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放屁

“如果不能徹底忘掉曾經的記憶，就沒有辦法完美避過地府的眼睛, 所以你把自己的記憶完全割舍掉了, ”驚鴻緩緩說完, 又轉而笑起來, “但你始終喜歡給自己留個後手，所以，你的記憶是能找回來的。”

游夢頓住, 她遲疑道：“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不明白沒關系, 你很快就會記起的。”驚鴻說着, 伸手把游夢抓到手心處, 她目光落在小小的天師身上, 紅唇一彎，竟有點撒嬌道，“不過你也太狡猾了，憑什麽讓我先想起以前的事。”

正當游夢懷疑驚鴻是不是腦袋又犯什麽病時, 就見自己魂體不斷放大，最終恢複成正常的人身大小，緊接着, 她就被驚鴻給用力一推。

游夢想要伸手抓住鐵門，卻是因為毫無防備，一瞬間就順着那條縫隙被吸進去。

驚鴻說的那些話都太突然，游夢就算有心想要理解，但也沒能給她足夠多的時間，她只能一臉迷茫地“進去”了。

鬼門另一端就應當是地府, 這裏灰蒙蒙一片，路邊長着沒有葉子的彼岸花，眼前是一條泛着黑色的河流，只有中間有一條路。

路上有很多看不清臉的黑色影子，這些影子一路往前，甚至還有陰差給一些黑影铐上枷鎖，催促着對方往前，不耐煩還會給上兩鞭子。

游夢往後看，那扇門已經不見了。

她抿唇，不知道是該往前走，還是該想辦法回去，她不知道的是，自己是不是又被那只厲鬼戲耍了。

正當她猶豫時，一道黑影撞到她後背，她扭頭去看，就見對方臉色青灰，似是看不見她似的，只是拐個彎就繼續往前走。

隐約中，她似乎聽到那只鬼嘴裏在嘟囔什麽東西，她往前緊跟幾步，就聽清了對方口中念的：“一直往前。”

游夢心中不解，但還是往前。

只能堅信若剛剛那個是驚鴻，就一定不會害她；若不是，那麽真的驚鴻就一定能找到自己。

稍稍放心下來後的游夢，也就不像之前那樣束手束腳，她一路往前，一邊想着自己是不是太過依賴驚鴻，等出去以後，還是得苦練一身本事才行。

她走得慢，就看到忘川河邊竟有人撐着小船，她駐足看着，船上的人忽然就停下了劃船的動作，反而是鑽到船篷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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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夢甚是奇怪，就見撐船人又很快從船篷裏出來，手裏拿着一枚血紅的玉出來，對準她就是高高一抛：“接着！”

對方聲音嘶啞，卻吐字清晰，游夢愣了一下便接住了。

而撐船人卻一句解釋都沒有，只是擺擺手繼續劃動船只，催促游夢：“快些離開吧，別到最後被陰差發現，牽連到我。”

對方只是擺擺手，游夢眼前就是一片飛沙走石，迷得人眼睛都睜不開，她腳下也是一頓胡亂走位，她心中還在想會不會一不小心被吹到忘川河裏。

聽說忘川河裏都是無法投胎的死者冤魂，要是不小心掉進去，那就救不了了。

正當她想着，忽然周遭都安靜下來，驚鴻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回來了？”

游夢頓了下，她拿起手中泛着血光的雪玉：“你要讓我找的就是這個？”

驚鴻眼睛一亮，她點點頭：“你把它融化了，你就能回到身體裏。”

游夢有些猶豫，但在驚鴻的催促下，最終是握緊玉佩。

一段段記憶便從玉佩裏化為血肉融化進她的身體，以及兵解得到新的身體時的痛苦都仿佛昨日重現，游夢猛地深深呼吸一口，她便想起了“前世”的一切。

當她睜眼時，就見驚鴻站在一旁含笑看着她：“想起了嗎？”

游家和驚家說好聯姻，并且兩族都同意了，結果卻與外人聯合坑了游夢和驚鴻一把，游夢不甘心就這樣大權旁落，自己和驚鴻都會身死的結果。

雖然提前得知兩族計劃，但因底下大部分人都被籠絡走，她竟也沒什麽可以信任的人。

一日，她在院中賞雪，忽感異動，竟是看到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彼時，她便在心中有了一個計劃。

天師也會蔔卦，她每行一步，便蔔一次卦，一力求穩。

最終，她配合兩族要求，在驚鴻不知情的情況下，将其逼至懸崖殺死。

只有滔天怨氣才能保證驚鴻成能化為厲鬼，也只有落下懸崖，兩族才不會對于找不到屍體而耿耿于懷。

最重要的是，沒人想過，會有人死而複生。

她偷偷先于兩族的人找到驚鴻的屍體，再将其安葬在引魂樹下，并拜托當時一戶窮困的農戶，自己施以金銀，讓其替自己好好照看這棵樹。

引魂樹實在難得，成長所需時間就更多，也夠她留下更多的後手。

其後，她在游家禁地提前布置陣法，又以共同享受最後成果為由，邀請驚家也來觀禮，屠戮幾百人性命，以此修成元神。

随後，她也沒立刻自刎，而是逐漸布置後續計劃。

她需要自己“重生”後有人“教導”，畢竟為了瞞天過海，肯定是無法擁有曾經的記憶，其次就是逐步恢複驚鴻的記憶和修為等等。

另外，插手驚家和游家內務的外姓族也不能輕易放過。

剩下的後幾十年，游夢便在禪精竭慮中過着每一日，而那些被劉揚說為“古籍”的，也是游夢刻意留下的。

書中陣法也只有游夢一人成功。

但她又擔心驚鴻複生找不到她以後，不忍獨活，所以所有的一切都要以游夢能重新以另一個身份活着為前提。

有這一個前提，才能讓驚鴻複生。

南大古樹、聖山雲霄寺、劉揚等等……都只是為了讓游夢和驚鴻再續情緣而布置下的“工具”，那幅鬼畫也只是讓驚鴻恢複記憶的一個引子。

鬼宅實屬意外，只因鬼畫非同凡物，才會讓它周遭的人和事受到影響罷了。

至于那支玉筆，只因為是驚鴻送她的，所以才“不小心”留存到如今。

見游夢遲遲不語，驚鴻臉上的笑容就有些挂不住了，伸手在游夢面前晃了晃：“回神。”

游夢回過神，太多的記憶一下湧入腦海裏，紮得腦袋有些疼，等她努力看清面前的人時，就見驚鴻的一只大手在她跟前晃悠。

她眨了眨眼睛，說：“你是誰？”

驚鴻吓了一跳，雙手握着游夢的雙肩：“不應該啊，你……失憶了？！”

見對方蠢得如同哈士奇一般的傻狗模樣，游夢再也憋不住，她輕笑出聲，嘲道：“怎麽都這麽久了，還是一副蠢笨模樣？”

驚鴻呆了呆，終于反應過來：“你耍我？”

游夢大大方方地點點頭，許是記憶才回想起來，她忍不住回味一番自己的所作所為，最後喟嘆一聲：“我怎的這般聰明？配你，實在可惜了。”

驚鴻憋住氣，微微一笑：“可惜了？哪裏可惜了？我在床上讓你不滿足？”

換成往日沒有記憶的小天師，這會兒聽到這些虎狼之詞就該害羞了，只是換成現在的游夢，她只眼神路露骨地挑剔一番，就足以把驚鴻給KO：“就你這小身板，不如換我來？”

本以為驚鴻該是不甘心地辯解幾番，卻沒想到她一下紅了眼睛，一把将游夢扯到懷中緊緊抱着，脫口而出的全是委屈：“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

這種感覺就像是被自家的大狗子給抱住一樣，游夢感覺自己都快喘不上氣了，她認命地拍拍驚鴻的後背，安慰小孩子一般道：“好了，我知道你委屈難過。”

驚鴻本來還有更多的話想說，但卻在這一句柔聲安慰中撫慰下來，她想了想，說：“辛苦你……做了這麽多事。”

只是面對沒有記憶的游夢，她便百般委屈。

她不知道親手逼死愛人的游夢該是如何的難過，再到後面幾十年的布置，又是如何一個人堅持下來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懷中人抱得更緊：“我差點以為，你真的轉世了。”

游夢十分了解驚鴻個性，她笑道：“真的轉世了，你就放手了？”

驚鴻克制住想要點頭的沖動，但還是老實道：“可一想到你做了那麽多，我就那麽輕易放棄……等萬一哪天你又回想起來，大概是會再殺我一次。”

“你心裏倒是清楚。”游夢哼笑一聲。

等驚鴻終于松開游夢時，游夢看着驚鴻的神情，又是輕輕一嘆：“當年沒有告訴你實情，你心中肯定是怨我的。”

驚鴻連忙搖頭，她道：“還是你太委屈了。”

游夢微微一笑：“你要不怨我，又怎麽能化成厲鬼的？”心裏要是沒點怨氣，早該投胎了。

況且她确實屠戮幾百人，但兩族還有悄無聲息消失的人現場遺留下的鬼氣，她不是不知道，但還是放縱了。

要不是察覺到驚鴻鬼氣日漸虛弱，她也不會把驚鴻給抓到袋中溫養起來。

倒是也産生過把所有計劃都全盤告訴，都又怕以那麽點執念，不足以讓驚鴻撐到千年以後，所以她還是忍住了。

現在想想，化身厲鬼的驚鴻更應該想殺的應該是她，但幾次她都察覺到鬼氣卻無性命之危，想來就是對方下不了手。

想到這裏，她又笑起來：“你是不是剛成厲鬼那會兒，整日裏偷看我？”

“放屁，根本沒有的事！”惡鬼臉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