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崖邊，一輛黑色汽車斜在坡上，車裏的人與死亡近在咫尺。

“你這個瘋子！”

葉晞諾艱難地從喉嚨裏擠出一句話。

她被注射了麻痹神經的藥物，身體已然不受控制。

“小葉子，你也別怪唐叔叔。誰讓你是我吞下葉生的最後一塊絆腳石，我這就送你跟生哥團聚。”

坐在副駕駛的男人五十歲上下，西裝革履金絲眼鏡，頗為斯文。

“你一定……一定會受到報應的！”葉晞諾悔恨無比，是她被仇恨蒙蔽了雙眼，才會被輕易利用。鹬蚌相争，漁翁得利。

“哈哈哈哈！小葉子你還是這麽天真，這個世界上是沒有報應的。你看，現在你要去找你的好老爸了，我呢，還是好好地活在這個世界上。你竟然還覺得會有報應嗎？”唐傑正了正衣領，開門下車。

“葉生集團董事局主席兼CEO葉晞諾無法承受公司破産，自殺身亡。”說完，彎腰松開手剎，笑着退到一邊。

黑色的鐵盒子緩緩向前滑動，最終墜入波濤洶湧的大海。

水一點點灌進來，車裏的人卻唯有坐以待斃，直到被冰冷的海水淹沒。

葉晞諾許久不曾落過淚，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一滴眼淚滑出眼角，一直以來她都信錯了人，報複錯了人。養虎為患，悔不當初。

如果有來生，葉晞諾很想問問秦墨言，父親死的那天，他們見面說了什麽？為什麽明知道自己把她當仇人，卻連一句解釋都沒有？

若能重來一次該多好。

***

“小姐！小姐你怎麽樣？”

Advertisement

聽到似近似遠的喚聲，葉晞諾指尖微動，眼睛眯開一條縫。

“謝天謝地！”一個身着黑色職業裝的女人松了一口氣。

電視機裏傳來女主播毫無情感波動的聲音：“這裏是全國財經頻道，現在為您播報一條財經消息：葉生集團前董事局主席葉啓生先生的離世對股票市場的影響巨大，近日，葉生集團又陷入赫森基金并購風波，其股價迄今為止已下跌百分之二十。”

葉晞諾适應了刺眼的光線後，舔舔幹澀的嘴唇，聲音沙啞：“這是在哪裏？”

“小姐你……”女人抓住葉晞諾的肩膀使勁搖晃幾下，“小姐你失憶了？”

說話的是是葉晞諾的特別助理喻晴，也是葉啓生一手培養起來的心腹。

“沒有，只是……”葉晞諾沒辦法理解現在發生的事，不是掉進海裏了麽？看來她命不該絕，被救起來了。

“我是誰？”女人松開葉晞諾，指了指自己。

“喻晴姐。”葉晞諾用手揉揉腦袋，突然想起什麽重要的事，抓住喻晴的手驚慌道：“唐傑呢？報警！快報警！”

“小姐你在說什麽？”喻晴探了探葉晞諾的額頭，“也沒發燒啊。你別吓我啊，突然就暈過去，現在還說胡話。”

葉晞諾餘光掃到電視上，神情有些恍惚。

“小姐你還好嗎？能不能堅持住？赫森基金收購了咱們百分之十的股票，他們的中國區掌舵人秦墨言通過了特別股東大會的投票，今天就會進入董事局。”喻晴看了眼手表，“今天的會議很重要，不能缺席，必須得出門了。”

“秦墨言，秦墨言。”葉晞諾重複了兩遍這個名字。

秦墨言不是出車禍了嗎？自己還參加了她的葬禮。

她捏住眉心，“今天是幾月幾號？”

喻晴按亮手機屏幕，“喏，你自己看。”

葉晞諾看了一眼發出光亮的屏幕，赫然顯示着五年前的日期。

難道，她回到了五年前？

被海水席卷的窒息感還留存體內，現在發生的一切，是真的嗎？

還是空歡喜，夢一場？

“小姐？主席？諾諾？”喻晴的手在葉晞諾眼前揮了幾下。

半晌。

“你真啰嗦。”葉晞諾抓住喻晴的手，眉眼彎成一道弧線，眼角濕潤，“不管怎樣，還能見到喻晴姐真好。”

“你不會看上我了吧？”喻晴另一只手緊了緊領子，“我我我，我可是專業的特別助理！”

葉晞諾“噗嗤”一聲笑出來，“這麽大的人了，幼稚不幼稚！”

喻晴：“好了，主席大人，我扶你起來，收拾一下我們要出門了。”

葉晞諾點點頭，起身去洗手間洗了把臉。

她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稚嫩的眉眼，滿是膠原蛋白的皮膚，的确是二十二、三歲的模樣。

“我真的回到了五年前麽？”葉晞諾喃喃自語，“人真的可以……重生嗎？”

葉晞諾的手搭在水龍頭上，一點點收緊，直到手上青筋暴起。

如果真的是上天給了她第二次機會，那這一世，她定不會再錯信別人，不會再任由身邊的人一個個死去。

她相信，這世上，是有因果報應的。

葉生大廈頂層會議室。

葉晞諾看着推門進來的女人微微出神，雖然上一世把秦墨言當成仇人，但得知對方死訊後，心頭還是有隐隐的失落。如今能再見到她，倒有兩分說不出的欣喜。

一旁的唐傑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諾諾，你別擔心，有唐叔叔在，不會讓區區秦墨言之輩威脅到你的地位。”

“謝謝唐叔叔。”葉晞諾對唐傑露出感激的一笑，像是個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秦墨言身着剪裁合體的黑白條高定女士西裝，墨色的長發垂至腰際，長着一張大家閨秀的臉，卻有着“生人勿近”的強大氣場。

一在葉晞諾的下手落座，連帶着周圍的空氣都冷了幾分。

“各位董事，我是秦墨言，希望以後合作愉快。”

葉晞諾微擡眼簾，斜睨了一下唐傑，随即對秦墨言怒目而視，冷言道：“我勸你們赫森還是死了這條心，我不會讓父親一輩子的心血落在你們手裏！”

秦墨言的目光輕飄飄地落在葉晞諾臉上，“那讓我們拭目以待。”

葉晞諾喉嚨滾動，心道：“一定是因為參加過秦墨言的葬禮，乍一看見活生生的人盯着自己，心跳都變快了。”

“我呢，其實也不會管公司是誰說的算了，只要能掙錢就行，你們說是吧？”說話的是葉生集團董事之一魏剛。

“說的是，誰能為公司掙錢我們就聽誰的。”另一個董事附和道。

唐傑清了清嗓子，道：“二位這麽說就不對了，生哥在世的時候，讓大家賺得盆滿缽滿，現在他不在了，我們這些做叔叔的，還是要拉諾諾一把的。”

葉晞諾心裏冷笑一聲，面上還是一副溫順的小白兔模樣，小聲道：“謝謝唐叔叔。”

同時，兩只水汪汪的眼睛眨巴幾下，讓在座的有些董事都不禁被攝了心魂。

“麻煩主席盡快進入本次會議的正題。”秦墨言看了一眼腕上的女士手表，“我趕時間，半個小時後就要去機場。”

葉晞諾嗤笑一聲，這次不是演出來的，她是真心覺得秦墨言這副機器人的樣子很讨厭。

秦墨言指尖輕扣桌面，“葉老先生沒教過葉小姐，葉生集團董事局主席要喜怒不形于色麽？即便是不喜歡我，也該憋在心裏，是不是？”

“秦董事真是會開玩笑，我哪能不喜歡你呢。”葉晞諾嘴角上翹，扯出一個笑，打開面前的文件夾。

“現在開始今天的議程，目前我們集團最重要的一個項目是搶占移動支付的市場，衆所周知，我們的社交平臺已經覆蓋到百分之八十年輕用戶……”

會議結束，唐傑拍拍葉晞諾的肩膀，安慰道：“別把剛才叔叔伯伯們的刁難放在心上，你放心，唐叔叔永遠站在你這邊。”

“還好有唐叔叔！”葉晞諾雙手合十放在胸前道。

目送唐傑離開，葉晞諾眸色暗沉。随後小跑幾步追上秦墨言，擋住對方去路，故作蠻橫刁難的模樣，道：“秦董事這是着急趕飛機去？”

“不着急。”秦墨言撥開葉晞諾，“剛才只是不想浪費時間。”

葉晞諾不怒反笑，而且是笑得花枝亂顫。

秦墨言微微皺眉，葉家這位小姐似乎腦子不太好。

葉晞諾笑夠了，拍拍秦墨言的肩膀，錯身走過。

一切都跟上一世一樣，連這個人的瞎話都一模一樣，她真的重生回到了五年前。

這一世，虧欠她的，她虧欠的，都要一并了結。

一個小時後，湖城國際機場。

“小姐你慢點！”喻晴腳踩高跟鞋，手提行李箱，艱難地跟在一路狂奔的葉晞諾後面。

秦墨言這個老狐貍，身在曹營心在漢，當了葉生的董事，還要跟葉生搶生意，還好她葉晞諾上一世吃過一次虧，這回非得截胡不可。

葉晞諾氣喘籲籲地撞上VIP值機櫃臺，把身份證拍在臺面上，“選、選座！”

“湖城航空很高興為您服務，請問您想——”

“8L！”葉晞諾喘了幾下，“不是，是8L旁邊的那個座位！”

穿着紅色制服的地勤人員眼角抽動，心中尋思，這個座位底下是有什麽寶藏，怎麽一個個都要選這個座位。

她微笑着回答：“不好意思，這個座位上的乘客已經值機，我為您選擇一個其他座位可以嗎？”

“那就後面靠窗的座位吧。”葉晞諾心裏憤憤，緊趕慢趕還是遲一步，不能手機選座的年代，也太考驗體力了。

工作人員在屏幕上操作一番，微笑道：“這是您的機票，祝您旅途愉快！”

此時，喻晴終于拖着箱子追上來，幾乎沒了半條命，上氣不接下氣道：“小姐，我是看着你長大的，怎麽不知道你練過田徑啊！”

“你比我大不了幾歲好不好！”葉晞諾朝喻晴做了個鬼臉，“那我進去了啊，這兩天公司就交給喻晴姐了。”

“去吧。”喻晴目光柔和，“不用擔心。”

葉晞諾說了聲“拜拜”，便拉着箱子走進安檢通道。

她剛過了安檢，就聽到候機廳廣播播報：“乘坐KN9696次航班的葉晞諾旅客，您乘坐的航班馬上就要起飛了，請您盡快前往32號登機口登機。”

葉晞諾提了一口氣，又踩着高跟鞋一路狂奔，堪堪趕上飛機。

早已在飛機上與一旁男士攀談的秦墨言看見艙門口出現的人，眉毛輕挑，頗感意外。

葉晞諾胸腔起伏，順了順氣，把箱子交給空姐，徑直走到秦墨言旁邊，一臉嬌羞地嗔怪道：“阿墨，你怎麽都不等我，就自己上飛機了。不就是昨晚吵了一架麽，俗話說得好，床頭吵架床尾和，你別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秦墨言眉頭微皺，心裏暗忖葉晞諾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葉晞諾目光轉向秦墨言右邊面容精致的男士，雙手合十請求道：“這位先生，我可不可以跟你換個位置，昨天跟女朋友吵架了，她現在還不理我呢！”

女朋友？

秦墨言一向反應迅速的腦子突然有點轉不過來。

靠窗的男士看看秦墨言，再看看葉晞諾，爽快地答道：“沒問題。”

葉晞諾在窗邊落了座，看向窗外，嘴角微微勾起。哼，跟我鬥，讓你把人搶走我就跟你姓！

“聽說，我是你女朋友？”

秦墨言的聲音突然在耳後響起，葉晞諾心驚，後腦勺向後一揚，撞在對方的鼻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