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41
餘溫撈出盆裏的衣服,胡亂擺水幾下,把盆裏的水舉到頭頂,嘩的一聲澆下來。
“我靠,要死啊。”楊帆被這盆涼水激的打了一個哆嗦,舉起另一盆水往餘溫身上潑,本來洗衣服洗的精疲力盡的兩人,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生龍活虎的打起水仗。
夏日的風果然夠給力,帶着微微熱氣的風一會就把洗的衣服吹幹,兩人坐在臺階上看着樓前單杠上飄飄的衣服,舒舒服服的靠在一起睡到半夜,本來打完水仗貼身的衣服被風一點點的吹幹,在背上留下幾道汗漬的白色印記。“快,醒醒。”
餘溫醒來拍拍楊帆,兩人睡眼朦胧的摸了摸半幹的衣服,踉踉跄跄手拉手扶着樓梯上樓。
餘溫騎車帶着楊帆擱大街上跑,實在是找不到地方幹活,夏日早上的陽光,看着沒那麽熱,但勁全在後頭,兩人的背後早就被汗浸濕,這還沒到中午,就沒有了力氣。
餘溫想起了煙爺,想着去他那裏看看,之前住的地方都拆掉了,煙爺又在旁處開了一家酒吧,還是原來的老樣子,煙爺不在家,和以往一樣,一到夏天就去南方,一個不認識的店長擺擺手說不缺人。
餘溫和楊帆順着酒吧街一家一家問下來,兩人越問越沒有底氣,都快走到頭了,還是沒有人把他們留下。兩人蹲在牆角,看着一點點暗下去的天,楊帆說道:“真要露宿街頭了。”
“怎麽會,前面還有好幾家燒烤店酒店,再去問問。”餘溫扶着牆揪楊帆起來,說:“他們這麽忙,肯定缺人。
楊帆和餘溫在飯店找到一份工作,在前臺傳菜,包吃包住。平時不忙的時候,還可以出去溜達溜達。
餘溫和楊帆趁着休班到網吧打游戲,楊帆剛打開電腦,就看到浏覽器上推送出來的消息:青年導演韓餘因抑郁症自殺。
楊帆眨巴眨巴眼睛,手指有點顫抖的點開消息,以為是什麽博眼球的假消息,但新聞上寫的确鑿鑿的,還有最後警察和醫生進入韓餘家的照片,楊帆去過他的家,和照片上的背景一模一樣,家門口的福字還是楊帆扶着梯子幫忙貼上去的,貼福字的那一天早就過完年了,但韓餘總覺得家裏不喜慶,自己寫了幾張福貼在門口。
餘溫坐在一旁來回劃動鼠标,一條條的看,過年的時候,楊帆餘溫還曾收到過韓餘的紅包,除了爺爺外,還從未有人在過年的時候給他們發過紅包,餘溫到現在都保留着那個紅包。
楊帆的嗓子被還沒說出的話梗住,皺着眉頭回頭問:“什麽是抑郁症?”
餘溫把這幾個字打進詞條裏,上一次他們這麽困惑去了解一個新的名詞,還是從自己身上去了解同類。
兩人一點一點的往下浏覽,原來人不僅僅會因為疾病痛苦,還會因為自己的情緒無法調節而陷入痛苦的沼澤裏,被痛苦淹沒到窒息然後選擇死亡。
楊帆從未覺得韓餘有什麽不正常的地方,他在片場除了嚴肅的工作外,還會經常講笑話逗笑大家,楊帆的身上一陣一陣的冒雞皮疙瘩,他找到韓餘的微博,最近一條內容是:電影《尋夢少年》經過幾個月的剪輯終于完成了,無憾了。
楊帆打了個哆嗦,那是他寒假演的電影,楊帆腦海不停的蹦出韓餘說的話,總覺得他的每一句都是遺言,只是那時自己沒有聽出來。
楊帆接着往下翻,還有一條消息是楊帆餘溫在雪地打仗韓餘在一旁拍的照片,楊帆仔細讀他附上的文字:天上的雪在人間暴走,世間的人在人間迷失,潔白的雪,你是否會見到夏日的太陽,夏日的陽光,你是否還能看到我。
楊帆又打了個哆嗦,餘溫按住楊帆的肩膀,說:“走吧。”
楊帆走到網吧的門口時,門口空調的冷風嗖嗖往身上吹,餘溫趕緊推着楊帆離開。
室外是剛從三伏天的崗位上退役下來的太陽,依舊威力十足,楊帆走在太陽下,一臉不解的問:“心情不好怎麽會死人?”
“不是心情不好,是抑郁症,老師不是說了,帶‘病’這個字的病都是好治的病,帶‘症’這個字的病都是難治的病,像癌症,小兒麻痹症,都是難治的,抑郁症可能和它們一樣吧。”
“可他很正常啊,還經常是不是講個笑話逗我,怎麽會抑郁呢。”
“這怎麽能看出來,要是我們能看出來,還要醫生幹什麽?”
“可我也應該有點發現啊,他都能發現我們,我們為什麽發現不了他。”楊帆自責又疑惑的說。
餘溫想起了那晚的對話,韓餘知道他和楊帆的關系後,篤定的看着餘溫說:“喜歡誰是人的自由。”原來,在這個世界上有三個人知道楊帆餘溫的秘密,楊帆,餘溫,韓餘,現在,除了當事人之外,唯一知道秘密的局外人也離開了。
“電腦上說,這種病活着更痛苦。”
楊帆沒有說話,繼續在太陽下走着,額頭的汗把劉海弄耷拉下來,額頭的汗順着眼角往眼裏流,楊帆夾着眼,把眼淚和流進的汗一起逼進去。
楊帆躺在床上,頭頂的風扇嗡嗡的響,看似賣力的吹風,但除了噪音什麽貢獻也沒有。
餘溫拿着雪糕,遞到楊帆面前,塞到嘴裏說:“快吃,化了啊。”
楊帆張着嘴,被餘溫一口一口的喂,餘溫盤腿坐在涼席上,舉着蒲扇上下扇風,屋子的光一點點的往西挪動,原本亮堂堂的光漸漸變成黃色,淡粉色,最後一點光從天上折射下來,屋內變成淡藍色,藍色,最後一點光消失,屋內變成深海的黑藍色。
兩人就這樣靜坐了一下午,一開始是為韓餘的事情傷心,到最後,接受了韓餘去世的事實後,就只是單純的想發呆了,放空自己的靜坐一下午,什麽也不想,就躺着,和喜歡的人躺在一起,一句話也不說,任時間順着光消逝。
楊帆的肚子叫了,餘溫起身拍打着楊帆的肚子,拽他起來,說:“走,豬精,起來吃飯去。”
楊帆和餘溫坐在路旁的小攤,本來是想和往常一樣一人一碗面吃飽就走的,但今天的心情無論吃多少東西都治愈不好,兩人點起酒來,啤酒和白酒兌着喝。
喝進喉嚨的就就像點着的木炭,燒的嗓子冒火,但進到胃裏又是另一番滋味,暖的渾身發燙,冒汗,全身都被酒燒暖了,一杯又一杯下肚,楊帆餘溫漸漸看不清眼前的路,兩人攙扶着踉跄的回家。
酒後的世界真是個奇妙的世界,從哪裏可以看見任何一個想見的人,餘溫看到了自己在精神病院的爸爸,餘溫大喊着,我就知道,你還活着,說着抱着爸爸轉起圈來,同時,餘溫也感覺自己正被爸爸緊緊摟着親吻。
楊帆也看到了自己想見的人,媽媽在遠方過得很好,自己又有了弟弟,爺爺在家裏竈臺燒火,正等着楊帆餘溫回家吃飯,爸爸正在麻将桌上打牌,他贏回來好多錢,抱着楊帆不停的轉圈,楊帆開心極了,親着爸爸滿是胡子茬的臉頰。楊帆還夢見了韓餘,他手裏拿着劇本,語重心長的說:“孩子,你是真的有天賦啊,往後要更加努力啊。”楊帆賣力點點頭。
餘溫在清醒和迷糊的邊界遇見了楊帆,他喊住楊帆,問:“長大後,我們還能在一起嗎?”
楊帆點點頭,說:“我們現在沒錢都在一起,到那時有錢了,肯定天天擱一塊。”
餘溫頭腦昏昏的起來找水喝,喊楊帆起來上班,餘溫看到楊帆脖子上紅紅的印記,閉上眼就是想不起昨夜的事情,但又隐隐約約想起自己的楊帆的對話,問楊帆:“昨晚你有沒有夢見我。”
楊帆剛從睡夢中醒來,嗓子渴的冒煙,奪過餘溫手中的水咕咚咕咚的喝,搖搖頭連說不的時間都沒有。
“哦,那我也沒有夢見你。”說完餘溫自己先出發上班去了。
餘溫上班的路過衣冠鏡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脖子上也是通紅的一片,連忙轉身往門外的藥店跑,買了幾片藥貼貼到脖子上,擋住紅色印記才回到酒吧。
“哎呦,厲害啊。”餘溫走進員工室的時候,看到楊帆被幾個男生圍着,嘲笑楊帆的脖子上的印記。
“這是和那個女友啊,平時看着老實巴交,原來早就下手了啊。”
“就是,來的時候不是還說自己沒有女友嗎?”
哈哈哈哈的笑聲圍繞着楊帆,還有人伸手去摸楊帆脖子上的印記。“呦,看着印記,親你的人嘴不小啊,這麽用勁。”
楊帆的臉紅的能開染缸,楊帆愈是不回應,愈是被一句又一句的嘲諷包圍着。楊帆看到了門口的餘溫,他的脖子上貼着膏藥貼,餘溫站在門口,本事想進去的,腳步跨進的瞬間,有人漫不經心的看着楊帆說:“沒有女友,該不會是個男的吧。”
笑聲阻擋了餘溫的腳步,楊帆也笑笑離開,十六歲的楊帆還不會用玩笑處理這種尴尬情景,只能在笑聲中尴尬的保持微笑。
楊帆在洗手間洗臉,借着涼水的勁給漲紅的臉降溫,餘溫出現在門後,遞過毛巾。“你怎麽不給我說啊。”楊帆生氣的把毛巾甩到盆裏。
“我以為你看到我的脖子了,你也就知道了。”
“我哪裏看了,我早上眼睛都睜不開了,我上哪裏看你脖子去。”楊帆說着仰頭給餘溫看自己的脖子。
“我還有貼的藥,給你點。”
“你都用了,我再用,咋地,此地無銀三百兩,隔壁張三不曾親。”
“你別說我,你看看你弄的。”說着餘溫想揭開自己的脖子上的膏藥,正好遇到人進來,連忙裝作如無其事的樣子洗手,楊帆瞥了一眼餘溫,生氣的摔門離開。
“輕點,不是咱家的門。”餘溫連忙跟着出去,在走道小聲的提醒楊帆。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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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