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慕锟說得很随意，他說試一試的感覺，不像是說男女感情，反而像是在說請你喝杯咖啡一樣簡單無比的事情。

态度不夠誠摯。

但簡涵還是脫口而出：“好。”

她答應得太快太突然，兩人表情一時都愣住了。

好像不适應彼此之間關系的進化。

簡涵說完，便垂下了頭。長發擦過耳邊，緩緩垂落下來，擋住了她潤澤的臉頰，也擋住了她羞赧不已的表情。

慕锟呆了一瞬，接着說了一個字：“好。”

兩人達成了一種默契，之後便都沉默了。

慕锟身子往側邊一歪，徐徐躺到了地板上，他用手墊在自己的頭下面，兩只眼睛閉上了，“我睡會兒。”

他好像很累，說睡還真睡了，不多會兒便發出了綿長的呼吸。

簡涵呆呆地坐在床上，一時還難以從兩人之間關系的轉變中拔.出來。

他說試什麽了嗎？她怎麽就腦抽式地答應了？

可不是試感情又是試什麽？

話趕話到那兒，就只能是試試愛情可不可行啊？

她心思煩亂地坐了會兒，蹑手蹑腳下了床。

她的小屋子裏并沒有太多的床品，所有的褥子都鋪在了床上，這樣厚一點兒，也節省空間。用舊了再換。

秋天的地板還是很涼的，他已經那樣睡了一晚，她不忍心他再那樣睡一晚。

鐵打的身子也會受不住的。

簡涵費事巴拉地掀開床單，抽出一床稍好一點兒的褥子，往上一掀，輕輕拖到了地上，她重新鋪好自己的床。

床上有兩個枕頭，她拿下一個，又将枕頭旁的一床薄被扯開。

一并送到地上。

她在正對自己床鋪的旁邊，鋪好褥子，放上枕頭，搭上薄被。

做好這一切，她蹲到慕锟旁邊，手指輕輕碰了碰他的胳膊。

慕锟處于淺眠當，她輕輕一碰他便醒了。

他一臉茫然地看着她，眼中是莫名其妙的情緒。

“到那邊睡吧，會舒服些。”簡涵避開他的目光，指指自己鋪好的地方。

慕锟偏頭看了眼，慢慢坐起來，輕輕打個呵欠躺了過去。

慕锟躺過去的時候，似有些不自在，明顯在躲避簡涵的眼神。

莫名其妙的開始，兩個人都處在不自在的狀态中。

都是成年人，卻沒有一個是灑脫的。

簡涵也不知如何相處，她在地上稍微站了會兒，便關了燈，悄無聲息地爬上床。

這一夜，相安無事地度過了。

簡涵在鬧鈴聲中睜開眼睛，轉頭往地下一瞧，被褥被疊得齊齊整整地放在椅子裏，慕锟人卻不見了。

被褥上頭有張龍飛鳳舞的小紙條：我走了，有事電話。末尾署名：锟。最後一筆往右使勁一拉繞了個彎，頗有一股子灑脫的氣勢。

簡涵盯着這張紙條，就跟做夢似的。

她使勁咬了下自己的食指，疼！

不是做夢，的确是真的。

她跟慕锟有了某種關聯。

即便看不到未來，但這一刻，她心裏甜甜的。

上班之前，簡涵斟酌着給孫九斤發去了一條短信：我父母的話別當真，咱們之間，就算了吧，謝謝！

發完，她如釋重負，背着大包去上班。

天氣不錯，等公交車的時候，陽光暖意融融地灑在身上，簡涵從裏到外都感覺暖暖的。

經過前臺，她笑着打了聲招呼：“早上好！”

前臺小姑娘眼角一挑：“哇，心情挺好哦。”

簡涵心情不錯的走進辦公室，謝紹輝正站在桌前研究圖紙，她經過他時，笑着打了聲招呼：“早上好。”

謝紹輝腦子沉浸在圖紙裏面，随口應付了句：“早上好。”

簡涵在自己位置坐下的時候臉上還挂着微笑，對面的林素粉瞟了她一眼，“撿到寶了？嘴角老是翹着？”

簡涵嘴唇輕抿：“算是吧。”

“小樣。”

簡涵拉開抽屜，拿出那個粉色的杯子，想了想，裝進了包裏。

這個杯子之前拿着還有心理負擔，現在可以用了。

在辦公室用太招搖，她準備拿回家去用。

但漂亮的玫瑰花茶嘛，就可以在辦公室享用了。

她把茶葉分給了前後幾個同事。

林素粉：“這不是你朋友的茶葉嗎？”

“她給我了。”

“也是，貴的杯子拿走了，總得給咱們留點兒。”

上午十點多鐘，已經很久不來研發中心的慕锟，破天荒地過來了。

研發中心都處于忙碌狀态，每個人都對着電腦忙忙碌碌的。

簡涵也不例外，正在整理最新的數據。

驀地，有人碰了下她的胳膊。

她詫異地擡頭，慕锟沖她挑了下眉，他放了一樣東西在她的桌上，接着便若無其事地走了。

他動作很快，周邊同事都沒發覺。

只感覺他步态緩慢地走過去了。

簡涵掃了眼他的背影，忙低頭看他給自己的東西。

六個紅潤潤的小果子，有點兒像櫻桃，鮮紅剔透，果形呈八字形分叉。

她不知道這是什麽東西，說是櫻桃又不像的。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唯恐同事看到，她忙收到一起，一股腦裝到了右側的抽屜裏。

她悄悄打開搜索網頁，在裏面輸入：像櫻桃的八字型水果。

在出來的一堆結果裏，她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杈杷果！

象征愛情的水果！

簡涵臉上有點兒燒，露出跟年齡不太相稱的羞赧。她像做賊一樣将杈杷果放到了抽屜裏。

一上午的時間，她始終心神不定的。

心裏面好像揣了一只小兔子，不停地蹦來跳去，擾亂她的身心。

慕锟送完杈杷果之後便毫無聲息的。

別的情侶會時不時地發條信息，表達一下愛戀的情緒。

可他沒有的。

手機裏一絲他的動靜也無。

要不是他今天特意送了杈杷果來，簡涵簡直懷疑他昨晚的試一試未曾說過，也或者說過之後又後悔了。

第一天在一起，不是應該做點兒有意義的事情嗎？

起碼日後回憶起來溫馨而甜蜜。

難道慕锟對自己只是心血來潮？

只是餐後甜點，偶爾才會想起？

簡涵這一天過得，表面看着情緒平和，沒什麽變化，但內心裏的思緒差不多跑了十萬八千裏，跟着唐僧去西天取經也快到地兒了。

下班後，她慢悠悠去公交站臺等車。

等車的時候，眼神不停地左瞄右瞄，期待看到慕锟熟悉的身影。手心裏還緊緊攥着那六個杈杷果。

公交車來了又走，連着過去兩班，她也沒有上車，一直站在站牌那邊，好像有所期待。

第三班公交車過來了，她望望左右，無奈地嘆了口氣，終于踏上了車。

車上人不多，她找了個靠窗的位置，頭倚着車窗，表情失落極了。

叮咚，包裏的手機忽然震了下。

她臉上露出驚喜的表情，飛快直起身從包裏抓出了手機，迫不及待地點開屏幕。

表情接着垮下來。

是孫九斤的短信。

她表情失落地滑開。

孫九斤：我知道了。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或許也表明了孫九斤失落無比的情緒。

簡涵重新倚到車玻璃上，眼睛無神地望向窗外。

內心的不确定感像雜草一樣，瘋狂地上竄。

她是不是不該答應他？

車子到站了，簡涵雙手抓着包包，匆匆忙忙下了車子。

因為錯過了之前的兩輛班車，她今天回來的有些遲，往常到家的時候天還亮着，但今天不同，上車的時候天色還亮一點點兒，可下車的時候，夜幕已經降了下來，街上的燈光已經全部亮起。

白天忙碌喧嚣的城市變得朦胧而不确定。

經過一段小小的上坡，本來肩膀垮着的簡涵，忽然挺起了身子，她目光堅定地望向前方的某個點，嘴唇使勁抿了抿，像是跟誰較勁一樣。

她眼睛使勁瞪了瞪，擡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自言自語：“我為什麽要如此患得患失？人生有什麽大不了的？我的人生活成這樣，還有什麽擔心失去的？”

她跺了跺腳，“既然不擔心失去，我又有什麽是不敢做的？”

情緒低落的簡涵，像是自己給自己打了一劑強心劑，她前所未有地堅定。

自我打氣之後，她深吸一口氣，從大包裏掏出手機，目光對着那個熟悉無比的號碼盯了足足有十秒，她手指重重地摁了下去。

摁完，她将電話放到耳邊。

等待的時間裏，她的眼睛不停地眨呀眨，再怎麽自我催眠，內心的不确定感還是存在的。

電話通了。

慕锟淡淡的聲音自電話那頭傳來：“回家了？”

“剛走到家門口，你在做什麽？”

“我跟客戶談點兒事情，有事兒嗎？”慕锟的聲音很正式，大概是顧忌旁邊的客戶。

“沒事，”簡涵的聲音軟了下去，“我就是想你了，聽聽你的聲音。既然你在忙，那就忙吧，等你有空了再聯系。”

簡涵的聲音有些發顫，但還是将自己想說的話說了出來。

慕锟：“……”

他好像不太适應簡涵親近的語氣。

簡涵臉色燒成了一團紅布，她慌亂地挂了電話。

第一次做這種主動向男人示好的事情，她不太适應，但又覺得自己做的是對的。

他給了讓她靠近的機會，她為什麽不能大大方方地抓住？

想到這裏的簡涵，腳步一轉，随手在路邊攔了輛出租車。

她目标明确地去了購物大廈的名品店。

名品店裏的美衣琳琅滿目，簡涵是第一次親身走進來，以前就只是在門外看一看，連進來的勇氣也沒有。

名品店裏的衣服少則萬兒八千，多則幾十萬。是她無論如何也消費不起的。

簡涵挺直了脊背，慢慢踱步進去。

店員很會察顏觀色，兩名女店員眼神均在簡涵身上掃了圈，矮個女孩剛要上前服務，高個女孩不屑地搖了搖頭，壓低聲音說道：“就是個來過眼瘾的。”

矮個女孩認同地點了點頭，往前傾了一半的身子又慢慢收了回去。

簡涵将這一幕盡收眼底，臉上并無表情。

看人下菜碟，這個世界再現實不過了。這兩名店員的行為也在情理之中。

她沒有在意那兩個店員，而是認真浏覽這些漂亮的衣服。

細細地從這頭浏覽到那頭。

最後在一件黑色的禮服面前停下腳步。

禮服的價格标簽挺醒目的，十八萬。

簡涵盯着看了一會兒，慢慢掏出手機。

這次，慕锟的聲音比剛才柔和了不少，“我馬上過去找你。”

簡涵眼睛亮了下，“我現在在購物大廈的名品店，”她語氣很坦然，并不藏着掖着，“這裏有件禮服太漂亮了。可我穿得太寒酸，連試一試的勇氣都沒有。你可以來一下嗎？起碼你站在我旁邊，我有勇氣試一試，也有勇氣只試不買。”

她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不是為了刷他的卡，而是為了，讓他給自己勇氣。

說完，她屏氣凝神地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