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真愛
兩人沿着樓梯往上走, 這棟樓一共三層, 中間的大廳做成挑空的式樣,四面除了一樓大門這一面, 其他全部打通, 擺滿書架,總藏書量接近十萬冊,像是一個回字形的小小迷宮,漫溢着書香文墨的氣息。
現在還沒有對外開放, 樓裏一個人都沒有, 一片寂靜。
阮漁喜歡這樣的環境, 更喜歡這樣的寧靜。在這片書海中穿梭,有種在時光中游走的錯覺,會讓人下意識地放輕腳步、屏住呼吸,生怕驚擾了沉眠在文字之中的古人。
轉完了三樓, 兩人走到中間的大廳透氣, 她才問,“這些書是哪裏來的?”
其實阮漁有心建一個屬于自己的藏書樓很久了, 只是各方面的條件還不成熟。在本市弄這樣一個地方, 對阮漁來說倒不算太難。市中心做不到,稍遠一些的區縣還是可以的。
但空有一座小樓,裏面沒有足夠多足夠豐富的藏書,那就很尴尬了。
——跟暴發戶在自己的書房裏弄個通到天花板上的大書架,擺上甚至還未拆封的圖書裝逼,沒有任何分別。只會贻笑大方之家。
阮漁目前陸陸續續買了一些書, 但連一間書房都填不滿,更不用說這麽一棟藏書樓。
而這棟樓裏的藏書,她剛才看過,沒有一本是用來湊數的。雖然也不乏新出的圖書,但大都是工具書和科技類的,以及一些當代作家的作品,剩下的都是一些市面上比較難買到的書,還有一部分珍貴的古籍——雖然未必是原本,但能弄到這麽多,實在出乎預料。
阮漁都要以為戚藍是打劫了某個地方的圖書館,把人家的館藏統統搬過來了。
事實上也差不多,戚藍撓了撓頭,“能買的就買,買不到的基本都是從戚教授那邊拿來的。”
“……”這好像比打劫了圖書館還要糟糕。
見阮漁神色有異,戚藍連忙解釋,“我可沒有亂來,是跟我爸商量過的。他知道我要建一棟專業的藏書樓,挺樂意把這些書放過來的。畢竟這麽多書,打理起來也挺費事的。從家裏過來挺近的,真要看書也不麻煩。”
阮漁不由在心裏嘆了一口氣,真是個傻孩子。
戚藍怎麽看都不像是愛讀書的樣子,突然弄什麽藏書樓,難道人家戚教授和張女士就不會想?這書是拿去讨好誰的,簡直一目了然。
這麽多書,不談這些書本身的研究價值、文學價值、古文物價值和紙張、印刷的成本,就說戚教授花了幾十年的功夫去搜集,自然傾注了很多心血。輕易把這些書拿出來,同樣也是一種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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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今天會在電話裏催促自己登門拜訪。
于他們而言,作為家長能給的态度都已經給了,他們又不知道戚藍藏着掖着,根本沒讓阮漁看到這些書,還以為她收了這麽重的禮,還不想上門,怎麽能沉得住氣?
戚藍的想法也很好猜,這個項目,自己出錢,她出力,意義自然非同一般。估計是打算等到全部都完工了,再把這份禮物拿出來。
兩邊都是好意,可兩下裏這麽一弄,倒顯得她不懂人情世故了。也不知道戚家那邊會怎麽想。但事已至此,這個門不登也得登了,大不了到時候低頭任打任罵,或許還能挽回一點印象分。
要是沒有晚上見家長的事,阮漁肯定很想在這裏多待一會兒。随便拿一本書,都能看上一個下午,說不出的惬意。但現在心裏想着這件事,哪還有心思看書?
她看了看時間,轉頭對戚藍道,“既然要去你家拜訪,總不能空手,得去買點東西。”又看了看兩人的衣着,“就這樣過去也不禮貌,得去做個造型,換一身衣服。”
說着就打算往外走,這會兒已經不早了,時間緊張,當然更要抓緊。
戚藍連忙拉住她,“稍等一下,還有一個地方沒看。”
她拉着阮漁進了東邊的房間,直走到底,便看到了一扇低調的小門。這門之前阮漁也看見了,但以為是消防通道之類,就沒有多想。畢竟樓裏這麽多書,消防工作肯定是重中之重。
這扇門同樣采用指紋和面部識別開啓,進了門,阮漁才發現這裏還有個小房間。
其實這本來是個觀景平臺,戚藍讓人封了,就成了一個小房間。地上鋪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幾乎沒有聲音。靠窗的地方放了一副桌椅,桌上擺着一副未開封的茶具。
外面的圖書室裏也有桌椅,但都是公用的,即便人再少,也是公共場所。這裏卻不一樣,在這裏,可以不受任何人打擾。
戚藍推着阮漁走過去,讓她在椅子上坐下,“感覺怎麽樣?”
“很方便。”阮漁說着,左右看了看,目光突然頓住。
桌子旁邊就放着一個造型古樸的獨立小書架,上面放着幾本書。這會兒阮漁定睛看去,才發現那全都是自己的作品。從她出道到現在的有作品,全部都有,有些是劇本直接付印的,有些是改成了,放在一起,數量竟也相當可觀。
一個靠文字維生的人,在家裏放幾本自己的作品,簡直是理所當然。但這種隐秘的心思,阮漁從未表現出來過。她就算在家裏放自己的書,也都是藏在不易發現的地方——自己臭美一下就算了,真要跟那些經典作品擺在一起,她沒那個臉。
戚藍的這種安排,就十分巧妙了。沒有把這些書擺在外面任人品評,而是放在這裏。不公之于衆,又恰能讓她孤芳自賞。阮漁簡直懷疑自己心裏那點念想,已經被她完全看透了。
這讓阮漁有些臉紅。
但戚藍沒有察覺這一點,她緊張得手心發汗,好不容易才壓抑住自己心裏的情緒,但一開口,聲音裏還是帶出了幾分端倪,讓她這句話顯得十分具有指向性,“這些都是我以前收藏的,你要看看嗎?”
好在阮漁正心虛,竟然也沒有察覺到她的不對勁,更無力去思考更多,聽戚藍這麽說,下意識地伸手,拿起了最上面那本書。
扉頁一翻開,阮漁不由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愣在原地。
原來這竟然不是一本書,只是一個徒有其表的模型,翻開扉頁之後,“書”的正中間被掏空,嵌了一個紅絲絨的戒指盒子。考慮到要僞裝成一本書的厚度,所以戒指盒并沒有蓋子,阮漁一眼就看到了那枚造型簡潔,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鑽戒。
她被一種十分強烈的情緒擊中,一瞬間竟言語不能、思考不能。
戚藍站在她身後,繞過椅背将雙手伸過來,按住了阮漁的手,她将那本書抽走,放在桌上,而後拈起那枚鑽戒,捏在指尖,小心地将之套上阮漁右手的無名指。
尺寸恰好合适,冰涼的觸感讓鑽戒的存在感十分強烈,阮漁的視線完全被它吸引住,半晌才說,“你什麽時候準備的?我都不知道。”
傳統是個很磨人的東西,有些東西,在約定俗成之中已經成了固定的流程,少了就總覺得不自在。
雖然戚藍這份禮物,分量已經很重。但想到她倉促之間應該來不及準備戒指,阮漁心裏也不是沒有一點遺憾。她甚至有些後悔,若自己将床頭櫃裏的戒指随身攜帶,那麽今日這場表白,便能更加完美。
但原來戚藍早就已經準備得十分周全。
“很久了。”戚藍笑了一聲,“從你還不認識我的時候,我就已經在想這件事了。一輩子的才華都用在這上面,希望沒讓你失望。”
從自己的書裏翻出一枚戒指,确實很特別,也很有意義。
阮漁搖了搖頭,突然想起一個問題,“糟糕,我中計了。你還沒問我同不同意,怎麽就把戒指套上了?”
戚藍開懷地笑了起來,側頭在阮漁鬓邊親了親,半晌才說,“你以前說,你的人生是太順遂了,沒什麽波折,所以在創作上,總是難以突破。可是如果讓我來選,我惟願你的生活始終這樣一帆風順,平平安安到老。這樣,平平凡凡的我,才能在你身邊有一席之地。”
“不過如果真的有波折,也不用害怕。這個平凡的我,一樣能站在你面前,替你遮風擋雨、替你披荊斬棘。”
她握緊阮漁戴着戒指的那只手,将指尖湊到自己唇邊,輕輕吻了吻,臉貼着阮漁的臉頰,問她,“軟軟,你願意給我這樣一個機會,讓我陪着你走完餘下的人生嗎?”
“你不是已經在我身邊了嗎?”阮漁說。
“對。”戚藍繼續笑着親她,“所以我不用問你同不同意,你的答案,我早就知道了。”
兩人親昵了片刻,阮漁心裏到底惦記着見家長的事,便問戚藍,“你還有沒有事?沒有咱們真的得走了,再不走萬一遲到就尴尬了。”
計劃裏,她們要在晚飯之前抵達,單獨跟戚教授和張女士見個面,算是走完了見家長的流程。晚飯時華導會過來,一邊吃飯一邊跟阮漁談她的劇本。成與不成,就是這一頓飯的功夫。成了再正式談合同,不成,就當是來老朋友家拜訪,順便指點一下小輩,彼此都不尴尬。
“再等一下!”戚藍竟然真的還有安排。
她一只手攬着阮漁的肩,回身從那個小書架下面抽出了一份文件,遞給阮漁,“說這個挺俗氣的,但是除了這個,我好像也沒什麽能給你,你收着吧。”
一邊說,一邊将阮漁拉了起來,似乎沒有讓她看那份文件的意思,牽着她的右手,用輕松的聲音說,“走,回家!”
“讓我看一下。”她越是這麽掩飾,阮漁反而越好奇。
這是一份關于休閑中心股權分配的合同,阮漁作為出資人,占股達到了驚人的90%。這顯然不是一個合理的數字,就正常的投資而言,除非是收購,否則投資方就算要掌握控股權,也只會要求股份超過50%,一般不會超過70%,尤其她還不參與任何日常管理。
雖然是阮漁出資,但她只是想支持戚藍的事業,根本沒想過這個。戚藍也沒有提過,現在看來,也是打算留着做驚喜,等到開業的時候再拿出來。
……這家夥好像越來越能藏事了。
談錢确實很俗氣,但真金白銀的分量,也确實人人都能感受到。
阮漁這會兒就有點明白當初戚藍被自己砸一個億時,到底是什麽感覺了。這如果還不算是真愛,什麽才是真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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