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4)

的一句話，差點腳都站不穩，轉身看看尚音，又轉身看看冥懸鏡裏夏俞觞的痛苦的嘶吼，那被高高吊在城牆上的劉裳殊和上官珺覓，他們眼裏的痛苦，深深的刺痛了烨帝，他也看見阿音眼裏蓄起的淚。

那一刻，烨帝是恨自己的。

可是他知道，自己別無選擇，那是他的責任。

自己當年在人世間歷劫難的時候，也曾如現在的夏俞觞一般經歷着各種痛苦和折磨。當年的一幕幕場景，現在依然歷歷清晰在目，仿若昨日。烨帝記得自己高中狀元的時候，滿心歡喜的回家去見阿音，可是才到家門，皇帝賜婚的聖旨就到了，皇上賜婚是無上的榮譽，爹高興的宴請全城百姓。那時候，他看見躲在門後的阿音，暗自垂淚，縱然現在想起，心裏還是撕裂般的痛。

阿音，所有的，我都不曾忘。惟願在你眼裏，我不是一個冷漠絕情的人。

進攻的號角聲再次吹響！

烨帝站在冥懸鏡前，心裏亦開始緊張起來。身旁是帝後，神色裏也布滿擔憂。衆位神仙，按照長次順序依次排列，遠遠的一直排列到淩霄殿前，尚音在衆神仙之側，看不出什麽表情，只是緊緊盯着冥懸鏡裏。

當夏俞觞看見再次被吊起的娘前，還有，一同被吊起的上官。心裏痛楚的都要将他整個人燃燒起來。那城牆之上的兩個人是他的命！他可以為這天下百姓放棄自己的性命，然而城牆之上的那兩個人，卻不可以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夏俞觞給柳曳使了個眼神，柳曳下令“放箭”，城牆之下，隐匿在十萬大軍裏的一百個箭法精準的士兵，同一時刻放箭，城牆之上，本以為勝券在握的九王爺并未料到夏俞觞敢放箭！慌忙躲到一側，并竭盡全力的吼道：“進攻！放箭！”

頓時萬箭齊發！

同一時刻，城牆腳下的夏俞觞從馬背上一躍而起，向着城牆之巅的兩個女人飛奔而去！

就在夏俞觞一躍而起的那一刻，所有的人都驚呆了！

衆人誰也沒料到夏俞觞會在一片箭雨之中，竟然會不顧一切的去城牆之上救人。就連柳曳也不曾料想，更是出乎九王爺的意料。

然而，更讓衆人驚呆的一幕出現了：那騰飛的青灰色身影，在騰飛的瞬間，居然幻化成一條閃着刺目磷光的巨龍！迎着皚皚白雪，和耀眼的金色陽光，在半空之中騰躍！

所有的人都呆立在遠處，被石化般，看着這一條騰飛的巨龍。

柳曳突然想起那日在山寨時恍惚間也是看見一條龍，今日再現，終于明白不是自己花眼，而是在天聖國的龍真的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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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王爺一瞬間也如同被人下了魔咒一般動彈不得，一動不動的盯着天上騰飛的巨龍，原來真龍天子并不是傳說，今日所見，實實在在就是一條真龍！天子！那一刻，他終于承認，自己，敗了。誠如秦澤所說，這大沣朝終是要結束了。

滿城百姓，在看見空中巨龍時，紛紛跪倒在地，磕頭，祈福，他們終于看見了希望，看見了所有的痛苦要被終結，看見了幸福生活的開始。

而冥懸鏡前，烨帝，帝後，尚音，以及太上老君，如來佛祖，亦是驚訝的不能言語。皇子在世間以凡人之身歷劫難時，從未曾現過真身，幾千年幾萬年來，從未曾！那一刻，他們終于相信，堯舜玉，這天庭的最後一位帝王，他有能力執掌天庭！千秋萬代，做最後的帝王！

巨龍在半空中騰飛盤旋将近一刻鐘，然後落到上官和劉裳殊面前，将他們從城牆上解救下來。

夏俞觞此時已經恢複人形，然而衆人還陷在剛才的情景之中，未恢複神智。

九王爺恍恍惚惚間，見夏俞觞已經将上官珺覓和劉裳殊解救下去，見夏俞觞又恢複人形。不死心的還想做最後的掙紮：“放箭！放箭！準備放箭！”

就在九王爺下令的一瞬間，就在将士們剛剛拉門功準備放箭的一瞬間，城門，緊緊關閉的城門，卻緩緩拉開了！

是秦澤！

自己扶持了二十年的皇帝—秦澤！

當看清拉開城門的人的時候，九王爺覺得身上的最後一點力氣也用光了。終于頹然的癱坐在城牆下。

十萬大軍浩浩蕩蕩的揮舞着刀劍，吹響進攻的號角聲，如同開閘的洪水一般，湧進城中！

城裏的士兵見将軍已經攤到，無人指揮，紛紛繳械投降。

家家戶戶敞開大門，歡迎着拯救他們于水火之中的十萬大兵。

勝利的歡呼聲一時間在整個天地間回蕩着！滿城的百姓，滿城的士兵，都在街上歡呼着，叫着，笑着！

大沣朝二十年的□□徹底宣告結束！

天庭之上，冥懸鏡前的烨帝，眉眼都笑開了：“我皇兒果然是真龍轉世！果然是我天庭最後的帝王！今日，讓我們為這帝王，歡呼，設宴！”一時間，天庭之上仙樂頓起，一派祥和歡樂的景象自不必說。仙女們着輕盈的裙衫，翩翩蕩起歡快的舞蹈，彩練飄飄，雲霧缭繞，滿天綻放起五顏六色的花朵，翩翩，袅袅，淡淡，濯濯，美得無法描繪。

烨帝于熱鬧的身影中尋找到獨自靜坐一隅的尚音：“阿音，他成功了，我真替他高興。”

“烨帝，我也替他高興，也替你高興，更替這天庭高興。我們會有一個偉大的帝王。”

“阿音，你還恨我嗎？”

“不。早就不恨了。我只求烨帝，以後能不再阻撓夏俞觞和上官珺覓，讓他們兩人，度過這凡人一世。縱是神仙，縱是帝王，他也不應該絕情絕愛。”

“阿音......你是說我絕情絕愛嗎？”

“......”

烨帝看着尚音沉默的轉身離去。她還是在恨，恨自己的絕情絕愛的冷漠。只有自己知道，自己從未曾放下過那個人，千年以來，從未曾。恍惚間，又見到昔日，圍繞在自己身邊，陪伴自己青燈苦讀的那不谙世事天真無邪的少女：“少爺，你教阿音寫的這個是什麽字？”“這個字讀做癡。”“是什麽意思呢？”“意思就是，阿音你要永遠陪在我身邊，因為我對你的感情已經成癡，你若離開，我便成了真正的癡傻之人。”“少爺，你說什麽呢。”面前的少女，羞紅了臉頰，低下頭，再不敢擡起。

阿音，你若離開，我便成了真正的癡傻之人。所以，不管何時，請你一定要伴在我左右。

皇宮內，今夜，也注定要是一個徹夜歡樂的不眠之夜。

夏俞觞、唐七、柳曳、柳轍四個人舉杯，暢飲，二十年的準備，終于成功！

宴會之上并無劉裳殊。此時她正秦沣的靈位前，訴說着這二十年的離愁別緒，她要告訴他，她想念他。她要告訴他，他們的兒子成功了。她要告訴他，當年對他的所有承諾，她都要已經做到。她要告訴他，她想去陪伴他。

宴會之上也并無上官珺覓和小蜻蜓，還有哈薩公主唐婉青。此時三個人正在方寧宮，靜坐桌前，細細交談着。

“上官姐姐，你可好，我很想念你。我和俞觞哥哥，還有唐七哥哥都很想念你。”小蜻蜓抱着上官珺覓嗚嗚大哭，又變成當年那個任性的小孩子。

“小蜻蜓，短短半年，你已蛻變成這般精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再過幾天，去丞相府上提親的人就快踏破你家的門檻了。”上官從不知曉先帝遺诏之事，所以才會說這般話。

不只是發髻的關系，還是着裝的原因，小蜻蜓确實不似當年那般孩童模樣。柳家有女初長成，回眸一笑百媚生。現在的小蜻蜓容貌清純，眉眼嬌媚。

“上官姐姐，你又取笑我......任這皇宮裏的三宮六院七十二嫔妃，恐怕也沒有一個人比得過你。”小蜻蜓說着，卻也因上官剛才的話忍不住臉紅起來。

兩人又彼此說笑了一陣，才忽然驚覺忽略了身邊的哈薩公主。

“還請公主見諒，我和妹妹好久不見，不自覺的話就多了。公主從哈薩跋山涉水，遠道而來，這般盛情，實在是讓天聖國數千萬子民感激不盡。”上官微微颔首，以示對公主的尊敬。

“原來上官小姐就是那位讓唐七公子念念不忘的人，今日有緣親眼目睹上官小姐的芳容，婉青實在是自愧不如。”唐婉青一直在打量上官珺覓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內心也忍不住感慨，這樣一個容貌傾城，談吐得體，舉止典雅的女子，自己怎麽比得上。

“公主你......”上官和小蜻蜓都不知道這哈薩公主與唐七之間的事情，今聽完唐婉青的一段話，才了然于心，方知這哈薩公主是為唐七而來：“公主你誤會了，我與唐七公子，只是朋友，并無其他。”上官像是解釋一般說到。

“上官小姐，唐七公子對你一往情深，還望你不要負他。我不知唐七公子與上官小姐之前有過什麽誤會或者傷害，唐七公子在哈薩救我，被毒箭所傷，差點喪命，昏迷的二十天，嘴裏一直在叫着上官小姐的名字。婉青自知配不上唐七公子，還望上官小姐能夠珍惜，唐七公子是一個重情重義的好人。”唐婉青幽幽的說着，心中雖有不甘，但是這番話卻說得異常誠懇。

唐婉青的話讓上官和小蜻蜓都呆住了。唐七從未說過對上官的情意，所以，上官一直當唐七是朋友。

“公主......我......”今聽完唐婉青的話，上官突然想起那日，自己向唐七訴說苦惱的時候，唐七的異常，還有以前種種被自己忽略的細節，現在聯想起來，也就都明白了。

上官突然見覺得心裏很難受。因為唐七不曾說出口的愛，也因為自己并不能回報這份愛意的殘忍。

上官覺得很愧疚，自己一整顆心都放在夏俞觞身上，為他哭，為他笑，因他而喜，因他而悲。甚至剛才唐婉青在講唐七對她的感情的時候，她還在想今日城牆之上夏俞觞真龍現身，站在自己面前的時候，眼裏似有千言萬語般，看着她的眼睛：“珺覓，別怕，我來了。”只一句話，就讓她淚如雨下。上官因為這樣喜歡夏俞觞而對唐七越發的愧疚。

“原來唐七哥哥對上官姐姐一往情深，只是他從未說起過。”小蜻蜓說着，心裏想着，唐七之所以從未表露心跡，大概是想成全夏俞觞和上官珺覓兩個人吧。那自己呢，自己是否也該退出來，成全他們兩個。可是又有誰來成全自己呢。

方寧宮裏，漸漸陷入沉寂。三個人突然不知道說什麽。于是借着一盞殘燭的微光，各自想着心事。

那一夜，萬家燈火，二十年來，第一次亮得如此肆無忌憚。

那一夜，天上人間，千萬年來，第一次因同一個人同一件事，歡欣鼓舞。

那一夜，夏俞觞醉了，終于等到那人。

那一夜，唐七也醉了，終于見到那人。

那一夜，柳曳醉了，終于有勇氣承認一件事。半夜時分，已經醉得酩酊的柳曳向着怡紅院的方向而去。

那一夜，上官無眠，自己與夏俞觞，該怎樣繼續，橫亘在他們之間的是一個朝代的興滅，自己尚且是他名義上的皇嫂。

那一夜，小蜻蜓無眠，夏俞觞今日見到上官時，無一言，勝千言，只消一個眼神，兩人之間的情意任誰都看得出。自己這個先帝遺诏中的皇後，又該何去何從。

那一夜，唐婉青無眠，如果說等待是有生命的，那麽就讓她陪着等待一起終老。今日，見那人一眼，見他望向上官眼裏的情意，任自己怎麽努力也不可能得到。

那一夜，劉裳殊無眠，支撐了她二十年的堅持和承諾，這一刻全部放下，那麽接下來，自己還要靠着什麽繼續活下去？

那一夜，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有人在老去，也有人在出生，但是每個人心裏都清楚，過了那一夜，很多事情都将終結，很多事情都将開始。

一個新的朝代的到來，一個新的君王的出現，百姓惟願他，愛民如子。而他，定不負所望。

作者有話要說：

☆、我只想立她為後

公元489年，天聖國，二十年零一個月的大沣王朝宣告結束。長達二十年之久的秦家□□王朝宣告結束。

夏俞觞建立的新王朝：天佑朝。

改國號：天禧年。

柳轍被封為護國公，授予最高榮譽。柳曳晉升為兵部侍郎，手握兵權二十萬。唐七晉升為禦前統領，負責整個皇宮的禦林軍調動與宮中安全。

前朝罪臣，九王爺秦棣，實施□□，增加賦稅，常年征兵，致百姓流離失所，乞丐遍地，街頭橫屍。于天禧一年，冬，新朝建立第二天，斬首。人民奔走相告，殺豬宰羊，以示喜悅。

前朝臣子，因與九王爺聯手實施□□，貪污受賄，欺壓百姓等一系列罪名，貶為庶民。兵部侍郎、禮部侍郎等六位罪名深重者，被斬首，家人流放。

前朝皇帝秦澤，夏俞觞念在與其兄弟一場的情分上，饒其一死，關押在大牢裏。

前朝遺妃，全部遣散。只除賢妃娘娘，因她誕下皇子。淑妃娘娘，正在寺中，遂于天佑朝成立之日，已剃度。還有惠妃娘娘，被禁锢在方寧宮中。

天禧第一年，新朝皇帝，诏書：願天下有識之士，共赴皇城，參與國事，造福百姓。寒窗苦讀數十載的文人學子，紛紛踏上進京趕考的路途。

同一年，國庫裏的銀兩和糧食四分之三都被送到全國各地洪澇災區和幹旱災區。

同一年，新朝皇帝，诏書：與鄰國高麗國、哈薩國、天奴國、東瀛國等周圍十一個小國實施不侵略的友好政策。不出兩年時間，四夷來朝，萬邦來賀，推崇天佑朝為“大□□”。

唐七一路沉默。唐婉青亦不語。連天上的雲彩似乎都不願動了。靜默的注視着行走着的兩個人。

兩人默默的走着，出了京城，一路向西。

待到分割峰腳下的時候已是日落時分。

分割峰此時已被白茫茫的大雪覆蓋着。不見悲喜，亦不見哀愁。

唐婉青惟願這條路長一點，再長一點。卻也還是走到了盡頭。那麽自己與身旁這人今世的情分似乎也就走到了盡頭。

“唐七公子，不必再相送，就讓我們在這分割峰腳下，就此別過吧。”

“公主的情意，唐七會銘記一生。公主，請受唐七一拜。”

“唐七公子快快請起。公子救我一命，我現在算是來報答公子的救命之恩，公子實在不必感謝我。”

“公主，若日後有需要唐七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唐七願意為公主赴湯蹈火。”

唐婉青眯眼看着眼前神色嚴峻的男子，不禁掩口輕笑：“唐七公子，我們之間雖無夫妻情分，但我願意做朋友。唐七公子若真心喜歡上官小姐，就不要把自己的心意藏起來，告訴她。”

聽完唐婉青的話，唐七臉上閃過一絲難掩的苦楚：“得公主這樣的朋友是唐七的福氣。上官珺覓，我願意一輩子守在她身後，只要她開心，她喜不喜歡我，都沒有關系。”

揚起一陣北風，吹亂了唐七額前的一點須發。說好只做那人的朋友，可是聽完唐七這樣一番話，還是忍不住想哭。

“唐七公子，為何我沒有早一點遇到你。如果可以，我也願意做你身後的那個人，不求你喜歡上我，只求你一直開心。”

“公主，唐七受不起這番情意。公主金枝玉葉，定會遇見一個真心誠意喜歡公主的人。唐七希望公主能早日找到自己的幸福。”

“好。那......我走了。唐七公子。再會。”

“公主，一路保重。”

“嗯。”

唐婉青帶着兩萬士兵，沿着山路，向着分割峰上攀登，不知是風太大，還是天太冷，唐婉青只覺得眼淚一直不受控制的往下流，臉上凍得涼涼的。心裏也一陣陣的酸澀。唐七，此番別過，我們是否還能再見面？

唐七，我只願你能，一世開心。

夏俞觞登基第一天。

自那日城牆上将其救下之後，到其登基之日，十日。夏俞觞一直未曾再去找過上官珺覓。只将她安放在原來的寝宮：方寧宮之內。說是安放，實際是禁锢。外面侍衛把守，不讓其出屋半步。

上官珺覓夜夜獨坐方寧宮，既盼着夏俞觞能來，又害怕見到夏俞觞。

直到昨日，賢妃娘娘來到她的寝宮，曾經在這後宮之中呼風喚雨、只手遮天的賢妃娘娘，如今也只是一個失了所有的貧民，父因罪名深重已被斬首，家人遭遇流放，只于她一人還有尚不懂事的小兒子。

那日賢妃娘娘曾在方寧宮外跪她：“妹妹，希望你能原諒我往日的所作所為，無論如何，放我兒一條生路，他還只是一個孩子，他什麽都不懂。求你，求你。”那樣一個高高在上的女人，今這樣低聲下氣的哀求她。

“姐姐，恐怕我也無能為力。而今我被禁锢在這方寧宮，半步都走不開，宮裏發生什麽事情我都不知曉。”

“妹妹，你一定要幫幫我，只有你能幫我，皇上他已被關進天牢，新皇明日登基。定不會放過我兒，我苦命的兒，我只求放他一條生路，只願他做一個普通農家的孩子，平安長大。求妹妹你能成全我。”

上官思索良久。

第二日，上官珺覓剛踏出方寧宮，就被門口的侍衛攔下：“皇上有令，惠妃娘娘不得踏出方寧宮半步。”

“請你幫我轉達皇上，我有事要見他。若他不見我，我就一直在這方寧宮門口跪着。”說完，頓時跪在青石板上。

臘月裏，天寒地凍，前幾日的雪還沒完全融化。只一會功夫，上官就感覺膝蓋已經凍僵麻木的不似自己的膝蓋。卻依然咬緊牙關，跪着，一動不動。

門口的侍衛知今日新皇登基，亦知這前朝遺妃惠妃娘娘很重要。猶豫再三，終是匆匆向前殿走去。

皇帝正在行登基儀式，侍衛不敢打擾，只将此事耳語給唐七就匆忙退下。

待皇帝行完各種儀式之後，已是一個時辰之後的事。

“俞觞，上官她......你準備把她怎麽辦。”唐七試探着問夏俞觞。

聞言，夏俞觞臉上突然閃過一絲痛苦的糾結。這幾日，他夜夜徘徊在方寧宮外，待裏面的燈熄了之後，方離去。那人，那個他日日思念的人就在裏面，可是他卻不敢靠近。他不知該怎麽面對她。

“唐七，我能把她怎麽辦。我不知道。你可不可以告訴我，我該把她怎麽辦。她是我哥哥......的女人。”

唐七看着夏俞觞臉上的痛苦的神情，甚是不忍心：“俞觞，我明白你，剛才侍衛說上官她跪在方寧宮門口，想要見你。俞觞，既然還愛，就不要互相折磨。”唐七說完之後，離開。留下夏俞觞坐在椅子裏長久的沉默。

上官珺覓，我該拿你怎麽辦。

待到夏俞觞來到方寧宮的時候，已将近日落。随着一聲犀利的喊聲：皇帝駕到！

上官看着那人向着她的方向走來，他終是來了......

“上官珺覓拜見皇帝，願吾皇萬歲。”上官珺覓說着，将頭俯下，觸地。

看着那個跪在地上的瘦弱的身影，夏俞觞的心裏一陣陣不忍。他差點控制不住自己，差點就要将那人緊擁在懷。可是所有的沖動都在上官珺覓的那一聲“上官珺覓拜見皇帝”被澆滅。夏俞觞因上官這一句冰冷的“皇帝”頓覺，心裏一陣凄涼。

“起來吧。要見朕，有何事。”口氣冰冷的不帶一絲溫度。

上官因這冰冷的口氣，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麽。愣了半天，待要起身時，卻發現兩腿早已麻痹，根本站不起來。

“扶惠妃娘娘起來。”夏俞觞的口氣依然冰冷，眉心糾結着，該死的，自己剛剛差點就要伸手了。

“是。”

待到幾個丫鬟将上官珺覓扶起來，帶到屋子裏坐下。

“皇上，上官珺覓是前朝遺妃，自知地位低賤，只希望皇上念在血緣親情的情意上，放過秦澤，還有他唯一的兒子。留他們一條活路。所有一切罪孽都是九王爺所為，秦澤他亦是被迫，他心性善良，也心系百姓，只是一直被九王爺壓制。小皇子今年才三歲，尚不懂事，希望皇上能放過他們。”

良久的沉默。

讓人窒息般的沉默。

連空氣似乎都靜止了。

上官珺覓一直不敢擡頭看那人的眼睛。

不知道過了多久，頭上終于傳來那人的聲音，卻冰冷的如同外面的冰天雪地：“上官珺覓，你在外面跪了一天，你要見我，只是為秦澤求情，在你心裏，到底還有沒有我，還是，你已經愛上了他！”

“皇上......”上官不知該說什麽。擡起頭看着夏俞觞憤怒的眼，明明愛得都快要窒息了，現在面對那人的責問，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而上官的沉默，在此時夏俞觞看來，倒似乎是默認。

“上官珺覓！你......你......你究竟有沒有心！你究竟愛沒愛過我！你是不是還要求我成全你們夫妻二人，讓你們團聚，共享天倫之樂！”空蕩蕩的屋子裏，只剩夏俞觞憤怒的咆哮聲，回蕩着。

“皇上，我......我只是......”上官珺覓語帶哽咽，卻再也說不出口什麽。她想說，俞觞，我只是因為愛你，才不想讓你手弑親兄，将來有一天後悔，我只是希望你能放下過去，我只是希望能和你以後好好的一起走下去......

在夏俞觞憤怒的離去，上官珺覓的臉上才緩緩流下兩行清淚。

是自己想得太簡單了。兩人之間橫亘着太多東西，又怎麽能好好的一起走下去呢......早在自己嫁給大沣朝皇帝秦澤的時候，兩個人之間就已經徹底結束了......這樣的結果自己早該認清，為何還有執迷不悟呢，為何還要有所期待呢......

禦書房裏的殘燭亮了一整夜。守夜的太監将火盆裏的火添了又添，直到黎明将至，皇帝才紅着眼睛離去。

衆人只道皇帝心系天下，時時刻刻為這天下百姓操心。

唯有唐七既心酸，又無奈。夏俞觞，他最重要的朋友，兄弟。上官珺覓，他這一世唯一的至愛。這樣的兩個重要的人，痛苦，他亦痛苦。

半月後，皇上下令斬殺了秦澤和未滿三歲的小皇子。

新朝成立，新皇登基之日，在他榮升為兵部侍郎的第一日。

柳曳從未這般緊張，當他看見“怡紅院”的牌匾時。

這麽長時間，一直不确定自己的心意，原以為自己只是對這樣一個容貌不出衆卻才華驚人的女子只是一時好奇，原本以為自己萬不會與一紅塵女子有何關聯。然而，在一次又一次的将自己置身于刀劍的危險之中，在一次一次的靜谧的夜晚對那雙眼睛的癡迷的想念之中，柳曳終于承認，自己已經愛上那個叫做“如夢”的女子。

管他什麽的容貌，地位，自己的心裏最清楚自己想要什麽。今日，他就要告訴她，他要和她在一起。

懷着莫名的緊張，激動的心情，柳曳終于踏入這他曾在往日無數次踏進的怡紅院中。

“呦！柳大人。姑娘們，趕緊來給你們的柳大爺道喜。恭喜柳大爺晉升為兵部侍郎！”

“花姐，你說笑了。柳某實在不敢當。”

“柳大人，你為這天下百姓所做的一切，我一介歌舞女子，實在是沒有資格評論什麽，但是，我也曾是一個普通的農家女子，爹娘疼愛，若不是生逢亂世，也不會淪落成紅塵女子。只怪花魁命苦，沒有等到今日。不過花槐真的很感激大人，至少以後，受苦受難的人會越來越少。”

看着眼前這個年輕女子，一改往日風情萬種的老鸨形象，像一個普通女子一樣，紅着眼眶述說情懷的時候，柳曳的心裏真的很感動，也為自己所做的一切，感到值得。

誰人言：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商女亦有商女的無奈和悲哀。

“花姐，你的話，柳曳記下了。以後，我會時刻銘記自己的職責和使命，保衛天下太平，不再讓百姓受戰亂之苦，離別之傷。”

“謝謝大人......”那些往日裏花枝招展，看似無情的紅塵女子，紛紛拭淚。無端勾起自己的傷心往事。但凡家裏還能養得起，哪一個爹娘會狠心把自己的女兒賣到這妓院。

“花姐，如夢她......可好？實不相瞞，我今日來，是想為如夢姑娘贖身，還望花姐成全。”柳曳說着，将手中的五百兩銀票放在桌子上。

“大人......恐怕你來晚了......如夢她早在半月前就已離開怡紅院了。”

“什麽！？她去哪了？”

“她被九王爺的人帶走了。之于在哪了，我們也不知道。”

“九王爺為什麽帶走如夢？”

“這個，我們也不清楚......”

柳曳突然間意識到，九王爺曾連日派人跟蹤他，當然會知道他曾多日流連怡紅院和一個叫如夢的姑娘糾纏在一起，那麽，九王爺帶走如夢想必一定是想用來威脅自己。

想來，竟是自己害了如夢.......想到這，柳曳心裏的愧疚之情，快要将他吞噬。

如夢.......對不起，我還是來晚了.......

只是，為什麽，當日攻城的時候，并未見如夢，如若九王爺不是想要用如夢要挾自己的話，那他為何要抓走如夢？

當日攻下京城之後，九王爺第二日被斬首。所有家眷都被流放。而今，昔日裏燈火輝煌的九王爺府上，空空的，什麽也不剩下。只餘下空曠的大宅，似乎還在懷想着往日的奢華。

柳曳像個傻瓜一樣，在這空曠的宅院裏一遍一遍呼喊着“如夢”的名字，明知道不會有人回應他，卻還是不死心的一遍一遍的呼喊着，每叫一聲，心裏的痛就加深一點。

如夢，你在哪裏.......

為何自己不早一點去，為何自己不早一點帶走她，為何自己不早一點承認自己愛她......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到底是為什麽？這些到底都是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柳曳痛苦的将眼前的酒一碗接着一碗的喝下去，一直到意識模糊，方才解脫般的倒下。

外面又飄飄揚揚的下起一場大雪。

新朝的第一場大雪。

瑞雪兆豐年。每一個人都在為這新朝的第一場大雪熱烈歡呼着，明日的幸福生活近的觸手可及。

只是，自己弄丢了重要的人，柳曳只覺心裏空空的只剩下痛楚和遺憾。

待到上官知道消息的時候，已是大沣朝皇帝秦澤和小皇子秦明被斬殺一個月之後的事情。

那日，上官珺覓正在窗前發呆。忽見外面幾個侍衛在追趕着一個瘋女人。待近一點的時候，上官才看清那是賢妃娘娘。賢妃娘娘抱着一個枕頭，一聲聲的呼喚着“明兒，明兒，我的兒......”

上官珺覓的心一下子沉到海底。

外面一片寧靜的雪白，此刻在上官眼裏，卻變得殘忍而冷酷。昔日那樣一張溫柔含情的眉目，現在想起來，卻變得異常的猙獰可怕。

夏俞觞，你連一個三歲的孩子都不放過。你為何如此殘忍。

那秦澤呢，上官突然不敢想下去，她害怕。

而今這方寧宮，已被完全的禁閉。無人敢靠近。只有上官珺覓和靈珊兩人。宮裏發生什麽事情，自然無人告訴她們。

上官珺覓和靈珊兩人，終日裏，相顧無言。

上官珺覓越來越沉默，幾日下來都不說一句話。

沒有人來看她，她也沒有再走出這方寧宮半步。

上官珺覓突然覺得難受，比之前嫁進這深宮宅院的時候還要難受三分。雖然不能在一起，但是那時候自己的心裏起碼還明确的知道，自己愛那個人，愛到骨子裏。而現在，當那個人雙手沾滿鮮血，成了一個冷酷絕情的君王的時候，自己還愛他嗎？

沒有人告訴上官，夏俞觞斬殺了秦澤和秦明。

上官珺覓甚至在想，是不是自己弄錯了，或許是小皇子不小心失足落水了，所以賢妃娘娘才會發瘋。夏俞觞并沒有斬殺他。自己寧願活在這樣的謊言裏，也不願接受那個自己深愛的人已經變成一個殺人兇手。

在這樣的憂郁與痛苦的糾結之中，上官珺覓病倒了。

靈珊急得六神無主，卻無計可施。而今這方寧宮俨然成了宮裏最無人問津的冷宮。

上官珺覓終日昏睡，再也沒有清醒的時候。

也好，這樣，就不累了，不痛了。

禦書房中。柳轍跪在夏俞觞面前。

“皇上，老臣知道，你心裏一直放不下上官公主。只是因她是前朝遺妃，是你名義上的皇嫂，還請皇上不要意氣用事，引起群臣不滿，更讓這天下百姓失望。”柳轍意味深長的語氣裏不無擔憂。

“朕知道。護國公，再給朕幾日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