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45
“你背着吉他幹什麽?”
“下午是吉他課,我逃了。”
“逃課可以嗎?”
“我想出去玩,我已經練習了一個暑假了。”
“知足吧,我們想練還沒有機會呢。”楊帆說着把車子推出來。
本以為會很尴尬的見面場景,幾句話就把場子熱過來。餘溫騎車帶着楊帆,丁盛的背後背着一把木吉他,正是最熱的時候,路上人也不多,三人兩車在路邊停下,楊帆下去買三瓶冰水,扔到丁盛餘溫手裏,問到:“你的吉他還喝水嗎?”
“它沒有流汗,不渴。”
下坡路時,兩人騎着車呼呼的往下跑,風也在柳樹下跑動起來,丁盛背着吉他站起來,揪下一條柳枝,纏在車把手上。迎面是灑水車,一道水簾滋滋的往外噴水。
“沖啊。”楊帆喊了一聲,按着餘溫的肩膀從後座位上站起來。
三人沖過灑水車,身上落滿點點水滴,但行走了沒幾步,還沒浸濕到衣服裏的小水滴就蒸發的一幹二淨。
河邊的大石頭上是三人脫下的上衣,雖說天氣燥熱,但走進河水的剎那還是受不住涼,打了哆嗦。
“呼。呼。”楊帆撩起水往兩人身上潑,餘溫在水裏大跨步走向丁盛,一腳把他撂倒在水裏,腳下是軟軟的沙子,在往裏走時尖尖的石子,三人赤腳在河底摸石子,看誰打的水漂又遠又多。
瘋玩起來的時間過得是最快的,三人感覺才在水裏剛游了幾米,天就要黑了。
“我得回去了,要不然我媽該來找我了。”丁盛坐在石階上穿上衣,來回抖動自己的褲子,捏住邊角擰幹水。
“沒事,我們回去的路上,風一吹就幹了。”
“可是,身上有股水草腥腥的味道。”
“沒事,回家一洗澡就好了。”餘溫說着,爬上石頭,甩幹自己的頭發,看着楊帆的吉他說:“給我們彈一個吧。”
丁盛拿着吉他站在石頭上,調好琴弦,對着面前的河水唱:空虛敲打着意志,仿佛着時間已靜止,我懷疑人民的生活有所掩飾,啊啊啊啊,垂死堅持,啊啊啊啊已靜止。
丁盛濕噠噠的頭發被夏日傍晚的風吹得蓬松,一半潮濕一半幹燥,餘溫看着即将落下的太陽,望着粉嫩粉嫩的天邊,合起拍子來。在丁盛彈完的時刻,餘溫輕輕的拍了拍丁盛的肩膀。
“我就是聽了這首歌才想學吉他的。”丁盛收起吉他,天越來越藍,在過幾刻鐘就要變成暗藍色,三人騎車在回城的路上,風一會就把貼在身上的濕衣服吹幹,三人身上都帶着河底水草的味道,行駛在市區下班潮的人群裏。
丁盛的手指骨節分明,十指又長又細,在河水裏泡了一下午,每個指紋處都泡的發白,丁盛雙手來回用勁搓手,想把手上被水泡過的痕跡擦拭掉。餘溫楊帆站在後門口,看着丁盛的手,看了看他背後的吉他,問到:“你的吉他多少錢啊?”
“一千多吧。”
“便宜的多少錢?”
“兩百左右。”
“吉他好學嗎?”
“還可以,對着書也能學。”
回家後,楊帆伸出手,對着窗戶看了又看,問餘溫:“我的手和丁盛的差不多吧。”
“怎麽了。”
“我這手也能彈吉他吧,我想學吉他。”
“那我們買一個。”
“算了,我就一說。等以後有錢了再學,等明天,我找丁盛看看他的吉他去。”
八月的最後一天,丁盛學琴回來,剛在門口剎住車,媽媽在院子裏說:“那個,那兩個小孩來找你來,說他們要走了。”
丁盛的車立馬掉頭,背上的吉他摘下來放到家門口,往街頭飯店騎去,後門的對着的小屋沒有人了,丁盛推開門看,收拾的幹幹淨淨,一張床,一個桌子,一把椅子,其餘什麽也沒有了。
媽媽從後面趕來,說:“哎呀,又不是聯系不到,慌慌張張的幹什麽?電話QQ,那個不能聯系。”
丁盛手握住門鎖,悄悄地說了一句:“再也不能聯系了。”
一股說不出的感覺占據心頭,不是失去的感覺,反而是解脫,唯一知道秘密的兩人離開了自己,這個世界再也沒有人知道自己的秘密了,但說是解決,卻怎麽也開心不起來,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認識的兩個人,雖說在一起從不聊那個話題,但僅僅知道對方的身份,就足以讓人感到慰藉。
媽媽在後面推着丁盛的車,嘴上不停的說:“你看看你,多大的人了,剛給你買的新車,這才騎了幾天,車把就崴了,不知道珍惜,有什麽好東西到你手裏都糟蹋了,等你爸爸回來,看他怎麽說你。哎呀,你車上綁的什麽草啊,都幹的拿不下來了,別什麽草都往車上綁行吧,會生鏽的。”
丁盛慢慢的走在巷子裏,路邊的燈啪嗒一下全都亮起來,丁盛站在燈下,踩了踩自己的影子,怎麽都踩不到,後面是媽媽,她推着車,嘴裏不停的唠叨着聽膩的話,費力的想把車把正過來。
“你快點走行不,邁不開步怎麽事,你爸爸這就家來,我還沒做飯,能不能快點走兩步。”媽媽超過丁盛,推着車着急回家做飯,丁盛拉住自己的車座子,把車接到自己的手裏,從後面慢慢的推着。
媽媽的唠叨聲在院子裏往外飄,丁盛對着院子大喊一句:“媽,我出去買個本子,一會就回來。”
“不吃飯了。”
“吃。”
丁盛啞着嗓子騎上車,在街道上不停的騎行,剛才沒有反應上來的情緒,像瓢潑大雨一樣嘩的一下淋濕整個身體。丁盛騎車到河邊,在河邊寫下楊帆的名字,初次見楊帆時,丁盛一直以為那是喜歡的眼神,原來只是在尋找同類。
丁盛寫下餘溫的名字,然後将他們兩人的名字一同擦拭掉,寫下自己的名字,丁盛,鼎盛,丁盛是城市戶口,是家裏的獨子,當年爺爺奶奶為了剩下丁爸爸,全國到處躲,生下四個姑姑,才有了丁爸爸。到了丁爸爸這裏,萬幸生出來的第一個小孩子就是男孩,爺爺取名丁盛,就是為了老丁家鼎盛。
丁盛把自己的名字抹掉,他不敢想,如果告訴家人自己喜歡男生,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四個姑姑姑父會不會瘋掉,丁盛不敢想,他在腦子裏不停的告訴自己,是錯的,是書錯了,自己查的資料都是錯的,長大了,就會好了,一定是班裏的女生不漂亮,等長大了,遇到漂亮的,就會喜歡了。
丁盛把書包裏的書拿出來,輕輕的撕掉書皮,露出本來的名字《同性戀亞文化》,他取出書簽,把書壓在石頭下,轉身騎車回城,給餘溫發消息告訴他石頭下有本書。
是錯的,是錯的,是錯的。丁盛一遍一遍告訴自己,不停的加壓,在自己終于壓制不住的那一刻,丁盛想沖天大聲咆哮一句,沒錯。但丁盛沒有,他雙手松開車把,張開懷抱,輕聲的對着黑夜說了句:是錯的。然後繼續騎車回家,家裏有熱的飯菜,還有開學前沒有寫完的作業和即将練會的琴譜。
楊帆餘溫回到校園裏,楊帆認真的算了又算,兩人兩個月掙了接近一萬塊錢,加上之前的錢,足夠撐到高考。
“我們去逛超市吧。”楊帆拉着餘溫往校外走。楊帆也不知道買什麽,就是想拉着餘溫去超市逛逛,超市裏什麽都有,哪怕就只是推着一個小推車在各個貨架前來回晃蕩也覺得十分滿足。
“你買什麽?”餘溫看到楊帆拖着小車,問到。
“不買什麽啊,就是有錢了來逛逛。”楊帆把車塞到餘溫手裏,走在一旁,說“你覺得不買東西,光從超市走走就特別好嗎?”
餘溫點點頭,和楊帆一個區域一個區域的看,楊帆舉起一個茶杯說:“我覺得這個喝水一定特別棒,水都很甜。”
“那就買。”
“真的?”
“嗯。”
“我覺得那幾個褐色的茶杯也不錯,都買了行嗎?”
“行,我先把你留這裏,帶你杯子回去,回頭你見機行事。”餘溫推着小車,另一只手推着楊帆離開貨架旁。餘溫在後面一只手推着楊帆,兩人逛遍了整個超市。
超市是生活氣息最厚重的地方,一旦到了超市,就總是想着消費,填滿自己的肚子,喜歡的人的肚子,還想着再多買點,為日後不來超市的日子準備。
學文科的人不多不少,正好五十個,湊成了一個班,餘溫楊帆各自收拾着書本,往樓頂的文科班搬書。
“反正還沒分座位,坐一塊,坐一塊。”餘溫喊着楊帆,往靠牆的隐秘處坐。
再也沒有比楊帆餘溫更開心的人了,班裏人來來回回搬書,丢書的,爬樓梯一身汗的,找不到板凳的,走錯教室的,教室裏叽叽喳喳,比養了一窩麻雀還讓人心煩,楊帆餘溫是唯獨能開心的吹起口哨的人。
兩人開心的沒出一點差錯,擦幹淨桌子就坐了下來,沒有什麽話聊,但就是開心,如果能一直這麽坐下去,就更好了。
班裏就八個男生,楊帆餘溫抱着鋪蓋往新宿舍走,還是和原來一樣的床位,一上一下。
楊帆坐在上鋪收拾東西的時候,一個人扭着扭着,身體就像一個麻花一樣扛着被子走進宿舍,看了一眼剩下床位,用一種帶着帶女生才會有的嬌弱的聲音問到:“這裏沒有人吧。”
楊帆搖搖頭,聽到他的聲音後,楊帆清了清嗓子,回頭用自己軟軟的聲音對餘溫發牢騷:“我怎麽還不變音啊?”
“變聲多快,就一瞬間的事,要不你學我,抽根煙就變了。”餘溫在一旁收拾衣服,疊好遞給楊帆。
“也不知道是誰,吓得再也不敢抽煙,喝了一下午熱水。”楊帆還沒說完,餘溫把手裏的衣服蹭一下扔到了楊帆臉上。
“你這裏有人嗎?”一個男生抱着被子,用剛變聲的厚重嗓音問餘溫。
“沒有。”餘溫用同樣的聲音回答到。
“啊,就我了,怎麽還不變?”楊帆倒在上鋪,蹬腿表示不公。
“什麽?”男生看着楊帆,以為是在和自己對話。
“他有病,沒吃藥,不用管。”餘溫幫男生把行李搬到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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