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一出思鼎軒,元銳便走得飛快。田諾人小腿短,腳上又有傷,哪追得上,一不小心便跌了一跤,疼得眼淚汪汪的。再擡頭,元銳早不見了蹤影。

田諾其實挺同情元銳的。好好的少年英才,前途無量,意氣風發之際,冷不丁要被強塞一樁婚事,還是因為一個十分奇葩的理由,充分證明了自己在家中的不受重視,心裏怎麽會好受?

不過,她更同情自己,她這是招誰惹誰了?她索性也不指望他了,依着先前的印象,往鴻雁齋一瘸一拐地慢慢走去。只可憐了受傷的腿腳,一抽一抽的疼。

還沒走幾步,前面忽然出現幾個人影。

她擡頭,發現元銳不知何時已經回轉,身後還跟着兩個擡着肩輿的婆子。

田諾:?

元銳冷沉的聲音響起:“還不服侍小娘子上來?”兩個婆子連忙應下,将肩輿在田諾面前放下。

田諾反應過來,爬上肩輿,誇道:“元将軍,你真是個好人。”她是真心誇贊,元銳才十七歲,擱現代這年紀不過是個中學生,卻能在盛怒之下克制自己,不遷怒于人,這份自制又有幾人能做到?

元銳沒有說話,沉默地揮了揮手,婆子擡起肩輿,快步前行。

鴻雁齋中靜悄悄的,春桃因她和元如意擅闖思鼎軒之事受了責罰,還沒回來,看守院子的夏婆子也不知去了哪兒。

田諾下了肩輿,一瘸一拐地走進去,環目四顧,整個院子中似乎只有她一個人。

鬥拱飛檐,雕梁畫棟,這是一個她全然陌生的古老世界。思鼎軒發生的一切萦繞心頭,她從來沒有如此刻般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真的來到了古代,在這個時代,她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身份,甚至連未來都不由自主,只能跌跌撞撞以求生存。

她閉上眼,眼眶發紅,這一刻,前所未有的委屈不甘襲上心頭。

右手覆上腕上精致瑩潤的雨花石珠,越攥越緊,用力地幾乎要嵌入她的骨肉中。

“爸爸,媽媽”她喃喃而喚,仿佛想要從口中熟悉的稱呼,手中熟悉的觸感汲取力量。父母愛她寵她,教她本領,護她長大,告訴她不管遇到任何困難都不能輕言放棄。現在,縱然他們再也看不到,她也不能辜負他們的期望。

她要好好地活下去,還要活得很好很好。

恍惚間,她走到了牆根下,外面的喧鬧隐隐傳入,那是另一個鮮活的世界,意味着自由,也意味着挑戰。她忍不住擡頭仰望,小小的個子卻連院牆的頂都無法看清。

眼淚不知何時已盈滿眼眶,一滴滴向下滾落。若她穿的身體能再大些該多好,至少她不會這般進退維艱。

不知過了多久,身邊傳來沙沙的腳步聲,一方素帕無聲地遞到她面前。

田諾擡起頭,模糊的淚眼完全看不清來人的模樣,只能哽咽着道了聲謝。

“用完你就直接扔了吧。”冷淡而略帶嫌棄的聲音響起。田諾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熟悉的烏眉星眸,精致容顏在她眼中漸漸清晰。

白雁歸居高臨下地看着她,面無表情,洗得發白的青布衫一塵不染,沒有意外,沒有追問,甚至連一絲情緒波動都看不到。

田諾卻覺得莫名的安心,她現在最不想面對的,就是以關心之名而行的刨根問底。

白雁歸見她接過素帕,一言不發,轉身離去,才走了幾步,身後忽然響起女孩輕軟幽微的聲音:“我想離開元家。”

白雁歸站定腳步,并沒有回頭:“你告訴我,是想我幫你嗎?”

田諾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只問:“如果我請求,你會幫我嗎?”

白雁歸回過身來,淡漠的目光落到她面上,緩緩吐出兩個字:“愚蠢!”

田諾一時呆在那裏,等到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麽,竟不知是刺痛還是生氣,整個身子都開始發抖:“你”她就不該對他抱有任何期望,她是鬼迷了心竅才會忽然想向他傾訴!

白雁歸的神情依舊冷漠之至,沒有因她的情緒波動動搖半分,淡淡開口:“如你這般不知來歷,不記父母的孤女,要想活下來,要麽自賣自身給人做丫鬟奴仆,要麽進孤慈院,聽天由命。相比較下來,能留在元家,嫁入元家已是最好的選擇。須知,有恃方能無恐,伺機而後能動。”

他神色平靜,語氣不帶絲毫起伏,僅僅是在陳述事實。縱然這事實是如此殘酷。

一段話,字字誅心!田諾本已瀕臨崩潰的情緒便如沸水入油,頓時炸了開來。她猛地将手中的素帕扔還給他,失控地道:“你以為你是什麽人,這樣妄自評判他人的人生!”

白雁歸仿佛全沒看到素帕落地,連眉梢都沒有動一下,繼續道:“元如意背後太過複雜,不是好人選。如果是我,會選元銳。”

“我沒有問你的意見。”她的心情糟糕到了極點,懶得和他虛與委蛇,冷下臉,不甚客氣地道。這輩子她都不想再看到他,不想聽他說話。

白雁歸看了她一眼,沒有再開口,再次轉身離去。

田諾扶住額頭,只覺渾身氣力都已失去,再支撐不住,順着牆根緩緩滑下,坐于地上。

外面傳來元如意抱怨的聲音:“說好了去我那裏的,怎麽走到半路就不見了你。”

白雁歸清冷的聲音響起:“走岔了。”

元如意也沒有在意,向他求教道:“傻妮為什麽不願意做我媳婦?你那麽聰明,能不能幫我想想辦法讓她改變主意?”

白雁歸道:“不能。”

元如意一聲哀叫:“你怎麽能這樣?不行,你一定要幫我”

兩人的聲音漸漸遠去,剩下田諾慢慢反應過來:白雁歸自然不可能随随便便走岔,聽他和元如意的對話,想必他已經知道了發生在思鼎軒的事,他是專程到她這裏來的。只是,這個人,能把善意都表現得這樣讨人厭,實在叫人喜歡不起來!

田諾漸漸冷靜了下來,白雁歸那一番叫她憤怒,叫她刺痛的話萦繞心頭,叫她整顆心都仿佛泡在冰水中。滿腔怒火都被冰封。是啊,元家為什麽有恃無恐,還不是她底氣不足,根本沒有更好的選擇。

在沒有足夠的實力前,一味反抗無濟于事,所以,她應該聽他的,答應嫁給元銳嗎?

日子如流水而過,天氣乍暖還寒,田諾傷勢漸漸痊愈,趴在窗前看着屋外的雨景,手中無意識地把玩着梅枝,心思不知飄到了何處。

那日過後,恽夫人絕口不提當日的事,待她卻越發好了。非但又添了幾個服侍的婆子侍女,将她錦衣玉食地嬌養着,連月例都比照着元家的小娘子來。而最讓田諾生起動搖之心的,就是恽夫人許諾,等時機成熟,會送她去族學上學。

這個時代,紙張罕見,文字都記載在竹簡和布帛上,書本和知識都是極為奢侈珍貴之物,若不是郡守府這樣的人家,休說女子,便是男子,也很少有接觸的機會。

田諾知道知識的力量,更急需借由文字和書本了解這個時代的一切。一時間她覺得,若是有讀書的機會,便是拿婚事作為代價,她也不是不能忍受了。

她救出元如意之事也漸漸流傳開來。神仙托夢之事演繹出好幾個版本,但不論哪個版本,都不外乎說她有神仙護佑,是元如意的福星。

田諾不知道這其中有多少是元家有意為之,但她知道,元家不會一直這麽有耐心,留給自己的時間其實已經不多了。

外面忽然傳來婆子恭敬的聲音:“見過大郎君。”

田諾一愣,自那日元銳送她回正院後,元如意就常常過來,死皮賴臉地纏着她。元銳卻是第一次來見她。她還記得,那日他的情緒并不好,除了讓她上肩輿時說了一句“還不服侍小娘子上來”,全程沉默,再沒有多說一句話。

她清楚,元銳并不喜歡這門親事。她也不喜歡。可這些日子,白雁歸的警告與建議一直萦繞心頭,當初的憤怒和沖動已經埋藏在心底深處。白雁歸說話雖然不中聽,但字字中的。除非能找到原身的生身父母,否則,她并沒有別的路可走。

她收了閑散的姿勢,站起身來。規律有力的腳步聲中,元銳披一件玄色大氅,戴着寬邊的竹笠,大步走了進來。大氅上風毛耷拉着,往下滴着水,也不知他冒着雨走了多久。

春桃見他身後沒有服侍的人跟着,戰戰兢兢地上前,服侍他脫下大氅,摘下竹笠,又引他到火盆邊坐。

元銳沒有坐,腳步一轉,走到了田諾面前。高大的身影籠罩着她,他幹脆有力的聲音響起:“我有話要單獨和你談。”随即淩厲的目光看向左右。

春桃低下頭,領着其他幾個侍女快速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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