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升鳳

于明蕭醒來的時候，看着碧藍的天空，差點以為自己上了天堂。

這是一片一望無際的曠野，地平線舒緩綿延，綿延到于明蕭看不見的遠方。太陽正在頭頂，暖洋洋的灑下來，不熱不涼，溫度正好。背後觸及到的是軟綿綿的青草地，輕輕一聞一股泥土的芬芳撲鼻而來。

很有風吹草低現牛羊的意境。

周圍很寂靜。

一切都是那麽的光明美好。

于明蕭坐起身來，第一反應是低頭打量自己。

衣物完整，布料光滑。

風格也很顯著，還是一身華服。

和曲桑在一起後，這只看起來無比直男的狐貍，突然迸發出前所未有的熱情，十分熱衷打扮自己的未來道侶，一天一套衣服不帶重樣的。

或許是天賦，曲桑的審美意外的不錯。

而又融合了于明蕭現代的記憶，曲桑親自設計的衣服相當超前，甚至稱得上獨樹一幟。

天生的時尚人士。

于明蕭現在身上穿的這套，就是曲桑最滿意的那套設計。

于明蕭小時候還能算可愛，長大後卻眉眼間都是英氣，很适合英姿飒爽的勁裝。

即使是對于明蕭最挑剔的妖穎，也不得不承認，于明蕭穿上曲桑設計的衣服，是屬于錦上添花。

于明蕭不醜，甚至稱得上很漂亮，但和曲桑比起來，那還是差遠了。

Advertisement

狐族族地裏倒是沒有反對的聲音——畢竟在他們看來，自家大王雖然美，但相對于狐族來說，腦子不太好使，能夠騙到于明蕭這樣智商超高，可以互補的道侶，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于明蕭對這些倒是無所謂。

她一心只有修煉——還有應付自己的粘人的男狐貍精。

于明蕭慢吞吞地起身，體內久治不愈的白煙在陽光下緩緩蒸發。

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這些白煙已經從丹田裏跑幹淨了。

——這身體還是原來的身體。

于明蕭感受着天地之力在體裏回流充盈，又肯定了一件事，這還是在那個玄幻得不科學的世界。

手撫上心口，劇痛的記憶深深印刻在大腦裏。

然而于明蕭身上卻一點傷痕也無。

種種奇怪于明蕭已經不想去深究，她抛下一切，深一腳淺一腳地邁開腿，準備丈量這個陌生的地方。

這樣的一片曠野靜悄悄的，一絲動靜也無，除了自己，于明蕭一只動物都沒發現。

此刻太陽處在正中間，分辨不清東西南北，于明蕭幹脆朝着一個方向慢慢前行。

修士不會感受到餓，卻會從食物中攝取天地之力，來進行微小的修行。

按照于明蕭看到的或真或假的傳記，不乏有大能以食入道，最終證道飛升的。

但是不吃飯也行，食物不是必需品，像于明蕭遇到的這種情況就是了。

她沒得吃。

牧草豐沛，但她又不是羊，能生吃草。

吃還是得講究一個享受。

就這樣無知無覺地走着走着，走到太陽在背後落下了，于明蕭發鈍的腦袋才想起來，日落為西。

那她一直悶頭走的地方就是東了。

感受不到餓，也感受不到累，最多眼睛看到同樣的風景有些疲勞，于明蕭一直走到了第二天早上。

太陽刺眼的光芒好像要把于明蕭給閃瞎，她不得不停下腳步休息一下。

這一坐下，她才發現旁邊好像……已經到了這片曠野的邊緣。

顧不得其他，于明蕭屁股還沒坐熱，整個人彈跳起來，朝那邊瘋狂跑去。

于明蕭沒有看錯，那就是除了淡綠色的其他顏色。

那片深淵一樣的幽藍色，那是海。

一望無垠的大海。

于明蕭怔怔地站在高高的懸崖上。

這些牧草連懸崖旁邊也不放過，茂盛得不正常，讓人根本看不到土地的邊界在哪裏。

如果不是于明蕭耳目聰明，她早就一腳滾下去了。

這道懸崖好像是豆腐被一刀切成了平整的峭壁，于明蕭一眼望下去，只能看見深不見底的大海。

浪花拍打在光滑的壁面，濺起的白色泡沫一波一波地褪去又湧上。

如果這大陸是正常的，那麽挨近海水的地方，早該被海水腐蝕才對。

腦子裏做無用功似的分析了半天，于明蕭幹脆坐下來開始修煉。

前面是大海的呼嘯，後面是草原的輕拂，天地之間只于明蕭一人。

日升月落。

周圍的草枯死一片，又迅速長出新的來。

重新把枯坐在原地的于明蕭深深埋住。

于明蕭的身形也在漸漸變化着。

十六歲的少女還有點稚氣，但日子一天天過去，身上的衣衫雖不見髒，卻也短了一截，變得不合身起來。

少女轉瞬間變成了二十多歲的女人。

于明蕭明明只是坐在一個地方，什麽也沒有做，但修為卻像開了挂噌噌噌地往上漲。

從築基到升風，于明蕭在腦海裏看到了另一片記憶。

一部老式電視機正在放映着畫面。

從第一視角看，曲桑真的很美。

妖異的紅瞳，如瀑的絲滑銀發，帶着淡淡暧昧緋紅的眼尾，目光看着她的時候，笑唇似勾非勾，一副情根深種不可自拔的表現。

他的笑，他的臉紅，他認真對着她說話的樣子，他努力讨好她的樣子。

一幕幕畫面從電視機上飛速掠過。

最終定格在千燈會的那個夜晚。

他說：“我喜歡你。”

她說：“我接受你的喜歡。”

契約達成。

于明蕭在心裏把曲桑叫做男朋友，曲桑對外說她是他未來的道侶。

不少人過來瞧了個熱鬧。

她見到了形形色色的物種。

曲桑把她帶去見了南風，那只慢吞吞的龜人形的時候，如果忽略那厚重的龜殼，他還稱得上英俊潇灑，是非常正派的帥哥，放電視劇裏能當武林盟主的帥。

南風一見面就說恭喜曲桑另一道桃花卦應驗了。

跟着南風，于明蕭聽到了很多曲桑的糗事。

這一年稱得上她最快樂的一年。

畫面迅速翻滾。

再次映入眼簾的，是一片血色。

一只潔白如玉的手從她的胸膛穿過，一點一點把她的心掏了出來。

劇痛中，于明蕭聽見曲桑不可置信的聲音：“為什麽……”

于明蕭呼吸困難，撕心裂肺的痛苦下，她還有力氣對着曲桑笑了笑：“你真笨。”

曲桑手裏還捏着她由金色變成黑色的心髒，光潔的臉頰上帶着她的點點血跡，他坐在原地，茫然地看着她，神色是一種殘忍的天真。

這就是獸性啊。

于明蕭對着天空眯眼，笑得更加開懷：“曲桑，原來我不愛你。”

“蕭蕭……”

“你又上當了，笨狐貍。”

一只火鳳從她身體裏飛躍而起。

鳳凰哀啼，百鳥來朝。

孔雀率先飛了過來。

于明蕭朦胧間看到個殺馬特，長得和她那個英年早逝的哥哥特別像。

緊接着就是什麽麻雀、夜莺這類小巧的鳥類。

最後是撲扇着大翅膀的猛禽們。

一只又一只。

所有鳥族都跪在了她的身前。

看着她的血浸透過身下的土體。

于明蕭咳出一口血。

那個長得賊像她哥的殺馬特孔雀上前抱住了她。

“鳳凰？！”

她聽見那只孔雀這樣叫，神情哀戚，聲音嘶啞，那雙亮晶晶的眼睛裏，落下更晶瑩的淚水。

而旁邊的曲桑，早已不知去向。

這是她記憶裏最後一個畫面。

于明蕭緩緩睜開雙眼。

耳邊凄厲的鳳鳴久久未散。

她聽見一個婉轉的女聲問她：“何為道？”

“道是自在。”

“何為自在？”

“身不受陷，形不受梏。”

“錯了。”

“我的道，何錯之有？”

“你的道，沒有錯，錯的是你。”

“……”

“異世靈魂，轉為我鳳族。但天地容不得龍鳳兩族，所以九州裂變之後，龍鳳也随之身死道消。你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反悔什麽？”

“我可以為你尋找一具真正的人族身體，你便可尋你的自在道。”

于明蕭微微一笑：“不用了，我覺得這具身體挺好的，不用換了。”

“這裏是霧洲，鳳族涅槃重生的地方。你是我鳳族最後僅存的一只鳳凰。這一次能保你不死，下一次，就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是鳳凰又如何？鳳凰尋不得自在道了嗎？”

“天地會阻你、害你，殺你親近之人，奪你心頭所愛。”

“我沒有所愛，我只有自己，它要來，便讓它來吧。”

優雅曼妙的女聲嘆了口氣。

“既是如此，便罷了。”

火鳳再次從于明蕭身體裏竄出，直上雲霄，天幕像是一張薄紙，火鳳撞上蒼穹，四散成為星星火種，将整個藍天燒了起來。

火勢浩大，熾熱的火舌從天空往下墜落，落到海裏，嘭得一聲悶響，海也随之燒了起來。

落到地上，牧草也成為一片火原。

整片空間瞬間成為火海，這世界末日一般的場景，在于明蕭心裏沒有掀起半點波瀾。

火一靠近她，就像是被吸引了一般，直直沒入她的身體中。

剛剛還火焰熊熊，轉瞬之間只剩殘骸，于明蕭像個黑洞，将這落下的火全部吸收。

丹田裏的白煙再也不見，轉而留存的是一道又一道的真火。

——鳳凰之火，可燒萬物。

她隐約聽見一聲清脆的鳳鳴，袅袅娜娜，婉轉上九重天。

“升——鳳。”

升風，原來是升鳳。

叩鳳鳴，引火海。

此為升鳳期。

作者有話要說：

升風——升鳳，是一早就埋下的！

等過了後面的一個劇情，就會寫蕭蕭的身世～

關于他們中間那一年的戀愛時光，會有一點點回憶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