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離開
沒想到自己操辦的第一場喪事會是從小将自己養大的劉揚,劉揚死之前說,他想回到這裏,大約是倦鳥戀舊林,衰翁思故園。也可以說是落葉歸根。
劉揚死的時候92歲,按現在的話來說,這已經是喜喪了。
盡管如此,劉揚的喪事也沒有大操大辦。
以他們這樣的身份,怎麽說,都是不大上得了臺的。
游夢自己一個人去的殡儀館,劉揚被推進火化爐時,她整個人都有些呆愣愣的,仿佛自己與這個世界最後的一點牽連都沒了。
準确地來說,應該是劉揚和這個世界沒有關系。
火化以後,游夢帶着劉揚的骨灰走了,回到了自己從小長大的稱之為家的地方。
說是家,這裏更像是深山老林,就連政府都不管的地方,在這裏有一棟小破屋,就是土方法建造的一個簡陋的房子,冬冷夏熱,時常鳥屎都會落進來。
院前的一棵老樹下面全是白色的鳥屎,看着就讓人擔心鳥屎會掉在自己腦袋上。
劉揚早在自己還活着的時候,就給自己選好了墓地——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劉揚随手一指,道這就是最好的風水寶地。
游夢力氣大,不到半個小時就把坑給挖好,再将周圍砌好磚。
等劉揚徹底下葬,立好墓碑後,大半天時間就已經過去。
游夢給劉揚盡了一杯酒,陪着又坐了一會兒,這才不緊不慢地回到老房子。
她開始整理劉揚的遺物,說實話,劉揚走以後,她還真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
劉揚像是知道一樣,快死的時候跟她說,如果可以的話,她可以不幹這一行,去念書就行了,他沒有傳承衣缽的執念。
還說本地某所三流學校的校長曾經欠過他一個人情,只要游夢願意,就可以去找這位校長,還說相信以她的聰慧,考上個三本不是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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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夢今年18歲,文化程度不高,不影響普通閱讀,會兩門樂器——拉二胡和吹唢吶,別的就沒其他優勢了。
游夢心想:我就算是去大街上拉二胡賣藝都不會去讀書的,讀書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的。
劉揚死之前交待了挺多的,大部分游夢都給忘了,交待得太多導致沒個重點,一時間游夢還真有點惆悵。
山裏冷,劉揚走後就只剩她一個人了,白天也就顯得寂寥幾分,游夢不打算一直待在山裏。
可下山,那些會找劉揚辦事的人卻不會找她,大抵是因為她年齡小,不太信任她一個小姑娘。還有個原因就是,劉揚做事時,這小姑娘都是一聲不吭地站在旁邊,看上去就是個啥都不懂的可憐小孩。
正想着,游夢從個落滿灰塵床底箱子裏翻出一個破布袋,她拍了拍灰,布袋是紙黃|色,印滿紅格子,兩面還有少見的兩個陣。
游夢摩挲一遍,發覺這不是機器印或者縫上去的,這是用血線印上去的,還混了金。估計這格子就是用沾了金的血線印上去的。
這種印記,是不會因時間而褪色。
這個袋子應該就是惡鬼袋了。
一般普通的鬼魂,以往是裝在壇子裏,視情況超度。因壇子不方便攜帶,後來劉揚就找了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來裝這些鬼怪。
家裏的鬼早在劉揚去世前,就已經處理幹淨了。
游夢捏捏袋子,袋子有一團若有似無的軟物,一只手掌勉強覆住,手感極佳。
她這才想起劉揚還說過的話——
“我有個裝着大鬼的袋子,但是往忘記放哪兒去了,你要是找到了,就看着處理。”
游夢好奇:“這大鬼不超度嗎?”
劉揚苦着臉:“這大鬼……不一般,我道行還超度不了。”
見游夢還要問,劉揚就打斷她:“之前我說你成年前有大劫,若是過了必定長壽。可能是我學藝不精,我算得這大鬼可能是你的一線生機。”
彼時游夢還有些懵懂,沒太把自己的命裏劫難放在心上,只随口問一句:“那你以前怎麽不說?難道這也是天機不可洩露嗎?”
劉揚:“這人快死了我突然想起來這事,一直沒說是因為……裝大鬼的袋子我忘記擱哪兒了。”
游夢:……
劉揚擺出平時忽悠人的高人嘴臉:“當然,我現在也沒想起來放哪兒了,你要能找出來還能搶救一下,找不出來我也沒辦法。”
游夢:……
劉揚又說:“找到了,你可以帶它去羅剎寺的寄禪和尚幫忙超度。”
游夢還是第一次聽到劉揚說起和尚,所以還給記住了。
游夢看看袋子,随後将其放在一旁,繼續整理。
晚上睡覺,游夢有些睡不着,她拿起袋子忍不住思緒紛飛。
以前壇子裏的鬼是能迷惑人心的,有外人來訪,壇子就得放好。這袋子裏的大鬼,魂魄不散,也就算不得真正意義上的“死”,所以理論上來說,是能說話的,有心亦能感知到部分外界所發生的事情。
這大鬼被劉揚忘記很多年,要是換成游夢,她肯定早瘋了。
平日裏也沒見這大鬼出聲,許是休眠也說不準。
游夢也沒再理會,反正也是沒事,她便打算将這大鬼帶去羅剎寺,那位寄禪和尚說不定就是劉揚的故人。
劉揚不在了,見見他的故人也好。
第二天天未亮,清脆的鳥鳴将沉睡的山林給吵醒,時不時有呼啦啦的群鳥飛過,天邊盡頭有一縷薄黃噴薄出來,只是背光山頭看着還是寒冷無比,天空也是被藍色顏料染過。
院子被打掃整潔後,游夢就不帶留戀地離開,或是她太過果斷地轉身,讓人有一種她只是下山買個菜,很快就回來一樣。
游夢本身是沒想太多的,只在劉揚被推進火化爐時有片刻的怔愣,她現在倒是明白過來劉揚說的話了——
“我要是死了,我一點都不擔心你,你這個人,沒了我,活得肯定比之前潇灑痛快多了。”
既然老頭子這樣說,游夢肯定會活得好好的。
山裏沒有路可走,即便走上了十來年,因兩人都不愛去除草,這雜草照樣生長得很好,只是被踩得東倒西歪就是。
走路不算穩當,手裏的燈籠卻提得穩穩的,這燈籠的火是鬼火,生人和死人都能用。
到山腳下,游夢将燈籠往樹上一挂,再随意撿了根樹枝丫在地上一陣畫,将來時路給封住。再從兜裏掏出一張符紙伸到鬼火燃燒。
符紙燒完,這鬼燈籠也就消失,符紙算是引路的報酬。
山裏一個鬼也沒有,想問個事也不太方便,劉揚光叫她把大鬼帶去羅剎寺,卻又不說羅剎寺在哪兒,叫她像個無頭蒼蠅。
最後厚着臉皮找到鎮上,劉揚曾經幫過的一戶人家。
鎮上家家戶戶都是自帶院子的,游夢過去的時候,這戶家裏沒人,就只有一個小孩偷偷摸摸玩手機,見游夢站在門口不聲不吭的,反倒是被吓了一跳,大着膽子問她:“找誰?”
游夢問他:“你爸媽呢?”
小孩撇撇嘴:“你找我爸媽有事?”
游夢點點頭。
小孩就說他爸媽在外頭辦事,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游夢便讓他打個電話。
小孩本來就是偷玩手機,擔心游夢是真找爸媽有事,他要是不同意,少不了兩頓打,也就打電話。
他瞟了眼游夢:“我爸媽問你是誰。”
游夢想了下:“就說是劉揚的孫女。”
小孩照原話說了,他爸媽就說馬上回來。
挂斷電話,小孩子有點不好意思,有些扭捏地問游夢能不能別告訴他爸媽他偷玩手機的事。
游夢點點頭,她本也不是什麽多說話的性格。
等小孩爸媽回來,就張羅着要讓游夢在家吃頓午飯。
小孩爸媽是同情游夢的,但游夢是個大姑娘,早就知事懂事了,且劉揚那樣的人,怎麽也不可能讓他們把游夢給收養下來,總覺得要真幹了,怪得很。
好在游夢沒什麽要求,只是問羅剎寺在哪兒。
吳姓夫妻這輩子就沒怎麽出過省,去得最遠的地方也就是去到市裏頭去。
吳叔說:“我也就聽別人說過,這羅剎寺好像很多。就跟旅游景點一樣多得很,不知道你說的哪個。”
游夢有點茫然,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心想寺廟還有這麽多重名的嗎?她正色道:“應該是很有名的,羅剎寺有個高僧叫寄禪和尚。”
旁邊小孩聽着,他用手機搜索,舉着手機說:“香城有一個,好像還挺有名的,就是沒有寄禪和尚的,也不知道字有沒有打對。”
劉揚和我說的時候也沒說是哪個字,我也不清楚啊,游夢想着,就說:“那我就一個一個找過去。”大不了就找個當地鬼問一問。
決定下來後,吳叔問她:“你要離開這裏了?”
游夢點點頭,她和劉揚也會下山買點東西,平時的東西不愁,但調味品衣服這些還是需要下山買,再說,他們還得接活兒。
吳叔猶豫:“我有個親戚,前陣子在微信群裏說他家閨女出了點事,去醫院也檢查不好……我就說了劉先生,結果沒想到劉先生‘走’了。”
游夢不是很懂他的意思,只看着他眼神詢問:然後呢?
吳叔對上她的目光,無奈嘆息,看來是得把話說明白:“他家閨女招了髒東西,想找人幫忙看一下,我之前想請劉先生,結果劉先生不在了。這方面我也沒有什麽認識的人,我想着你跟着劉先生長大,可能多少懂一點。”
游夢:“略懂。”話沒敢說太滿。
沒想到這樣暗示游夢都還沒懂,吳叔都忍不住笑了,偏偏她這樣認真的模樣讓他繼續把話說下去。
親戚家的閨女突然生病,整個人神神叨叨的,帶去醫院也查不出什麽狀況,對方在家族微信群裏說起來吳叔才知道這件事。
對方也是走投無路才會到處問人有沒有這方面的“高人”,問到吳叔,吳叔就想起來劉先生。
現在劉先生不在了,拜托游夢他又不太放心,親戚的事能不能解決暫且不說,萬一再把游夢這個小姑娘搭進去,他真的是沒臉見劉先生。
吳叔說:“你要是順路,去看看也行,要是沒辦法解決,你就及早脫身就好。”
游夢知道的情況不多,只能點頭應道:“放心,要是有危險我會離開的。”除鬼她可能不在行,但逃跑總是有把握的。
本以為小姑娘年輕氣盛可能聽不進去,吳叔還有一堆勸言沒能說出口,想塞一千塊錢給游夢當路費,結果又被游夢給拒絕了。
想了想,吳爸最終收回手。
作者有話要說: 游夢捏捏袋子,袋子有一團若有似無的軟物,一只手掌勉強覆住,手感極佳。
大鬼:你既已摸過我的,那就得讓我摸回來,你身上唯有一處手感似我。
游夢:……???
大鬼:若是這處不願意……臀,亦可。
游夢:請問你是有什麽疾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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