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怕嗎
山裏早上冷,即便是夏天也是如此。
游夢倒是早已習慣了這樣的溫度, 不過避免感冒, 還是穿了一件外套, 她和劉揚剛去世時相比, 似乎沒有多大變化。
她做飯不行,倒是挺會燒柴火的,閑着沒事幹就幫那幫子僧人一些忙, 等到吃過早飯, 就和那群僧人離開劇組, 去往山頂的聞俠寺做早課。
紀棠幫她提前解釋說, 說是她就上去玩一天。
游夢本身就是以紀棠妹妹的身份在劇組呆這麽久的, 所以她留不留在劇組也沒什麽。
游夢往上山走時,劇組導演已經早起忙活讓各部門做準備,紀棠也是一大早起來,大概是覺得游夢穿得太少, 又給游夢戴了一頂鴨舌帽。
豔麗的五官頓時掩去三四分,只要不盯着她的臉看,大概就會覺得這只是一個相對外貌比較出衆的普通人, 倒不會引起太多的關注。
紀棠吐出一口氣,應該是有些冷,吐出來的氣竟是白的,她鼻尖凍得有點紅,伸手只輕輕碰了下游夢的臉頰,感受到上面的溫度很溫暖。
紀棠收回手, 笑着對游夢說:“有什麽情況就給我打電話。”
她看看游夢還是一如既往白皙的臉頰,又笑道:“怎麽感覺你不怕冷不怕熱的?”
游夢伸手将臉頰旁邊的頭發拂到耳後,因為臉蛋過于白皙,所以嘴唇就顯得殷紅,她和平時一樣平靜道:“我确實不怕冷不怕熱。”
很多時候她的穿着,只是按照跟普通人一樣一個季節來的,哪怕冬天讓她穿單薄的裙子她都不會覺得冷。
游夢一開始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是劉揚不斷提醒她,要和別人穿的一樣,因為“獨特”有時候并不是什麽好事。
她對衣着這些沒有太多要求,劉揚怎麽說她就怎麽做,所以直到現在都沒有人察覺到她的異樣。
紀棠問起來,游夢也就老實說了。
顯然紀棠沒有太當回事,她只以為游夢只是比一般人感知溫度低那麽一點,所以她臉上的笑容就沒變過,依舊是貼心囑咐:“但是冷了熱了,還是要記得添減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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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說的差不多都說完了,大家都趕時間,紀棠被輕輕推了一下游夢:“去吧。”
上山的路難走,這些僧人倒是走習慣了,而游夢也不覺得累。
起先那些僧人還顧忌游夢會不會跟不上,所以放慢腳步,走了半小時見游夢面不改色的,才恢複以往的上山速度。
聞俠山風景很好,前山的風景被很多人稱贊過,後山之所以沒什麽人來,主要還是因為背陰,上山的路也非常抖,時間久了,游客們基本就從前山走。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大概還是為了收門票。
太陽漸上樹梢,白霧漸漸彌漫在樹林周圍,隐約中像是恍入人間仙境,僧人們的身影在山霧裏若隐若現,就連游夢都忍不住駐足欣賞,這裏讓她想起了和劉揚的家,一個深山裏的小破屋。
一陣風卷來,從那一行僧人前頭吹拂到游夢身邊,就連山霧都被吹散一點,幾乎轉瞬間,她身邊就多了道“人”影。
前面的幾個僧人還是一無所覺,游夢只腳步間停頓一下,複又繼續往前走。
惡鬼沒有腳,她只跟在游夢身邊飄着走,倒像是一對閨蜜在爬山游玩似的,說出來的話卻是吐露在游夢的耳朵邊:“在這裏住下來,倒是一個很不錯的選擇。”
明明這話也沒什麽可笑的,但游夢嘴角就是勾起來了,她聲音低低道:“那你便留在這裏?”
惡鬼便似笑非笑,又是一口冷冷的陰氣吹到游夢耳朵邊,她卻絲毫不覺得冷,只是扭頭對惡鬼道:“別對着我耳朵吹氣。”
惡鬼就笑,撒了個謊道:“你又不怕冷。”
“不是冷,”游夢認真跟惡鬼講道理,“是癢。”
惡鬼就惡人先告狀:“那是你自己心思不定,便覺得是我在挑|逗你。”
游夢從頭到尾就沒說過惡鬼挑|逗她,是對方強把自己的理解施加到游夢身上,每當惡鬼這樣的時候,游夢就懶得搭理她。
游夢不說話,惡鬼就不依不饒:“你把我背身上,還時不時就摸下袋子,我冤枉你了?”
游夢解釋:“那是不小心和無意的,這不能算。再者,袋子怎麽能等同于鬼呢?”
大約是理虧,惡鬼沒再說話,但依舊是飄在游夢身邊,只是身影不再像最開始那樣凝實——她時而化作一團霧,時而化出一點身形。
倒是和一路上的野外小動物玩得好,甚至她還卷起一只小松鼠到游夢面前,語氣少見的溫柔:“你覺得它可愛嗎?”
游夢點點頭:“可愛。”
惡鬼便松散開陰氣,這小松鼠便又潛到石板路旁的樹林裏,游夢看得眼神微斂,山間動物是有靈性的,可為什麽卻都是一副很喜歡和惡鬼相處的樣子?
大概是仗着只有游夢能聽到惡鬼的聲音,這惡鬼就興致上來了,當真是把這一次當做是踏青,飄飄停停,采花弄草的,随後又從一邊取來一只竹葉,便旁若無人地吹奏起來。
前面的僧人聽不見,游夢卻是慢下腳步來,她總覺得這段樂曲有些耳熟,像是從前聽過一樣。
她只慢下幾步,便又往前走,心中卻在想,她以前從不聽這些音樂的,到底為何會覺得惡鬼吹奏的曲子熟悉?
惡鬼興致來得快,去得也快,只吹了一段便扔掉竹葉,一路飄到游夢旁邊,随意道:“我吹得如何?”
“好聽,”游夢真心實意道,又狀似随意地問,“這是什麽曲子?”
“你這耳朵還不錯,”惡鬼笑起來,眼神變得悠遠,像是想起什麽,但又老是霧蒙蒙的,便搖搖頭不再想,說道,“此曲名《思卿》。”
至于她是從哪裏學來的,她自己早已記不清了,想來應是她生前事。
游夢有意和惡鬼“閑聊”這首《思卿》,可惜惡鬼記不起,也不樂意回想,游夢便能只能作罷,心道說不得是自己親生母親在她還是嬰兒時期哼唱過。
劉揚以前跟她說過,她是一名棄嬰,被他撿到時已經有好幾個月了。
惡鬼也不傻,尤其是游夢這種涉世未深的,想套她的話,還嫩了點。
倒也不是她不願說,而是她真的想不起來了,她那個時代距今已經上千年了,千年前的事,她又如何記得清?
而且,也沒有哪個惡鬼願意回想生前,若是記得生前時的模樣,又怎麽會喪失人性變為惡鬼?
不過倒是因為這首曲子,兩人之間的氛圍不再像先前那樣,倒是活絡幾分。
越往山頂走,氣溫便逐漸升高,只兩邊泥土裏還有着一點冰霜,先前的山霧也不見蹤影。
惡鬼哪怕死了千年,也頂不住這山頂上的烈日,最終悄然又回到袋中,游夢耳邊便一下清靜了,她回望惡鬼袋,嘴角便有一絲如風溫柔的笑容。
聞俠寺在聞俠山山頂上,海拔高,站在聞俠寺最高點往下看,還能肉眼看到雲海的飄動。
寺廟正殿外的廣場有一尊威嚴的佛像,當陽光從頭頂落下時,只要凝視它的人都會感到內心平和。
帶着游夢上來的僧人打過招呼後,便去偏殿做早課,而周圍有早早起床看過日出的游客在拍照,游夢只看過一眼後便嘆了口氣,偏袋中惡鬼還又說了一句:“這裏環境甚好。”
竟是一點都不怕這裏的佛光普照,想來,也就只是一個普通寺廟罷了,只是和南城的那個寺廟一樣,位置修建得好。
但因為歷史久遠,所以這個寺廟還要是比先前那個要有靈氣多了,紀棠自己沒空來,就讓游夢幫着拍幾張照片。
旁邊惡鬼看她拍完,還十分贊賞道:“這個拍照可比畫畫方便多了,還逼真。”
游夢說:“是挺方便的。”
聽聞她是幫紀棠拍的,惡鬼便又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了。
袋中惡鬼覺得太陽曬,躲在袋子裏不出來,只願跟游夢搭話,并且還是有心情就說兩句,沒心情就裝“死”。
活似一只懶洋洋的三花貓。
游夢準備下山時,忽然好奇問她:“你每日見我要找高僧超度你,你是怎麽想的?”
惡鬼笑起來,竟和平時顯得有些不一樣:“心上無事,便不在意。”
何況超度又不是永不超生,這有什麽值得去糾結的?
游夢慢吞吞地往下走,她走的還是後山那條鮮有人跡的石板路,她問惡鬼:“那你殺過人嗎?”
惡鬼沉默好一會兒,大約是的回憶,最後沙啞的聲音裏帶着不确定道:“應是殺過的。”
游夢腳步一停:“是生前,還是死後?”
惡鬼這次回答得倒挺快:“應該都有。”
游夢倒是沒怎麽從惡鬼身上感受到戾氣,心道可能是惡鬼剛成鬼那會兒殺的,畢竟時間都快過千年了。
惡鬼問她:“你怕我嗎?”
游夢便笑了一下,恰巧陽光從縱橫交錯的枝桠縫隙裏照進來,一抹光照在游夢身上,似穿越千年時光般,惡鬼恍若看到故人,就聽游夢聲音輕輕的。
“你救過我,我不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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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