不肯離去,是因為在這裏潛藏着真正的邪惡。”

村民們目光驚恐地環視四周,白袍祭司有關邪惡的言論讓他們恐懼。

“那個罪魁禍首,就是……”白袍男人擡手一指,厲聲道:“他!”

被穿着白袍男人指着的人是一個十七八歲的青年,長相普通,是那種放在人群裏都很不起眼的那一類人。面對白袍男人的指控,青年明顯呆住了,旋即驚恐地道:“不,不是我,我什麽都沒有做!”

然而,面對白袍男人的指控,青年的反駁卻顯得異常微弱。周圍的村民根本不用命令,他們直接撲了過去,死死地鉗住了青年的四肢。

白袍男人高高在上地睨着青年,道:“不要試圖用無辜的皮囊蒙騙我們,在智慧之主的力量下,你的邪惡與虛僞無所遁形!你,就是惡神安哥拉·曼紐的化身!”

“不不不,我不是安哥拉·曼紐,我是&%#,我是&%#啊,我從小就生活在村子裏,你們是看着我長大的啊。父親,母親!你們看看我啊,我是&%#啊!”

然而,不管青年如何掙紮,他仍是被村民們押送到了山頂上。

狂風肆虐的山頂上,白袍男人站在青年面前。他的手指在青年剝落了衣裳的身體上滑動,不多時就在青年赤-裸的身軀上勾勒出赤色的咒文。随着白袍男人念誦咒語的聲音,赤色的咒文如蛇一般在青年的身體上扭動,而後猛地鑽入青年的身體裏。

片刻之後,赤色的咒文從青年的右眼鑽出,鮮血淋漓。

白袍男人志得意滿地笑了:“剝奪你的真名,從今日起,我說你是安哥拉·曼紐,你就是安哥拉·曼紐!”

畫面破碎,再出現後是同樣的山頂,只是,那時候的青年不僅失去了右眼,他的雙手和雙腿都被斬斷,身上滿身刑訊的痕跡,渾身上下找不到一處完好的皮膚。他氣若游絲地垂着頭,但村民們卻沒有停下對他的審訊。

他們高聲斥責了“安哥拉·曼紐”的罪行,以着自己對“安哥拉·曼紐”的殘酷來彰顯着自己絕對的善。

宇智波炑葉看着這樣的畫面,幾乎要被村民們的愚蠢與惡毒氣笑了。

日複一日的折磨,青年死去,但亡靈卻被禁锢在山頂,久久無法解放。

然而有一天,一個聲音問他,是否願意與祂簽訂契約,來到英靈座。

失去了真名的亡靈答應了。

但英靈座上的生活卻跟在山頂時沒有什麽區別,只他一個,孤獨的被禁锢者。

畫面破碎,愛因茲貝倫家的禦主召喚出了職介為複仇者的英靈。

那是第三次聖杯戰争。

戰敗了的英靈在聖杯中失去了自己的模樣和人格,但作為被村民寄托了惡之祈願的英靈卻在進入聖杯的那一刻,變成了真正的此世之惡。

聖杯回應了他身上村民以及世人對他加諸的惡之祈願。

宇智波炑葉還以為那個杯子從一開始就是那麽髒兮兮的,原來是這個被冠以安哥拉·曼紐的英靈給污染了。難怪他覺得那些黑泥髒到無法忍受,原來那竟是整個世界人類心底衍生出來的惡!

宇智波炑葉眨了一下眼睛,他低頭看向和室裏抱住他小腿不撒手,泫然欲泣的小男孩。

安哥拉·曼紐?

不,那是被強行冠在他身上的惡神之名。他的真名,早在被當做祭品的時候就被那個白袍男人以咒術剝奪。

宇智波炑葉忽然能夠理解這個小家夥心心念念想要從他這裏得到一個名字的心情了。

名字是最短的咒。

可是……

宇智波炑葉抹了一把臉,善良地勸說道:“我覺得你可以再想想的,要不,你自己想一個名字,就當是我給你取的?”

男孩的眼淚刷地一下流了下來。

宇智波炑葉的說辭像極了推诿。

宇智波炑葉內心崩潰,他求助地看向迪盧木多,掙紮地道:“迪盧木多,快,幫我想個名字。”

迪盧木多:“啊?”

英靈有些懵,旋即他就看到那個非人的男孩哭唧唧地轉過頭,淚眼汪汪地看向他。跟年幼時宇智波炑葉像足了五分的臉蛋還有這水汪汪的黑眼珠,迪盧木多的內心遭受到了一萬點暴擊。

昨晚的夢裏,小炑葉大人是幹打雷不下雨,而眼前這個小家夥則哭得悶不作響。不過,單沖這張臉挂上淚珠的沖擊,迪盧木多就有些承受不住。

系統貓默默地用将臉埋在爪子裏,這畫面太美,他不敢看。

“‘本尼特’怎麽樣?”被趕鴨子上架的迪盧木多連忙道:“Bet,意為受祝福的人。”

“好好好,本尼特,就本尼特了。”宇智波炑葉一把抓住男孩的手,認真地道:“比小黑好聽。”

“本……尼特?”男孩慢慢地眨了眨眼睛,聲音裏帶上了哽咽,“受祝福的人?”

“對對對,受祝福的人。”宇智波炑葉擡手按在男孩的發頂,神情嚴肅地道:“祝福你,本尼特。”

“我也有了祝福……”安哥拉·曼紐,或者現在應該稱作本尼特,他抽了抽鼻子,眼淚汪汪。

正巧作為近侍的三日月宗近過來詢問今日的安排,他估摸着時間,慢悠悠地走到和室旁,還沒等出聲,紙拉門霍地被拉開,旋即一個小娃娃被塞進了他的懷裏。

三日月·老爺爺·宗近:“???”

三日月宗近低頭瞅了瞅塞進他懷裏的小家夥,片刻後,他驀地瞪大了如新月初升的眼眸,喃喃道:“新的刀劍付喪神?竟然比短刀還小?”

“本尼特!”本丸新增苦無付喪神本尼特指着自己的鼻尖,大聲地自我介紹道:“我叫本尼特,請多多指教!”

“哦,真是乖巧的孩子。”三日月宗近笑眯眯,“我是三日月宗近,請多多指教,本尼塔。”

“是本尼特!”本尼特瞪大眼睛,認真地糾正道。

“好好,是本尼特。”

宇智波炑葉長長舒了一口氣,一臉認真地道:“三日月,交給你了。”

“遵命,主公大人。”三日月宗近毫無異議地接下了任務,他看了一眼男孩腰上別着的破爛苦無,結合一下主公忍者兼陰陽師的身份,苦無付喪神,本丸頭一份了。

“對了,通知神社裏的付喪神和亂藤四郎過來廚房這邊。時之政府的人會在一個小時後過來本丸,我需要将他們轉移起來。”

“是的,主公大人。”

将燙手的山芋塞給了三日月宗近,宇智波炑葉松了口氣,結果他一轉身就看到迪盧木多有些出神地看着三日月宗近離開的方向。

“怎麽了,迪盧木多?”宇智波炑葉問道。

迪盧木多微微愣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道:“無事,炑葉大人。”

他只是覺得,比起三日月先生,他果然還是差得遠呢。

作者有話要說: #818辣個昨晚夢到小炑葉今早看到‘小炑葉’的英靈#

迪盧木多:幹嚎和淚眼婆娑的差距果然是巨大巨大的。

宇智波炑葉:只會幹嚎的我真是抱歉啊= =。

***

這個家族裏不是每一個女孩都會“覺醒”妖狐的血脈,而這個家族裏的男人,沒什麽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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