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體質

尉遲越居高臨下看着沈宜秋的雙眼,手滑到她頸側,停留片刻,再順勢落到肩頭。

手下的肌膚溫軟滑膩,仿佛薔薇花最裏層的花瓣,總有人将美人比美玉,但冷硬的玉又怎能比她。

手中的身體在輕輕打顫,如同風雨中纖細的柳枝。

但她的眼神卻平靜淡然,逆來順受中帶着冷意,仿佛他是雷霆,是暴雨,是某種無可奈何只能承受的東西。她的眼中沒有羞怯,更沒有愛意。

尉遲越心中的火已熄了大半,心口仿佛填着一抷灰。

兩世為人,他從未強迫過誰,如今卻要強迫一個女子與他歡好,一種全然陌生的無力和挫敗湧上心頭。

就在這時,沈宜秋卻忽然縮起身子。

這明顯的抗拒姿态讓尉遲越雙目微微發紅。

他沉沉地壓住她的身體,一手按住沈宜秋肩頭,一手握住她的下颌,強行将她的臉掰過來,冷聲道:“看着孤。”

沈宜秋秀麗的柳眉蹙起,貝齒咬着下唇,臉色蒼白,眼角隐隐有淚光,幾縷淩亂的發絲貼在臉側,額頭已經微微汗濕了。

這會兒尉遲越也看出不對來,就算心裏藏着別人,至于這樣麽?

他停下手上的動作,放開她的下颌:“怎麽了?”

沈宜秋抽了一口冷氣:“殿下恕罪,妾……腹中有些絞痛……”

她這副形容,顯然不是作僞。

尉遲越一時間愧悔不已,趕緊從她身上下來,一握她的手,竟然沒有一絲暖意。

沈宜秋聲音虛弱:“殿下恕罪,妾今夜恐怕不能伺候殿下……還清殿下移駕淑景院。”

Advertisement

尉遲越氣不打一處來,都這時候了,還不忘把他往別人院裏推!

他不豫道:“你身子不适為何不早說?”

沈宜秋也冤得很,本來她只是小腹有些墜墜的,估摸着是葵水将至。她體質虛寒,月信一直不準,且十回裏有八回痛得死去活來。

傍晚她略感不适,便早早躺到床上,誰知道尉遲越忽然氣勢洶洶地闖進來。

她這腹痛怕有一大半是叫他一吓催出來的。

然而同太子沒有道理可講,她只得道:“忽然發作起來,掃了殿下的興,請殿下恕罪。”

尉遲越聽她到了此時還一口一個恕罪,只恨自己方才那下咬得不夠重。他沉着臉翻身坐起:“你忍耐片刻,孤即刻命人請醫官。”

沈宜秋道:“是痼疾了,叫素娥他們去煎一副藥來便是。”

尉遲越不理會,掀開帳幔對屏風外道:“來人。”

不一時便有守夜的黃門快步入內。

尉遲越道:“着人立即帶孤的魚符,去蓬萊宮尚藥局請陶奉禦。”

沈宜秋道:“不必叨擾,吃一劑藥下去便不痛了。”

尉遲越見她面帶赧色,知道多半是婦人獨有的隐疾,便道:“陶奉禦是帶下聖手,正好讓他替你診診脈 。”

沈宜秋體質虛寒,不易有孕,上輩子子嗣上便很艱難,成婚兩年後未能成孕,吃了兩年湯藥方才懷上第一胎,然而未足兩月便即小産。

其時陶奉禦已經告老還鄉,替她診視的是後來升上去的林奉禦,比之陶奉禦卻是欠缺了些經驗。

尉遲越本就有心尋個機會讓陶奉禦替她仔細診視一番,眼下她正好腹痛發作,趁此機會看一看正好。

沈宜秋本來怕麻煩,她有上輩子的藥方,重生以來便在吃着,無需多此一舉。

不過轉念一想,讓醫官瞧一瞧也好,如此一來尉遲越知道她不易成孕,便不用在她身上浪費時間了,也省去她許多痛楚。

這一世的尉遲越不知為何又多了些新的怪癖,上輩子只不過是橫沖直撞,順着自己的心意來,這一回怎麽還上嘴咬……

沈宜秋趁他不注意擡手撫了撫頸側,被他咬過的地方還有些熱辣辣的疼,也不知有沒有破皮。

太子妃有恙,內侍不敢耽擱,快馬加鞭,飛馳到蓬萊宮,将白發蒼蒼的老奉禦請了來。

陶奉禦到得承恩殿,連氣都沒喘勻,便揩揩腦門上的汗,開始給太子妃診脈。

尉遲越坐在一邊看着,只見老奉禦眼睛微眯,時而颔首,時而皺眉,心中不由忐忑。

上輩子林奉禦信誓旦旦說太子妃調理了兩年已無大礙,可以懷胎,後來果然很快便成孕,可胎卻沒坐住。

第二胎的時候沈宜秋便萬分小心,前三個月幾乎是躺在床上未下地,安胎湯藥一日不辍,誰知到七個月時,她卻忽然臨盆,熬了一日夜,娩下的孩子卻沒了生氣。

想到此處,尉遲越眸色一暗。

那一年正是多事之秋,吐蕃大舉進犯,安西節度使趁此機會扯起反旗,青州流民叛亂,兩代人數十年的積弊一時間向他壓來。

就在八百裏加急戰報送到他案頭的時候,便有黃門來報,皇後臨盆,娩下一個死去的男嬰。

他默然良久,最後還是拿起戰報,連夜召宰相至太極宮商議,只叫尚藥局的所有奉禦醫官都去她宮中待命。

第二日他趕至她殿中,只見簾幕低垂,帷幔深深。

他走到她帳幄前,剛要伸手,她從帳中伸出一只蒼白的手,輕輕搖了搖。

她開口第一句話便是“陛下恕罪,妾沒能保住皇子。”

她沒有哭,也沒有诘問他何以來得這樣遲,他準備的解釋全都沒了用武之地,只能握住這只冰涼蒼白的手安慰她:“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她沉默半晌,最後道:“陛下的孩子便是妾的孩子。”

尉遲越撫了撫額角,那時候他固然難受,卻也暗暗松了一口氣,慶幸于她的通情達理,慶幸于她的深明大義。

這段往事被他埋在心底,他不是個喜歡找不自在的人,邊情緊急,他有無窮無盡的國事要忙,政務很快便将他從泥潭中拉了出來,再後來,其他孩子的誕生逐漸沖淡了喪子的恸。

可沈宜秋呢?

陶奉禦清了清嗓子,将他的思緒拉回了當下。

尉遲越的目光落到沈宜秋伸出帳外的手上。

這只手纖細潔白,不像後來那樣消瘦,手背上也沒有那麽冷的青色。

重來一世,他們還都年輕,很多事還未發生,很多錯誤還可以避免。

尉遲越耐着性子等了半晌,老醫官卻只是搭着太子妃的手腕,眯縫着眼睛,神情莫辨。

他終于忍不住問道:“敢問陶奉禦,太子妃如何了?”

陶奉禦收回手,作了個揖道:“娘娘脈動起伏,虛弱無力,深沉難辨,似有虛寒之症,需細細調養。”

沈宜秋道是。

這與林奉禦當年的診斷一般無二,尉遲越正要點頭,那老奉禦捋捋白須,接着道:“敢問娘娘,近來是否在服藥調養?”

沈宜秋的聲音從織錦帳幔中傳出來:“陶奉禦醫術神妙,我确在服藥。”

陶奉禦皺了皺眉:“娘娘的藥方可否借老仆一觀?”

沈宜秋便即吩咐素娥去取藥方來。

陶奉禦将那藥方細細看了一回,搖搖頭道:“此方雖能見效,卻有操之過急之嫌,待老仆略改一改。”

尉遲越忙命宮人取筆墨來,陶奉禦提起筆,删去兩味藥,又添上四五種,然後道:“老仆添了幾位溫補藥材,娘娘先服上三個月,老仆再與娘娘診脈,屆時再行添減。”

他對沈宜秋道:“娘娘飲食起居上也需多留意,寒涼之物少用。此外閑來無事時可多走動走動,讓血脈暢通。”

沈宜秋道:“有勞陶奉禦。”

陶奉禦行了個禮道:“不敢當,老仆這便告退了。”

說罷看了一眼尉遲越,一臉欲言又止。

尉遲越會意,跟着老醫官出了承恩殿,走到廊下。

陶奉禦道:“殿下恕罪,有些話,老仆不便當着娘娘講……”

尉遲越方才便覺他藏着掖着,平靜道:“陶奉禦盡管直言。”

陶奉禦白須抖了抖,臉上現出難色,不過還是一咬牙道:“娘娘體虛,年紀又小,不易成孕……”

這些尉遲越早就知道了,也不以為怪。

陶奉禦又道:“一來是不易有孕,這便罷了,若是勉強懷胎,恐怕難以坐住,倒是容易反複滑胎,老仆鬥膽一言,還望殿下莫怪,娘娘眼下的身子,恐怕不宜行房……”

尉遲越卻是微微一怔,上輩子林奉禦卻是從未提過此節,他還特地詢問過,林奉禦向他确保無礙。

陶奉禦見太子沉吟,以為他不快,不由冒出冷汗,但他為人耿直狷介,又見太子妃與家中最小的孫女年紀仿佛,便忍不住說出了實情。

正惶恐間,太子卻道:“多謝陶奉禦據實相告,敢問奉禦,此脈象難診麽?”

陶奉禦不知他為何有此一問,不過還是一五一十道:“回禀殿下,娘娘的脈象清楚無誤,便是出師三五年的新手,也能診出。”

尉遲越臉色一沉,如此說來,當年那些醫官便是刻意隐瞞,不告訴他行房會對沈宜秋的身體有妨礙,大約是怕他不悅。

當初太子妃兩年沒有懷上孩子,他将尚藥局的兩位奉禦和四位直長都召來診視,卻沒有一個人告訴他實話。

宮中尚藥局集合了舉國上下最高明的醫者,然而他貴為儲君,卻聽不到一句實話。

沈宜秋兩次勉強懷胎,都是林奉禦負責安胎,孩子沒保住,他也沒遷怒醫官,如今想來,卻不知他們還有多少事隐瞞着。

若不是陶奉禦醫者仁心,恐怕他們夫婦這輩子也被蒙在鼓裏。

尉遲越按捺住怒火,鄭重地向陶奉禦行禮道謝。

陶奉禦仍舊不太放心,他方才一診脈便知太子和太子妃還未圓房,太子血氣方剛的年紀,要忍住恐怕有些難,他想了想,便将事情往嚴重裏說:“殿下請恕老仆多一句嘴,宮中多有服用避子湯藥,此方中多寒涼之物,對婦人傷害極大,長服更是贻害無窮,且此藥并非萬無一失,失效是常有之事……”

尉遲越颔首:“孤明白陶奉禦的意思,有勞奉禦替太子妃悉心調理身體,孤與太子妃的子嗣便托賴奉禦了。”

陶奉禦深深拜下:“不敢當,老仆定不負殿下所托。”

辭別了老醫官,尉遲越回到殿中,沈宜秋正靠在床邊,就着素娥的手喝參湯。

見太子回來,沈宜秋讓素娥把湯端下去,屏退宮人,便要下床,被尉遲越按回床上,扯過衾被兜頭罩住她,然後又扒開被子讓她露出臉:“給孤好好躺着。”

沈宜秋道:“妾蒲柳之身,不能為殿下誕育皇嗣,請殿下恕罪。”

尉遲越見她一臉愧疚,但語氣中分明是如釋重負,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淡淡道:“太子妃多慮了,有陶奉禦替你調養,假以時日定能為孤開枝散葉。”

他乜了一眼沈宜秋,動手解腰間帶扣:“太子妃記得按時服藥,孤等着你為孤生一群皇子皇女。”

沈宜秋聽到“一群”,臉色一白。

尉遲越見她露出一絲慌張,心裏舒坦了些,脫了外衫鑽進被子裏,把她往懷中一攬,溫熱的手掌按在她小腹上:“別動,孤手暖,給你揉揉。”

沈宜秋不自覺地屏住呼吸,小腹卻傳來陣陣暖意,尉遲越素日習武,手似乎也特別暖些。

饒是沈宜秋也不得不承認,腹中的疼痛似乎緩解了不少。折騰了一晚上,她已經筋疲力盡,此時便如浸在華清宮的熱泉中,不覺昏昏欲睡。

尉遲越察覺懷中人的身體慢慢松弛,呼吸變得微沉,便放輕了手下的力道,這樣揉了半夜,方才罷手。

還未睡實,他忽地又驚醒,一看沈宜秋仍舊團在他懷裏一動不動,心下一松,又将她摟得緊些,這才終于沉入夢鄉。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