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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田諾都不想放棄這次機會。可是以白雁歸不近人情的性子,只怕很難被說服。她現在名義上歸他管,總不能和他在大庭廣衆之下撕破臉。
撕破臉不行,那就只能死皮賴臉了。眼看白雁歸就要開口,她跳起來,親昵地撲了上去,緊緊抱住他胳膊,歡歡喜喜地叫了聲:“阿兄!”見他目光一動,又先發制人地道,“阿兄,你來得正好,幫我做個見證好不好?”
白雁歸的目光落到她抱住他的手上。
小小的手,白皙得近乎透明,露出底下隐約的青色,愈顯得如美玉剔透。他還記得,這雙玉手長大後撫琴作畫的優雅,烹茶溫酒的閑适,以及——執刀見血的殘忍。他曾經愛極這雙手,情到濃時情不自禁,纏綿親吻過每個指尖;也曾恨極它的無情,恨不能将它捏為齑粉,吞吃入腹。
現在,這雙手就這樣合抱着他,用一種他從未見過的小女兒嬌态輕輕地晃着他,讓他剛剛升騰而起的怒氣瞬間七零八落。
他一直知道,只要她待他有半分柔軟,他便再硬不下心腸拒絕她。可她如此陽奉陰違,拿自己的話當作兒戲,他要是讓了步,以後她豈不是更加膽大妄為,無法無天?
他望着她,強行忽略心中的不忍,沒有說話。面上是一貫的毫無表情。
田諾苦惱地皺了皺眉,也不氣餒,甜甜笑着對他招招手。他還是動也不動。田諾無奈,悄聲道:“阿兄,我有話和你說。”聲音軟糯,神态天真,一邊說,一邊雙手合十,做了個拜托的姿勢。
她本就生得好,小小的模樣做出這樣的動作,可愛得簡直犯規。白雁歸好不容易重築的防線瞬間七零八落,只有面上還勉強能維持着冷淡。“什麽話?”他狀似漫不經心地問。
田諾拉了拉他,踮起腳來夠他的脖子。他看出她的意圖,暗嘆一聲,放棄抵抗,順着她的動作彎下腰去。就聽她在他耳邊柔聲細語地道;“阿兄,好阿兄,我知道錯了。你就讓我比完再回吧。拜托了。”
溫暖的氣息,甜蜜的聲音,柔軟的語調他瞬間潰不成軍,全無抵抗之力。
“阿兄?”田諾的小手在他面前揮來揮去,語帶疑問。他回過神來,深吸一口氣:“比完就回?”
田諾眼睛一亮,用力點頭。
“知道錯了?”
“嗯嗯。”頭點得和小雞啄米似的。
他覺得再多看她一眼,自己大概什麽原則都沒了,強迫自己移開眼,問她:“以後乖乖聽我話?”
這個田諾遲疑,好像有點難辦到。
白雁歸臉色微沉,田諾趕緊抱緊他的胳膊,笑眯眯地道:“阿兄要是對的,我肯定聽。”
這小滑頭!白雁歸欲言又止,終究什麽都沒說。就算他現在強逼着她答應下來又怎樣?她不樂意,總有一百種方法可以反悔,他還真舍得拿她怎麽樣?
田諾何等機靈,見他沒再說什麽,立刻笑盈盈地說了聲:“多謝阿兄。”她都謝過了他,他總不好意思反悔了吧?
旁邊傳來白璟冰冷的聲音;“你到底還比不比?”
“當然要比。”田諾笑靥如花,見白雁歸要開口,烏溜溜c水靈靈的大眼睛乞求地看了他一眼。白雁歸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兩人打着眉目官司,誰也沒有留意到,旁邊,白璟看了他們一眼,握緊了雙拳。
這時候,白九公也看到了白雁歸,眼睛發亮,面上卻佯怒道:“臭小子,總算知道過來我這邊看看了。”
白雁歸露出一絲淺笑,喚道:“九叔公。”
白九公道:“聽說郡守大人因雁歸人品學問俱佳,舉薦你做了府學教谕?”
田諾大吃一驚:他要去做府學教谕?她怎麽沒聽說。元郡守可真心大,讓個十四歲的孩子當教谕?
就聽白雁歸答道:“是,元大人擡愛。”
“好,好,真是給我們白氏長臉。”白九公歡喜不勝,“你來得正好,幫老夫把把關,看這比賽規則是否合适?”又忍不住抱怨道,“自從你小子去了府學,剩下的這些人,沒一個及得上你當初。”
白雁歸道:“還不是你老平時太挑剔。”
白九公一下子跳了起來:“你又編排老夫!”
邊上有人笑道:“先生,二堂兄說話從來這樣,你早該習慣了。”
白九公跳腳:“老夫一輩子都習慣不了。這小子要是不改了這說話無忌的臭毛病,以後有得苦頭吃。”
白雁歸沉默。白九公說得一點都沒錯,前世,他恃才傲物,目下無塵,幾乎将府學的同學得罪了個遍。偏偏又生了一張招人惦記的面孔,引得楊允武起了歪念。
玉屏山之行,本是府學學子一起出游,他因素日的孤高與毒舌,人緣極差,除了蔣浩卿,沒有任何同學願與他同行。楊允武趁他落單,帶人圍逼他,強行要與他交友,卻被他幾句刻薄的話氣得七竅生煙,痛下毒手。那時,也有同學看到,卻個個避之如虎,沒有一個人願意為他出頭。
如這一世一般,上一世,也是田諾救了他;不同的是,他将實情全盤告訴了蔣浩卿,蔣浩卿當即勃然大怒,沖過去找楊允武算賬。可結果
眼中黑暗湧動。他永遠無法忘記,他當時還在白家村養傷,接到了蔣浩卿的噩耗。他最好的朋友,因為為他伸張正義被害死了!這份痛,即使他最後以淮揚楊氏滿門相祭,都無法填補。
因着這份仇恨,他學會了隐忍,學會了陰謀害人,伺機而動。可當年的手段到底還不圓融,楊氏猜到了楊允武年紀輕輕醉死花樓,是他的手筆。後果,是他被楊氏逼得走投無路,在吳郡再無立足之地。若不是諾諾,若不是當時才九歲的她一念之仁放走他,并将自己的簪環拔下資助他,他早已是一具白骨。
後來,元氏提出将她獻給他時,他一口允下。他知道她在丈夫死後遭人觊觎,在元家處境堪憂,起初,當真只是單純地想要報答她。直到他見到了長大後的她
到最後,也不知她有沒有後悔過,她曾經救了他?
他忍不住望向田諾。現在才七歲的她看上去小小的,軟軟的一團,雪白的面容上,一對烏溜溜的眼睛靈活之極,充滿了生機,不是前世最後所見,死氣沉沉的模樣。
這一世,他定要守護好她,不能再讓她落入元家那髒污的泥淖,也絕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她,包括他自己!
田諾完全沒有注意到白雁歸的心潮起伏,她此時正好奇地打量白璟,發現了一件極有意思的事。
在白雁歸和白九公講話的當兒,白璟起碼看了他不下五十次。她左右看看,随即發現了一件更有趣的事:白璟和白雁歸竟有五分相似,從容貌到舉止,從氣質到神态她恍然大悟,難怪她先前會覺得白璟看上去眼熟,原來她竟看到了翻版的白雁歸嗎?她摸了摸下巴:有趣,有趣,也不知白璟是有意模仿還是無意學習?
在她思索間,白璟又看了白雁歸好幾眼。田諾促狹心起,對他眨了眨眼,悄悄道:“你一直看我阿兄,是不是覺得他很好看?”
這悄悄話還挺大聲,白璟一怔,随即臉漲得通紅,怒道:“誰看他了?”
田諾扳起手指,“一c二c三c四c五”一個一個地數過去。
白璟正當敏感,忍不住問:“你在數什麽?”
田諾笑眯眯:“我在數某人看了我阿兄多少眼啊。”
白璟的臉色唰的一下冷了下來,看向田諾的目中閃過一抹厲色。
田諾還待再逗白璟,白雁歸實在看不過,不動聲色地抓過她道:“比賽規則出來了,你過來看看。”白璟這小子哪值得她注意!
白璟望着白雁歸拉着田諾溫和親昵的模樣,眼中閃過一絲妒恨。
白九公對衆人宣布了規則。
第一輪比試做題,兩人各發一張題目相同的卷子,在指定時間內答題,正确率最高者獲勝。若是兩人打成平手,則進入第二輪。
卷子上的題由白九公和白雁歸商量後現場出題,再謄寫一份一模一樣的,發給兩人。
雙方都無異議,第一輪很快開始。
田諾打開記了題目的竹簡,一目十行地掃過去,放下心來,一道道題:雞兔同籠,三女歸寧,韓信點兵,驅車運米都是極經典的數學題,對她來說并沒有難度。唯一糾結的,她有些憂傷地看着白九公借給他的筆墨,她的毛筆字實在有礙觀瞻。
白璟眼角餘光瞥到她手執毛筆,久久不動,冷哼道:“不會做便趁早認輸。”白璟是不信這麽個小女孩算學能有多厲害的。她才多大點?指不定連九九口訣都背不全。剛剛那兩道題,不是瞎貓碰到死老鼠就是她以前在別處見過。
田諾笑眯眯:“比試的時候你還關心我這邊,莫不是想偷看答案?”
“你!”白璟七竅生煙,再也不想理她。
“我什麽我?”比起白璟的暴躁,田諾氣定神閑,一副諄諄囑咐的模樣,“小朋友,比試要憑實力,不能想着走歪門邪道哦。”
白璟感覺到四周或疑惑或看好戲的目光,差點沒吐血:特麽的誰要走歪門邪道了!
怼完一說就跳的白璟小朋友,田諾便不理他,繼續憂愁。可總不能因為字醜認輸吧。她心中嘆了口氣,丢醜便丢醜吧,豁出去地運筆如飛。
交卷的時候還不到一刻鐘,比白璟足足少用了一半時間。
白九公迫不及待地拿過田諾的答卷,一眼看去,就見到一行行歪歪扭扭,粗細不均的狗爬字。他嘴角抽了抽,勉強忍着眼睛疼,開始檢查她的答案。
他越看越歡喜。小姑娘的字雖然醜得不忍卒睹,一看就沒練過,還這裏少一筆,那裏缺一劃,可答案赫然全對,顯然他先前對她的賞識沒有錯。只不過,白九公疑惑,既然她能識字解題,足見她從前受過很好的教育,怎麽家裏就讓她沒練練字呢?還有答案旁邊這些奇怪的符號是什麽,是她的獨門算法嗎?
田諾:哦,那是二元一次方程式,不過我不能告訴你。
等白九公核對完田諾的答案,白璟也做完了,呈上了答卷。白璟的一筆字清秀俊逸,顯然下苦功練過,讓人看着便賞心悅目。
白九公又仔仔細細地将兩人的答案對了對,交給白雁歸複核。卻見白雁歸的目光落在田諾的答卷上一動不動,眼神複雜之極。片刻之後,竟然現出一絲笑意。
白九公:是老夫不懂年輕人的趣味了嗎,看這種狗爬字還能看得這麽高興?
白雁歸擡起頭來,笑意還未消失,對白九公點了點頭道:“兩人都是全對。”
白九公又問崔先生意見。崔先生道:“我并不懂,兩位評判就可。”白九公遂宣布道:“小丫頭全對,白璟也全對,兩人平手。”比賽的規則,只要在規定時間內完成就可,田諾雖然速度快,但只要兩人做對的題一樣多,就是平手。
什麽叫“也”?白璟聽得臉色不是很好。他本來自信滿滿,結果卻被一個年齡比他還小的女孩子速度碾壓,實在讓人生氣。田諾倒有些意外,沒想到白璟的實力倒是不弱。
第一輪打成平手,比賽自動進入第二輪。
第二輪的規則為互相出題,先抽簽決定雙方出題順序,每題的出題和答題時間各為一炷香,答對對方題後進入提問環節,答錯則自動終止比試,判為失敗。
在這樣的規則下,顯然先出題的人比較占優勢,只要能一舉難倒對方,就直接秒殺了。就看誰運氣好一點了。
白瑜活絡之極,見第一輪不分勝負,跑到外面折了兩根草藏在手中讓兩人抽,抽到較長的一根為先手。
田/假蘿莉/諾發揚精神,笑眯眯地道:“白璟先抽好了。”不管如何,氣度上先要壓倒對方。
白璟的臉色更差了,硬梆梆地道:“我不需要你讓,你先抽。”
田諾無可無不可,随手抽了一根。白瑜看了一眼笑道:“小妹子運氣不錯。”
她抽到了先手。
白璟:“”連手氣都這麽好!經過了第一輪,他已經不敢再小瞧田諾,不由忐忑起來:小姑娘究竟會出什麽樣的題?真要輸給她,自己的臉往哪兒擱去,還怎麽追上那個人的腳步!
然後他就看見田諾從懷中掏出一塊帕子,提起毛筆,在上面畫了九個點,每行三點,一共三行,均勻排布。
白璟大奇,這是在做什麽?礙于面子,不願開口詢問。好在白瑜口快,已問出他的疑問:“你這是做什麽?”
田諾道:“出題。”
四周人面面相觑,這算什麽題?白瑜驚訝道:“小妹子你不會是想不出題,胡亂畫的吧?”
話音方落,白雁歸清冷的聲音響起:“白瑜。”
白瑜一個激靈,忙恭敬地喊道:“二堂叔。”
白雁歸道:“你喊她什麽?”
白瑜不明所以:“小妹子啊?”怎麽了?
白雁歸道:“她是禮十叔的女兒,我的妹妹,你該喊她什麽?”
白瑜腦中換算了下關系,“堂堂姑?”怎麽那麽喊不出口?本着有難同當的念頭,他毫不猶豫地拖白璟下水,“白璟,你也得喊堂姑呢。”
白璟:“”
田諾摸了摸下巴,忽然把帕子收了起來。
白璟皺眉:“你做什麽?”
田諾笑得可惡:“我不能欺負晚輩,換個簡單點的題目吧。”
她這是看不起他?白璟臉色冷下,斬釘截鐵地道:“就這道,不必換了。”
田諾這才指着帕子道:“一筆畫出不間斷的四條直線,把九個點全部串起來,可能做到?”九點四線的題,還是她童年時看一部古早的動畫片時看到的。這道題既然當時能把她難倒,用來為難差不多小學生年紀的白璟想必也沒問題。
白璟冷笑:“這有何難?”提筆正要畫,忽然怔在了那裏。
一炷香漸漸燃到盡頭,白璟清秀的面容上冷汗一滴滴滲出,竟是遲遲無法下筆。白瑜喊道:“時間到了。”白璟咬了咬牙,頹然扔筆:“我做不成。”
衆人嘩然,沒想到白璟才第一題就認了輸,可再細想田諾出的題,看似簡單,卻果然一時想不出來。
白瑜率先捧場:“小妹不,堂,堂姑姑,你可真厲害啊!”
田諾笑靥生花,回身對白雁歸比了個勝利的手勢:“阿兄,我贏了!”
白雁歸看不懂她的手勢,卻不妨礙他感受到她的興奮。他注目她片刻,站起身,走到田諾身邊道:“諾諾,該回去了。”說好的比完就回。
田諾的目光閃了閃:“等等,我”白雁歸已在她面前半蹲下,淡淡道:“上來。”
自己許下的諾言,總不能當着衆人的面吞回去。田諾抿了抿唇,不情不願地跳上他的背。白雁歸反手托住她的膝彎,穩穩地站了起來,從容告辭:“九叔公,我先送小丫頭回去。”
“等等,”田諾急急回頭,看向白璟,“我的彩頭。”辛苦一場總不能白忙了。
白璟陰沉着臉,還沒開口,白雁歸的聲音響起:“不必了,諾諾是長輩,怎麽好意思欺負小輩?”
田諾:“”她的彩頭就被他這麽一句說沒了?白雁歸你個混蛋!
白雁歸背着她,一直到了自己的房間。房間依舊幹淨得過分,空蕩蕩的四壁,可憐的石墩與竹榻,缺了邊的杯子,沒有一點兒人氣。
白雁歸将她在床邊放下,田諾想到上次被被子蒙的經歷,警惕地跳離,坐到了旁邊的石墩上。
白雁歸也沒在意,在另一邊石墩坐下,右手随意搭在石桌上,食c中二指屈起,不緊不慢地輕叩着。
篤c篤c篤一聲一聲,仿佛敲擊在心上,卻始終沒有開口。
田諾聽得煩躁,霍地站起:“沒事的話我先回房了。”
“諾諾,”白雁歸叫住她,終于開口,“偷溜的事你不給我一個解釋嗎?”在外面時他暫時讓了步,不代表他回來就不追究了。她才七歲就這麽膽大妄為,以後若是闖了禍,他來不及趕到她身邊該怎麽辦?
田諾挺直脊背c仰起下巴:“你要什麽解釋?”
他望着她一瞬間便全副武裝的不馴模樣,只覺頭痛之極:小丫頭看着乖巧,翻臉卻比翻書還快,在外面用得上他時,軟語相求,百般可愛;現在用不上他了,立馬就翻臉不認人了。
可這事關系她的安全,他不能讓步。“你答應過我不亂跑。”他提醒她道。
田諾眨了眨眼,一臉無辜:“因為我本來就不是真心答應你的。”
白雁歸:“”這種話她都能說得這般理直氣壯?一口老血悶在喉口,他不由加重語氣,“諾諾!人無信則不立,你”
“停!”田諾打斷他,神情異常冷靜,“阿兄,你說這些沒用。”這一刻,她眼神堅定,稚嫩的小臉上神情淡淡,完全不像是一個孩子。
白雁歸屈起的手指向內扣去,刺入掌心,目光冷了下去:“你現在是我收養的孩子,我須對你負責。”
她輕嗤:“只是名義上歸你收養,并不是一切都要受你支配,即使是父母,也沒有事事要管的道理。”
他道:“我必須保護你。”
她搖了搖頭,斬釘截鐵:“我不需要。”
心頭仿佛被什麽揪住,窒息的感覺升起。眼前不馴的女孩和上一世被他強留身邊,卻始終倔強無情c鐵石心腸的她重疊。原來,她從來都是這樣。他做再多,努力再多,她都滿不在乎,棄如敝履。
既然這樣,那就休怪他了。
眸中黑暗湧動,他慢慢站起,居然還輕輕笑了笑,輕輕地道:“不,你需要的。”驀地轉身大步往外而去。
田諾被他的笑容激得渾身一激靈,正覺得古怪,外面傳來“啪”的一聲。她頓時臉色大變,往門口沖去,已經遲了。“咔嗒”上鎖的聲音響起,白雁歸冷淡的聲音傳入:“好好反省,什麽時候知道錯了,再放你出去。”
田諾大怒:“白雁歸你個大混蛋!”什麽人啊這是,居然玩小黑屋鎖人這一招!
白雁歸平靜的聲音響起:“諾諾如果覺得能解氣,只管罵就是。”
田諾更怒了,用力砸着門,卻哪裏砸得開。想要狠狠罵他,偏偏詞彙量有限,反反複複也就“混蛋”c“讨厭鬼”c“王八蛋”之類的,再沒有什麽有殺傷力的罵句。
白雁歸站在門外,安安靜靜地聽着,唇邊露出一絲苦笑。
田諾用力撞門:“你到底放不放我出去?”
他問她:“你知道錯了嗎?”
裏面安靜了片刻,過了一會兒,砰砰砰的砸門聲再次響起,伴着嗚嗚的哭聲:“臭阿兄,你欺負人,你欺負人”
他被那哭聲攪得肝膽皆碎,緊緊捏住拳,又問了一遍:“你知道錯了嗎?”
哭聲一頓,變作嚎啕大哭:“憑什麽說我錯了,你就沒錯嗎?我辛辛苦苦贏來的彩頭,被你一句話就弄沒了。你還想我乖乖聽你話?做夢!”田諾本是在裝哭,說到這裏,卻是真傷心了,悲從中來,不由淚如雨下。
白雁歸怔了怔:“你是說入族學的彩頭?”
“對。”她抽抽噎噎。
他道:“族學中都是男孩子,你一個姑娘家,湊什麽熱鬧?”
田諾又被氣到了:“我樂意,你管得着?都是族人,有什麽好避諱的。”
白雁歸只覺得頭痛欲裂:他該怎麽向她解釋呢?總覺得,這個童年版的諾諾不講理起來,簡直比成年版的還要恐怖一百倍。
兩人正僵持着,清脆的少女聲音忽然遠遠響起:“二表弟在嗎?”
白雁歸沒有反應。田諾止住哭,忍不住在裏面敲了敲門:“有人找你。”
白雁歸的面上一瞬間就恢複了素來的平靜。不急不慢地迎了出去。
田諾趴在被釘了好幾根橫條的窗上好奇地看去,就見不遠外站着一個濃眉大眼,皮膚微黑的長辮子少女。少女十五六歲的模樣,穿一件鮮豔的花布斜襟掐腰襖,貼身的裁剪襯得身段婀娜多姿,面上笑盈盈的,将挎着的竹籃遞給白雁歸:“阿公讓我送些吃食過來。”
白雁歸接過來,微點了點頭道:“替我謝謝他。”
少女就往她身後看:“怎麽沒看見表妹?”
田諾聽她提到自己,心中一喜:正要和她打聲招呼,好讓白雁歸不得不放了她。就聽白雁歸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道:“小丫頭剛剛還哭了一場,現在躲着不肯見人。”
田諾:“”氣死了,眼淚還挂在臉上呢,偏偏帕子剛剛被她畫髒了,怎麽見人!
外面,少女一臉了然,同情地道:“是啊,發生這樣的事,換了誰都受不了。三房那些人也太薄情了些。幸好還有二表弟,也算表妹的福氣了。”
白雁歸沒有說話。
少女看了他一眼,眼波流轉,雙頰暈紅:“你還是這樣,哪怕背後也絕不對人口出惡言。難怪大家說,整個白家村,也只有五表弟你有古賢者之風了。”
白雁歸沒有接話,只道:“小丫頭怕是餓了。”
少女反應過來:“瞧我,盡顧着和五表弟說話,忘了阿公他們還在等我回話呢。幫我向表妹帶個好,我明兒再來取籃子。”依依不舍地又看了白雁歸好幾眼,這才轉身離去。
見少女一步三回頭地遠去,田諾體內的八卦因子按捺不住活躍起來,忍不住嘀咕道:“少年,有前途,才這麽點大就魅力十足啊。”
白雁歸耳朵刮到一句,奇怪地看了她的方向一眼,不明白她在胡言亂語些什麽。這些奇奇怪怪的話他從前可沒聽她說過。不過,前世自他将她強留身邊,她根本就連話都不願和他說。
田諾腦中一個念頭飄過,忙對着外面喊道:“阿兄,她是誰啊?”
白雁歸目光落到她哭得花貓般的臉上,眼神微柔,介紹得詳細:“她名春柳,是族長的外孫女。她父親死得早,就和她阿娘一直住在族長家裏。”
田諾擠眉弄眼:“你覺得她怎麽樣?漂亮嗎,性情好不好?”他若定了親,娶了妻,總不好再管她了吧。就算收養關系依舊成立,按古人男主外,女主內的分工,也應該由他的妻子來管她。
白雁歸神情冷漠下來:“不知道。”
田諾:“”不死心,繼續問道,“你喜歡她嗎?”
白雁歸深吸一口氣,覺得才接回她短短兩天不到,就好幾次被她氣得瀕臨吐血。她知不知道她在說什麽?
他慢慢吐氣,第一百遍告訴自己她還小,應該分不清喜歡和喜歡之間的區別。然後他就聽到她在一邊嘀咕道:“你這樣的人居然有姑娘會喜歡,還不好好珍惜。就這态度,活該一輩子打光棍。”
這次白雁歸真要吐血了:這死丫頭是誰教的?不是說之前都是傻的嗎?怎麽會懂這些?一股郁氣無處發洩,又不舍得真把她怎麽樣,他晃了晃手中的籃子,陰森森地笑道:“你是不是不想出來了?”
當然不是!田諾狠狠地瞪他一眼,悻悻地縮了回去,心中把白雁歸罵了八百遍。
白雁歸頭痛地揉了揉眉心,卻聽到屋中的動靜突然停住,随即,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抹過,瞬間一切聲音全部消失,靜得詭異。
白雁歸心頭一跳,喚道:“諾諾。”
裏面沒有回音,甚至連呼吸聲都仿佛消失。
白雁歸的心不由自主提了起來:難道小丫頭氣得暈厥過去了?他越想越覺着心神不寧,再也顧不得要她認錯,解開鐵鎖。
門打開,裏面一覽無餘,空蕩蕩地不見半個人影。他心頭一緊:人跑哪裏去了?眼角瞥到窗戶開了半扇,他不由快步走了過去。才探身過去,身後人影一閃,随即“啪”c“咔嗒”兩聲接連響起,他身後的門已再次關上。
外面傳來小丫頭得意的笑聲:“你這麽喜歡小黑屋,就自己呆着吧。”
他哭笑不得,自己關心則亂,竟然陰溝裏翻船,着了小丫頭的道兒。窗戶上釘了幾個橫檔,并不足以讓他通過;鎖門的鐵鎖鑰匙在他身上,卻只能從外面開,只有等有人經過,再請對方幫忙了。
只是這丫頭也實在太不聽話了,這樣亂跑出去萬一碰到不懷好意的人該怎麽辦?
此刻,田諾已經跑出了族學,只覺自由的空氣是如此芬芳。白雁歸那裏她暫時是不敢回了,想了想,她決定先去白禮的家看看有沒有辦法收拾出來住。
經過一片小樹林時,她的背心忽然一痛,似乎被什麽擊中了。
她疑惑地回頭看去,卻沒有看到什麽,搖了搖頭,繼續前行,第二下,第三下,啪嗒啪嗒的小石子落地聲絡繹不絕,相繼砸在她腳下。田諾這時候哪能不知道有人作弄她,心下惱怒,厲聲喝道:“是誰砸的?給我出來!”
“哈哈哈哈”一陣得意的笑聲響起,林子中跳出五六個孩子,大的十一二歲年紀,小的七八歲,一個個手中拿着彈弓,得意洋洋地看着她。一個看似領頭的孩子叉着腰,半擡着下巴,趾高氣昂地道:“我們砸的,怎麽着?你這個克父克母的掃把星還敢有意見不成!”
後面幾個孩子一起起哄:“掃把星,掃把星,克父克母的掃把星!”
田諾的臉色沉了下來。
孩子不懂事,不可能自己想出這樣惡毒的話,只會是大人教的。
那些人的心思實在惡毒,如果這個身體的人不是她,而是一個真正的七歲小女孩,這樣的話語會在孩子幼小的心靈上造成何等的傷害。
孩子們兀自哄笑着,清脆柔軟的女童聲音忽然響起:“道歉!”
孩子們一愣,随即笑得更猖狂了,其中一個梳着抓髻,虎頭虎腦的孩子沖着她扮鬼臉:“掃把星,你在做夢嗎?”
那領頭的孩子也道:“你就是掃把星,你趕快離開白家村,不要再禍害別人了!”
一群孩子跟着起哄:“就是,就是,掃把星快走,快走!”邊說便逼近她,伸出手來推搡着。田諾一時不防,被推得一個趔趄,跌在地上,膝蓋和手都着了地。
是可忍孰不可忍!田諾眼睛眯了眯,忽地跳了起來,一拳打上了為首孩子的鼻梁。
不好意思,前世,田諾的媽媽是個報班狂人,幾乎所有的興趣班都帶她報過一遍,想找出女兒的興趣點。跆拳道班和少林武術班她恰好都上過一段時間,雖然沒有堅持下來,但基本的套路還是學會了一點。
這一拳,又快c又狠c又準,領頭的孩子措手不及,被打了個正着,痛呼一聲,捂住鼻子,兩道鼻血蜿蜒而下。
這一下突然生變,所有的人都一愣,還來不及反應,田諾已趁機從間隙中跑出,一路狂奔,往族長的宅子方向而去。
領頭的孩子顫抖着拿開手,見滿手的鮮血,又是害怕又是憤怒,咬牙切齒地道:“還不趕快給我追!”看着綿軟的小姑娘,怎麽出手這麽狠?
餘下人如夢初醒,發一聲喊,向田諾逃走的方向追去。
風聲呼呼地灌入耳中,胸腔中心髒的跳動越來越快,這個身體到底孱弱,沒跑多久,漸漸失了力,後面的追兵卻越來越近了。
一路上,也有村民看到了這場追逐,卻只當小孩子的玩鬧,不以為意地指指點點。
田諾咬了咬牙,望着前面越來越近的族長宅院,鼓勵自己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
前方忽然出現了一個苗條的身影,哼着曲兒輕快地往前走去。田諾看清那人,眼睛一亮,醞釀了一下感情,“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口中喊着“春柳姐姐救我”,往來人方向撲去。
來人正是剛剛給白雁歸送東西的春柳,猝不及防,被田諾撲了個正着。她被撞得立足不穩,往前沖了一步才又站住,轉身,望着懷中陌生的小姑娘發愣:“你是?”
田諾道:“春柳姐姐,我剛剛在阿兄那裏見過你。謝謝你送的吃食。”
春柳恍然大悟:“你是二表弟收養的那個孩子。”怎麽模樣這麽狼狽?頭發散亂,滿面淚痕,素白的衣衫上髒污一片,手肘處c膝蓋處都擦破了。
那幾個孩子追了過來,氣勢洶洶:“看你往哪兒跑!”
田諾受驚般往少女身後一縮,含淚的模樣分外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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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