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入畫4

唐瞎子在胡村很有“聲望”，狗蛋随便找了個路人問過, 就打聽到瞎子的住處。

本事不知道有多少, 但住的地方倒是在一條巷子裏, 高人姿态做足。

游夢三人往巷子那邊走, 經過的人形形色|色，一看是都是來找唐瞎子的。

唐瞎子的住處倒很別致，就在門口就有不少人, 外面有一個擺件, 倒是顯得和別處不一樣, 游夢伸手去敲門, 就有一穿着古樸的小童過來開門, 仰着臉去看游夢，頭一次見到這麽好看的人，這小童臉上的倨傲神色頓過一下，才道：“你們是誰？”

這小童倒是和街上來往的人不一樣, 游夢心中暗忖，說：“我們找唐先生。”

小童這會兒又傲上，只開一扇門讓游夢三人進去, 他目光落在後面的狗蛋身上，見三人都進來以後又掩上門，把人領到房外屋檐下的小凳子邊上：“你們先在這裏等等，師父還在裏面會客。”

游夢和惡鬼都沒有坐下，只有狗蛋有些無措地坐着，游夢在院子裏轉過幾圈, 複又回到兩邊人身邊，說：“這這處景色不錯。”

惡鬼點點頭，若有所思地朝屋子裏看過一眼。

瞎子的小童倨傲，他本人卻很謙遜，也沒人讓多等，就讓小童把游夢三人領進來，又揮手讓小孩兒出去。

唐瞎子沒有立刻開口詢問游夢三人的來意，只是睜着他那雙渾濁沒有眼珠的眼睛朝着游夢“看”去，他分明是看不見的，卻又能精準地捕捉到游夢的位置。

游夢也任由他“看”，誰也沒出聲。

好幾分鐘以後，唐瞎子又去“看”惡鬼，只幾眼便連忙向後一仰，一副被驚吓到的模樣，還伸手慌張地擋住自己的臉，試圖往後撤。

惡鬼一哂，往後退開幾步。

唐瞎子已經從椅子上站起來，往後退到角落的位置，伸手摸着牆，抖着聲音不停念叨：“這、這可是白天！”

游夢便覺得稀奇，她對惡鬼知根知底都看不出惡鬼不是人，可這瞎子分明是看出惡鬼非人。

但是從她們在畫中，畫中世界的人應該更不可能看出惡鬼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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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會兒，唐瞎子見多識廣，他很快鎮定下來，但依舊離這惡鬼遠遠的，然後又扭過頭“看”狗蛋，只幾秒時間，他“咦”了一聲，“目光”又轉到游夢身上。

游夢出聲問他：“唐先生看出什麽來了嗎？”

瞎子半天沒說話，好一會兒搖搖頭道：“還請您明說。”

游夢不知道這瞎子到底看出多少，便直接把來意說明白，就是單純想讓這瞎子改句話，好讓三柳村的人接受狗蛋。

唐瞎子“看看”游夢，搖搖頭說：“改話而已，但命改不了，若不帶他走，三柳村必定會招來禍端，到時種下的惡果可都是反饋在你身上。”

游夢抿唇，修行之人确實挺怕因果報應的，但也不能放着狗蛋不管。

再一看狗蛋，無依無靠地站在一旁，煞是可憐。

似是覺出她的于心不忍，又或是其他，唐瞎子又道：“但，你們出現以後，我就知道他該去哪兒了。”

……

唐瞎子說，狗蛋該是早夭之相，但又一直健健康康地活到現在，直到游夢出現以後，他從游夢的命格裏看到了狗蛋的去處。

像是相輔相成一般。

“望着”三人遠去的背影，瞎子擺擺手示意小童把門關上，小童奇怪道：“師父，今天都不接客了嗎？”

瞎子搖搖頭，頗有些惆悵地咬着煙嘴，眼裏竟流露出一絲悲傷：“以後都不接了。”

當一個人一直覺得自己生活的世界是真實的，但如果某一天突然發現這些全都是假的，包括自己也是虛拟的，該是作何感想。

唐瞎子伸手摸摸小童毛茸茸的頭頂，突然盯着那小童的臉“看”，小童已經習慣了師父偶爾拿他當“練手”的事，所以也就乖乖不動任由瞎子打量。

好一會兒，瞎子輕輕一拂袖，嘴裏喃喃道一句：“果然。”

小童不明所以，卻見瞎子坐在椅子上不再動彈，像是陷入沉思，便自己悄悄退下。

反正，胡村唐瞎子再也不給人算命了。

另一邊，離開的狗蛋倒是顯得十分開心，雖然沒有讓唐瞎子給他改命，但游夢兩人也沒丢下他，也沒有把他帶回三柳村。

其實他一點兒也不想回三柳村，三柳村的人對他都不好，他也一點都不留戀那裏。

只是爹娘留在三柳村，以後他想爹娘了也沒辦法再回村子。

唐瞎子給出的辦法是讓他們一直往西邊走，不管遇到什麽都不要繞路，只要一到目的地，他們就會明白。

期間唐瞎子一直盯着游夢“看”，若不是知道瞎子看不見，準會以為這是個色|中惡鬼。

沒有目的地走，也不知外界時間流速，基本上除了吃喝拉撒他們就沒有停下過，要是狗蛋累了，游夢就背着他走，時不時還要被惡鬼烤的東西饞一下。

惡鬼走了一天就覺得累，她平日裏都待在袋子裏，也不用兩條腿走，現在頭一天還好，到了晚上她就覺得腳磨起泡了。

給狗蛋烤完魚，惡鬼就盯着游夢看，游夢盯着狗蛋吃魚，然後丢給惡鬼一個眼神：“怎麽了？”

惡鬼有些麻木地說：“累。”

游夢便眯眼笑起來：“再忍忍。”

接着就聽惡鬼慢吞吞道：“不如這樣，上午你背着我走，下午你背他，怎麽樣？反正你力氣也大。”

游夢不僅是力氣大，體力也相當好，狗蛋和惡鬼這會兒都累得夠嗆，只有游夢面不改色，而且她今天下午還背着狗蛋走過好一會兒。

游夢倒不是覺得累，她就是覺得不公平：“為什麽得我背着你？”

惡鬼反問她：“那你背我會覺得累嗎？”

游夢與她争論：“這不是累不累的問題。”

惡鬼不爽了，也不想跟游夢争論這個，直接道：“你就說你背不背吧，你要是背我，等回去以後你想吃什麽就吃什麽！”

游夢道：“那你發誓，不能反悔。”

惡鬼點點頭，想到明天上午不用走路就覺得爽，當下捂着心口就發誓，心裏卻道：我都馬上要去投胎了，也就只給這小天師做幾回。

兩人商讨完，狗蛋有心想說這樣游夢會很累，但見游夢偶爾流露出“賺到了”的喜悅後，他最後什麽也沒說。

于是接下來的日子就成了這樣，游夢每日都要輪流背着這兩個人，惡鬼和狗蛋也終于見識到游夢的天賦技能了——背着人跟沒有背人一樣，仿佛惡鬼和狗蛋都是一張紙，輕飄飄的。

她也不會流汗，甚至偶爾還會停下腳步催促跟在後面的惡鬼或狗蛋，甚至到了晚上狗蛋都向往地請教游夢：怎麽提高體力。

這日，惡鬼趴在游夢背上，見游夢臉色都沒紅，幽幽道：“我覺得我自己虧了。”

感覺她都不用提做飯的事，只要像狗蛋那樣在地上打個滾，游夢還不是得老老實實背着她？

游夢少見的有些心虛，輕輕咳了一聲，安慰道：“但是你可以這樣想，若是你見我氣喘籲籲的，那還會讓我背着人嗎？我若不背人，你又怎麽走？”

惡鬼盯着游夢的後頸，半天不說話，只呼吸噴在游夢脖子間，見游夢縮了縮脖子，她又無聲勾唇：“算了，你總有歪理。”

見惡鬼不再糾結，游夢悄悄松口氣，只步伐堅定地往前走，心裏祈禱惡鬼可千萬別再說那些事了，她可應付不了。

三人一路向西，畫中時間也沒個時間和日歷，就連手機的電量也沒了，雖說現在畫中世界所處的時代是有電的，但是插頭、時間等等問題還無法解決，沒有手機，他們就無法得知時間。

一開始簡單的幾天還能記數，到後面就是日子太久給忘記，又或者是走過的地方荒無人煙，無法得知當下的日期。

游夢和惡鬼不慌張，狗蛋更是快樂無比，只有父母還在的時候他才有過這麽快樂的時光，他甚至希望這條路永遠走不完，但惡鬼老在他耳邊提醒：天下無不散之宴席。

這日，他們在一條小溪面前休息，狗蛋逗着溪裏的魚，忽而感慨道：“這要是個夢，我希望永遠不要醒來。”

游夢顯然無法理解到狗蛋的情感，她只是望着遠處缭繞像是海市蜃樓的群山道：“怎麽感覺我們還要爬山？”

聽到這裏，惡鬼臉都綠了，她起身朝前面看，果然就見前面山巒連綿，上面還覆蓋着白雪皚皚。

她不怕冷，就是怕爬山，她扭頭去看游夢。

游夢察覺到她的目光，不解地回望一會兒後，她恍然大悟語氣無奈道：“我沒辦法一次性背着兩個人。”

就見惡鬼一扭頭對着狗蛋道：“你能不能自己一個人上山？”

狗蛋顯然已經熟悉惡鬼的性格，但他不像游夢那樣那麽遷就惡鬼，他仰着臉說：“那你可以不跟着我們，或者你在這裏等我們也行，走到頭了我們肯定還會回來。”

惡鬼冷笑，心道：前提是你回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