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異夢
兩人乘車到得東宮門口,尉遲越命輿人停下,自己下了車,走到太子妃的厭翟車前,撩開車帷道:“你先回宮,孤還有些政務要處理,需前往太極宮一趟。”
沈宜秋一怔,尉遲越的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他想去哪兒便去哪兒,為何要向她交代行蹤?
且他臉色雖郁郁,卻并無惱怒之意。沈宜秋有些拿不準了,她按捺住心中的驚疑,平靜淡然地行個禮:“妾恭送殿下。”
禮數周到,可他們既成夫妻,如此未免生分疏離,尉遲越臉上郁色更重。
沈宜秋心裏一松,果然還是惱的。不過他素來以國事為重,有政務要處理,自然會将私怨放一放。
這麽一想,她便将那點不安抛諸腦後了。
與太子妃道別後,尉遲越徑直前往太極宮殿的安仁殿——此處是他日常處理政事的地方,離三省六部官廨、翰林院及政事堂都不遠,召見朝臣議政也方便。
前幾日他忙于大婚的齋醮、典儀,分身乏術,朝政難以兼顧,積壓了許多奏報要過目,還要召宰相們議一議山東旱、蝗災情。
到得殿中,積壓的奏表已分門別類放好。尉遲越先吩咐內侍去召朝臣來議政,自己先将山東來的奏報快速浏覽了一遍。
重活一世,并非所有事都與上輩子相同,譬如今夏的大旱和蝗災,便是上輩子未曾有的。
不過大燕幅員遼闊,水旱災害時有發生,也不足為怪。
只是他如今以儲君之身監國,大事還需他阿耶首肯,他當了六年皇帝,再回頭做太子,難免有處處掣肘之感。
他皺了皺眉,随手撈起一分奏疏,卻是将作監呈上來的萬年宮輿圖,心裏越發煩躁了。
皇帝嫌終南山的翠微宮又小又舊,要重修前朝的仁壽宮,改稱萬年宮,當作避暑行宮。
今上不管事,但知道伸手要錢,上下嘴皮子一碰,戶部和太府寺的錢便流水似地嘩嘩往外淌。
正煩心着,朝臣們陸陸續續到了,一番見禮後,衆人坐定。
Advertisement
尉遲越往群臣中掃了一眼,沒見盧思茂,詫異道:“盧公何在?”
戶部侍郎郭平微露難色:“回禀殿下,盧公昨夜不慎閃了腰……”
尉遲越心道老胳膊老腿的跳胡旋舞,這下可好了。
又掃一眼,發現禦史中丞周宣也不知去向,這回不用他問,郭平主動道:“周禦史昨夜多飲了幾杯……”
尉遲越一聽便知道了,這是“會須一飲三百杯”的後遺症。
再一看群臣或多或少都有些臉皮浮腫、神思恍惚,臉色不由一沉。
群臣紛紛暗暗叫屈,誰都以為太子憋到十八才娶媳婦,如今新婚燕爾、夫婦綢缪,少說也得三日不能理政,故此昨夜筵席上都盡情歡歌暢飲。
誰知道小年輕龍精虎猛,第二日便召他們議政,真是猝不及防。
臣僚們紛紛道:“太子殿下心懷萬民,大婚翌日便忙于朝政,仆等欽佩之至。”欽佩是欽佩,也不知皇嗣有沒有着落了。
尉遲越疲憊不堪,捏了捏眉心,開門見山道:“山東諸州大旱,今歲必定欠收,須得未雨綢缪,不知諸公有何高見?”
長安城人口繁庶,京郊土地大多成了權貴的莊園,糧食供應需要仰仗山東諸州,如今山東大旱,長安就有斷糧的危險。
群臣開始七嘴八舌,有說按往年的成例,将朝廷并百官遷去洛陽,度過糧荒再遷回來,有說疏浚漕路,從江南運糧。
尉遲越聽他們争了半晌,也沒有什麽萬全之策,他只得道:“遷往洛陽勞民傷財,疏浚漕路非一日之功,不能解燃眉之急。依孤之見,河東諸州連歲豐稔,谷賤傷農,不如出含嘉倉中糧食,運至京都,再于河東諸州行和籴之法。”
所謂和籴,便是要朝廷出錢帛,從農戶手中買餘糧。
戶部侍郎一聽便開始哭窮,有人提議增收稅賦,尉遲越一口否決:“稅賦繁重,民戶已無擔石之儲,只可減,不可增。山東諸州至少給複一年。”
戶部侍郎繼續哭窮,又要買糧,山東又要免稅一年,還要給皇帝造離宮,他又不是耍百戲的,能憑空變出錢來麽?
尉遲越也知道戶部的難處,沉吟片刻道:“玉華離宮之事,孤去與聖人商量,再從東宮內庫中出帛五十萬端,以解燃眉之急。”
太子從自己囊中掏錢,衆臣自然稱頌不止。
尉遲越哪裏有心思聽他們歌功頌德,才娶了媳婦,家裏就快揭不開鍋了,過幾日把賬冊拿給她,都不知道要如何交代。
不過他還是一臉端肅,冠冕堂皇道:“孤受萬民給養,這是分所應當。”
衆臣都道太子殿下賢德。
尉遲越不經意瞥了一眼簾外,只見有宮人在廊下點燈,他這才發現天色已向晚,再一看更漏,已近戌時,心道糟糕,一忙起來便忘了時辰,也沒遣個黃門去東宮說一聲。
沈氏多半還在等他回去用夕食,她那麽能吃,想必這會兒已經很餓了。
尉遲越匆匆與群臣道了聲失陪,也不耐煩乘輿,叫內侍牽了匹馬來,便翻身上馬,急急忙忙往回趕。
還好太極宮離東宮近,他的馬又快,片刻便到了長壽院。
尉遲越大步流星地走進院中,便見幾個典膳所的宮人捧着食案、提着食盒、端着殘羹冷炙,從屋裏魚貫而出。
他不由怔立當地,原來太子妃并未等他用夕食,甚至都沒有遣人來問一聲。
微涼的晚風灌滿他的袍袖,吹入他的衣襟,令他心口發涼。
宮人見了他紛紛行禮問安,他心不在焉地點點頭,這時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從蓬萊宮中回來,錯過了午膳,一直到此時粒米未進,已經饑腸辘辘。
他正要折返回去,便見沈宜秋從回廊後側繞出來。
沈宜秋以為尉遲越憋着火,想必不會委曲自己,今日多半宿在前院了。她樂得逍遙自在,從蓬萊宮回來便沐浴更衣,與女史擺了兩局棋,然後叫人去典膳所傳了幾樣愛吃的菜肴,就着甜酒吃了。
一不小心吃得有些撐,此刻正在廊上走動消食,誰知一個拐彎,正好對上尉遲越,倒把她唬了一跳。
這行徑她有些看不懂,不過她還是定了定神,若無其事地上前行禮:“妾拜見殿下。”
尉遲越扶了她一下道;“不用多禮。太子妃用過夕食了麽?”
沈宜秋看了一眼正捧着盤碗往外走的宮人,心道這不是明知故問麽,不過她還是答道:“有勞殿下垂問,妾已用過了。”
想了想又投桃報李地問了一句:“殿下用過了麽?”
尉遲越本想據實回答,可沈氏本就心重,他說不曾用過,倒有些興師問罪的意思,難保她不會多想,便點點頭道:“孤在安仁殿與群臣用過了。”
罷了罷了,少吃兩頓也不會死,就當體驗民生疾苦了。他總将民生多艱挂在嘴上,可日日錦衣玉食,何曾嘗過饑餒的滋味?
這回定要好好将這滋味牢記在心,如此才能感同身受,時時提醒自己不忘民瘼。
太子妃此舉雖不是有意,卻是無心插柳柳成蔭。
沈宜秋見他神色如常,并沒有半分愠怒,甚至微有些許自得,心下越發狐疑。
既不是來找她算賬,難不成今夜要留宿?她心裏不禁咯噔一下。
尉遲越仿佛聽見了她的心聲,接口道:“晚來風涼,早些回殿中歇息吧。”得早些安置,睡着了便不會覺着餓了。
沈宜秋臉色一白,看了看天色,這麽早便要就寝,今晚看來是逃不過一場劫難了。
罷了罷了,躲得一時,躲不過一世。一咬牙,一閉眼,忍一忍也就過了。
兩人各自盤算着,一前一後回到殿中。
尉遲越去殿後沐浴更衣,沈宜秋坐在妝鏡前,由宮人和婢女替她解發髻。她從鏡中看見素娥和湘娥眉眼間盡是喜色,不由苦笑。
素娥和湘娥卻是喜滋滋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他們早晨收拾衾被,知道昨夜無事發生,心裏暗暗焦急,方才見太子早早歸來,與太子妃相攜入室,心裏都松了一口氣。
太子娶妃,同時封了兩位良娣,按照祖制,大婚前三日太子和太子妃同宿,過了這三日,除了每月朔望,其餘日子便由着太子選了。
他們娘子又沒有家裏仰仗,若是一開始沒站穩腳跟,往後這宮裏人越來越多,日子便不好過了。
已經白白浪費一夜,剩下兩夜,能一舉成孕便好了。
沈宜秋由着他們替自己梳順頭發,接着脫下衣衫,換上輕軟的薄絹寝衣,然後叫宮人們熄了燈燭退至殿外,只留了牆邊幾盞銅雁燈。
帳幄中一片幽暗,只有些微光從織物的紋理中透入。
換完衣裳,尉遲越恰好也從殿後走出來,他剛沐浴完,換了寬大的寝衣,微濕的頭發披散下來,赤足踩着厚厚的絲綢地衣走過來,低下頭道:“太子妃也安置吧。”聲音比平日軟一些輕一些,許是因着周遭的幽暗,越發顯得暧昧不明。
沈宜秋咬了咬牙,事已至此,也只能想方設法讓自己舒坦些了,越是緊張,一會兒吃的苦頭越大,倒是讓自己松弛下來,還容易捱一些。
尉遲越卻是餓得頭暈眼花,方才在熱湯中一泡,更是有些心慌,此時仍舊胸悶氣短,說話也是有氣無力。
兩人先後上了床,并排躺下,蓋好衾被。
沈宜秋把雙手平放在小腹上,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盡力讓自己放松下來。
然而上輩子最後三四年兩人便沒有同過房,便是朔望日他來她寝殿,也是在側殿中睡,眼下又同床共枕,要放松談何容易。
尉遲越卻是另一般忐忑,沈宜秋與他并排躺在床上,兩人離得很近,他幾乎能透過兩層薄絹感覺到她的體溫。
随着她的每一次呼吸,莫可名狀的甜香在空氣中彌漫,萦繞在他鼻端,似花非花,似蜜非蜜,卻讓他想起清晨帶露采下的梨子,咬一口細嫩的果肉,清甜汁液在唇舌間迸濺……
尉遲越喉結一動,可恥地咽了一口唾沫,越發餓了。
更可恥的是,他奔波了一整日,餓得腹中抽搐,身上有一處卻還不甚安分,連他也不禁有些佩服自己。
沈宜秋忐忑不安地等了半晌,身旁的男人卻只是仰面躺着,并無進一步的動作,她不禁有些惱火,自己洗幹淨脖子,伸長了給他砍,那刀卻遲遲不落下來,實是莫大的折磨。
此刻尉遲越也在掙紮——他明媒正娶的新婦就在身旁躺着,他本來無需多問,只要将她腰間帶子一抽便可。
可是剛擡起手,他便遲疑了,今日她在仙居殿受了委屈,眼下正滿腔哀怨,他拉她行此事,縱然她只能依禮順從,卻也太不體諒人。
想到此處,尉遲越的手輕輕落在沈宜秋的小臂上,順着她的手腕摸索到她纖細的手指,輕輕握了握,清了清嗓子道:“阿沈,母妃有時就是……今日委屈你。”
這話若是換了平日,他是決計說不出口的,此時黑燈瞎火,免去了幾分尴尬,倒是脫口而出了。
說完這句話,他便感到沈宜秋的身體一僵。
想來她不曾料到他如此體貼,定然十分動容,也不知會不會背過身去,躲在被子偷偷抹眼淚。
尉遲越心裏溢出些許柔情,拍拍她的手:“睡吧。”那種事不急于一時,不妨忍上幾日,待她安頓下來再說。
沈宜秋仿佛被雷劈了,怔怔地望着黑黢黢的帳頂,百思不得其解。
她和郭賢妃針鋒相對,尉遲越非但沒有怪她,還反過來安慰她?究竟是哪裏出了岔子?
她的一只手還在男人手裏捏着,手心已經汗涔涔的。
她深吸了一口氣,不能自亂陣腳。
她心緒稍平,默默将這兩日的經歷逐一分析,總算恍然大悟,是她自作聰明,忘了過猶不及的道理。她驅逐郭賢妃的人,将她得罪狠了,導致今日郭賢妃一再難為她。
尉遲越一向厭惡人家恃強淩弱、仗勢欺人,見她被婆母刻薄,反倒可憐起她來,連昨夜的事都不與她計較了。
真是弄巧成拙了。不過沈宜秋并不氣餒,讨他喜歡不易,讓他厭棄卻是易如反掌。
如此過了兩夜,兩人相安無事。
翌日早晨,兩人坐在堂中相對用朝食,尉遲越忽然道:“孤聽聞民間有三朝回門之禮,你想不想回家看看?”
沈家并無沈宜秋牽挂之人,她正想搖頭,驀地改了主意,上輩子尉遲越這麽不待見她,沈家人可謂功不可沒。
他既然提起,正好順水推舟,讓他見識一下她親人們的嘴臉。
同類推薦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