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仇得報

“娘娘，藥已經送過去了。”一個身穿碧綠色宮裝的女子跪在地上，表情恭謹地說道。

半響無人說話，過了很久以後，一個妩媚慵懶的聲音響了起來：“他喝下去了？”聲音的主人似還沉浸在剛才的夢境之中，聲音中帶着三分沙啞，偏生讓人想看看，這聲音的主人究竟是怎樣的風流。

然而殿中宮女皆袖手垂目，如同假人，沒有絲毫動作。

只有跪在床前的女子像個真人，聽見問話，她連忙答道：“劉侍衛他們挾着，奴婢親手喂下的，總共六碗藥，雖說灑了些，但大多還是喂下去了。”

一聲嗤笑響起，讓人幾乎能想象到那宜笑宜嗔的臉：“他可清醒些了？”

“清醒了許多，還……”女子有些不安地擡頭，卻不敢說出剩下的話了。

“他罵本宮了？”

沒有人說話，可聲音的主人卻好像得到了答案。又是一聲輕笑：“看來是真的清醒了。”

“正好，本宮也要去和他道個別。”

話音剛落，原本像是假人一樣的宮女全都活動了起來，兩人上前拉開了一寸千金的绡金紗帳，一只手從帳中伸了出來，瓷白細膩，玉骨雪膚。

一人連忙上去扶住了那只手，接着，一張可以令日月失色的臉露了出來。彎彎的柳葉眉，潋滟多姿的眼睛，下面是高挺的俏鼻，最後才是粉嫩的櫻唇。

這張臉一出現，整個大殿似乎都明亮了一些。

然而，卻沒有人擡頭去看那張妖豔柔媚的臉，所有的宮女都在進行着自己手上的工作，就算是剛才跪在地上的女子，此刻也退到了一旁，低眉斂首，靜待她們忙碌。

淨面上妝之後，一個宮女微微彎腰，開口問道：“娘娘，要換哪套衣裙？”

被喚作娘娘的人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面前的銅鏡，轉頭看向了大殿的一角，那裏懸挂着一件流光溢彩的衣裳，但那式樣，卻是鳳冠霞帔。她眼中閃過一絲傷痛，開口道：“就它吧。”

她是當今淑妃，皇上欽賜賢良淑德的名號，卻是被百姓唾罵的奸妃，她令朝野傾蕩，民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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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又如何呢，淑妃曬然一笑。

宮女點點頭，服侍她換上了那一身鳳冠霞帔。

淑妃看着鏡中的自己，鮮紅嫁衣，玉白面龐，若不是在這昏暗的大殿之中，怕是像極了那将要出閣的新嫁娘。

當年二姐沒來得及穿上這身衣裳，自己如今要替她穿一回，待到大仇得報，地下相聚，也好拿來說道說道。

她微揚紅唇，露出一個豔麗無匹的笑容來。嫩白的指尖從霞帔上的蹙金繡雲霞翟紋一路摸到底下的碧綠玉墜，似乎真的是新嫁娘在欣賞自己的喜服。

“你們走吧。”似乎是有些厭倦了，她的手終于從衣服上拿開，自然垂下，掩在寬大的衣袖中，“等他們闖進宮了再走就晚了，帶些銀錢防身，這宮中看上了什麽，拿走就是。”

聽了她的話，宮女們不再遲疑，最後給她行了個禮，便輕手輕腳地往外走去。不多時，殿中就只剩下三人。

淑妃轉頭看向那個一開始跪在床前的女子，開口道：“你在等你主子？”

女子心中咯噔一聲，微微遲疑了一下，不知該不該爽快承認。

淑妃卻接着說道：“去別處等吧，小心別被當成宮中的人殺了。”

說着，淑妃看向另外一個留下的宮女：“采荷，你不走嗎？”

采荷搖搖頭，柔聲說道：“奴婢跟着您。”

淑妃無奈道：“我是去送死，你又何必……”

“黃泉路上，奴婢還要伺候娘娘。”采荷一臉的堅定。

淑妃便也不再勸阻，擡腳跨出了殿門。

正德殿乃皇宮正殿，淑妃還是第一次來到這裏，以前的她，是沒有資格的。至于現在……淑妃擡頭看了一眼貴氣逼人的正德殿三個大字，嘴角微翹，帶着采荷走了進去。

這裏是皇帝上朝的地方，若是在以往的這個時候，這裏應該站滿了大臣。然後皇帝端坐龍椅，太監尖聲喊一句：“上朝——”

如今這殿中站着一人，另有四五人散落在他周圍，似乎在防止他做些什麽。

随着淑妃帶着采荷走進來，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看向她們。

“闵淑彤！你這個賤人！還我江山！”被圍在正中的那個人紅着眼睛大吼道。

可惜淑妃，哦不，闵淑彤聽見了只是淡淡一笑道：“皇上怎麽那麽大脾氣！”

“賤人！賤人！你不得好死！”皇上恍若未聞，自顧自地喊叫着，要沖向闵淑彤。

但他沒走一步，便被人制住了。

闵淑彤見狀微微一笑，看向制住皇上的人：“你們先走吧，再過一會大軍就該進來了。”

為首的侍衛似乎想說什麽，但是看了闵淑彤一眼，只是沖她一抱拳。

“等等！”闵淑彤似乎想到了什麽，開口叫住侍衛，走過去拔出他的劍，這才滿意地說道，“走吧。”

闵淑彤提着劍，走向死死瞪着自己的皇帝。采荷跟在她身後，只有在經過侍衛首領的時候，微微頓了頓腳步。

“劉瑜，看到你現在的樣子，我很開心。”闵淑彤走到皇帝劉瑜面前，微微擡起了頭。

她面前的劉瑜穿着一身皺巴巴的杏黃色衣裳，頭發亂糟糟地披散着，看上去哪裏像是皇帝，根本就像是個乞丐。

看見劉瑜這個樣子，闵淑彤臉上的笑容也真實了一些：“我闵家上下一百七十三人血流成河的時候，我就在想着這一天了。你得到了你夢寐以求的江山，然後你親手毀了它，這個回禮，你喜不喜歡？”

聽見闵淑彤的話，劉瑜目疵欲裂，忽然張口吐出一口鮮血。

不知什麽時候，殿中侍衛已經盡數離去。殿中靜悄悄的，回蕩着闵淑彤的聲音。

“哈哈，你氣死了你的皇祖母，親手害死了你的生母，寵信奸妃，苛待百姓，昏庸無道，亡國之君。從今天開始，就會沒有大越國了。對于這個結果，你滿意嗎？”闵淑彤笑着看向劉瑜，側臉仿佛散發着光芒。

等了許久，劉瑜卻只死死地瞪着闵淑彤，沒有再開口說一句話。

闵淑彤毫不在意：“我很滿意，我想爹娘他們，也很滿意。”說着，闵淑彤看向劉瑜，“現在只剩下你了，劉瑜，只剩下你了。”

劉瑜突然開口說道：“你給我下的究竟是什麽毒，我怎麽會活成那個樣子？！”

闵淑彤似憐憫似好笑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舉劍便刺。

劉瑜到底是曾經做過皇帝的人，在這個時候仍然沒有放棄，拼着腹部被刺上一劍，兩手往闵淑彤脖子上掐去。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采荷突兀地擡起頭，右手微微動作，兩只飛镖就飛向劉瑜，一左一右，正好釘住他兩只手。

做完這一切，采荷又垂下頭去。

劉瑜眼中緩緩流下兩行血淚，嘴裏發出赫赫的聲音。

闵淑彤充耳不聞，笑容溫柔：“一百七十三口人呢，你可千萬晚點死。”

……

劉瑾進門時看見的是這樣的一副景象，一個女子雙手舉劍，一下下刺進自己身下人的胸膛，嘴裏還數着數，她身下的那人早就沒有了呼吸，看她刺的次數，恐怕就是将那人剁成肉泥也綽綽有餘，

她身上穿着一身大紅色的霞帔，上面血跡斑斑，她并未帶鳳冠，看見劉瑾進門，只擡頭看了他一眼，手下動作依舊不慌不忙。

最後一下刺完，闵淑彤舒了口氣，将劍從劉瑜胸口拔.出.來，眼中帶着欣慰的笑意：“終于完了。”

将手中的劍在衣服上擦拭幹淨，她擡眼看了看劉瑾，眼中似有不滿，開口呢喃道：“真慢。”說着，将劍橫在了脖子上，一抹。

不遠處的采荷也拿出一只匕首，抹了自己的脖子。

劉瑾不費一兵一卒，就占領了皇宮。

他下馬走到那個眉目如畫的女人面前，看了她一眼，心裏突然有點不是滋味。

……

大越國君劉瑜，昏庸無道，寵信奸妃，致舉國上下民不聊生，其弟劉瑾，上孝下賢，文才武略，衆舉而立為皇。

闵家淑彤，不賢不孝，不貞不娣，禍亂國祚，一代奸妃，天地不容。斃于正德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