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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諾心頭一咯噔,來者不是別人,赫然是曾經的老熟人楊允武。
楊允武也看到了她,一愣之後驀地冷笑道:“好啊,終于找到你這個臭丫頭了,你騙得我好苦!”
那日田諾虛張聲勢,吓退了他,他回建業城後自然知道了楚郡韓小娘子根本還沒來,他上了大當,當下氣得七竅生煙。可再要找田諾,卻哪裏找得到。
這一回意外相逢,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兩名黑甲衛見勢不對,退入包間,警惕地護衛在田諾面前。
田諾心中暗暗叫苦:怎麽就讓她在落單的時候被這個混不吝撞到了?一瞬間,她心中轉過無數念頭,思忖着該如何脫身,面上卻是笑意盈盈,落落大方:“楊十郎君,別來無恙。”
楊允武從鼻子裏哼了一聲,臉上戾氣畢露:“臭丫頭這回又想冒充哪家貴女?”吩咐左右道,“把她給我抓起來。”
身後扈從如雷應答,蜂擁而上,兩名黑甲衛見勢不對,伸手攔道:“楊郎君,這位小娘子是我家元将軍的貴客。”
扈從聽到元銳的名號,遲疑一瞬。
楊允武冷笑:“元銳是什麽東西?不過是如意的一條狗!休說是他的什麽狗屁貴客,便是他得罪了我,我要教訓,他也只有乖乖受着的份。”
這話說得無禮之極,兩名黑甲衛頓時氣得臉色通紅,拔刀怒道:“你!”
楊允武從鼻孔裏“呵”了一聲,趾高氣揚地道:“還愣着做什麽,難道要我親自動手?出什麽事有老子擔着呢。”扈從膽氣頓壯,高聲應下,一窩蜂地撲了上來。兩名黑甲衛職責在身,豈敢後退,揮刀攔人。
一邊人多勢衆,身強力壯;一邊扼守門口,武藝高強,一時僵持不下。
桂枝站在田諾旁邊,看了一會兒道:“小元将軍的人只怕守不住。”
田諾看不明白。桂枝就對她解釋道:“小元将軍的人似乎有什麽顧忌,出招束手束腳的,對方卻肆無忌憚,人又多,現在還看不出,時間一長,必然落敗。”話音未落,“轟隆”一聲,包間的門倒塌了下來,幾個扈從頓時從兩邊包抄過來。
這些,就算田諾這個門外漢也看出了形勢不妙。她掌心捏一把冷汗,問桂枝道:“你從這邊窗口跳下去有沒有問題?”
桂枝道:“我一個人肯定沒問題,但要帶上你”
田諾打斷她:“我不需要你帶我下去。”附耳在她耳邊說了幾句。
桂枝眼睛一亮,立刻應諾:“好,我馬上就去。你自己小心。”悄悄地溜到窗邊,一個翻身就消失在窗口。
田諾心放下了一半,舉目四顧。席地而坐的年代,連個能拿起來砸的板凳都沒有,沒辦法,她拿了一個銅爵在手中,必要時可以當暗器砸出去,聊勝于無。
門口的形勢卻越發一邊倒了。兩名黑甲衛到底寡不敵衆,若不是手中有刀,早就落敗,饒是現在還在苦苦支撐,也免不得節節敗退。
楊允武好整以暇地站在門外,笑得得意:“臭丫頭,看你往哪裏跑?還是乖乖得給老子磕百八十個頭,老子心情好,說不定會原諒你一次。”
田諾眨了眨眼,一副天真懵懂的模樣:“我給你磕頭,你真的會原諒我?”
楊允武摸了摸下巴:“你試試看不就知道了?”
田諾就問:“那百八十,究竟是磕一百個頭,還是磕八十個頭,或者磕一百八十個頭?”掰着指頭在那邊數,“一百個比八十個多二十個,一百八十個又比一百個多八十個,一百八十比八十個多,多”
楊允武聽得暈頭轉向,獰笑着打斷她的話:“你磕就是了,哪那麽多廢話,磕到老子滿意了自然會叫你停。”
“不對!”田諾搖了搖頭,小臉上神情認真,“楊郎君說好了磕百八十個頭就原諒我的,現在又改口,豈不是說話不算話?”
楊允武:“”這丫頭是不是腦袋有毛病,居然在這個地方糾結?不過也是,如果不是有毛病,怎麽敢為了白雁歸那個家夥得罪他?他不耐煩地道:“啰嗦什麽,你到底磕不磕頭?”
田諾繼續東拉西扯地道:“我磕了,你還是不原諒我怎麽辦?”心中暗暗焦急,桂枝那裏怎麽還沒好?她已經拖延不了多久時間了。
楊允武被氣笑了:“讓你磕就磕,廢話這麽多。”這會兒,他的人已完全占了上風,兩個黑甲衛苦苦支撐着,身上都挂了彩。
驀地,其中一個黑甲衛一聲驚呼,手中鋼刀被打落在地,頓時被幾個扈從撲上來壓制在地。兩人的防線破了一個口子,幾個扈從趁機沖過來欲抓田諾。
田諾咬了咬牙,飛快地退到窗口。前門已被堵住,這是唯一的出口了。只是,三層樓的高度,她就這麽跳下去,只怕不死也得受傷。可不管怎麽說,總比落到楊允武手上好。
眼看追兵越來越近,田諾咬了咬牙,正要抱着頭往下跳,樓下忽然爆出一片嘈雜的聲浪,随即聽到有人驚呼道:“驚馬了,驚馬了!”在場衆人都是一愣,随即,樓道上響起“蹬蹬蹬”的腳步聲,一個店小二滿頭大汗地喊道:“郎君,不好了,你們的馬炸了窩!”
楊允武臉色驟變:“怎麽回事?”揮開衆人,一個箭步沖到窗口。
樓下的混亂場景清晰地映入他眼中,數十匹健馬發瘋般地在路上左沖右突,人群紛紛驚呼避讓,看奔馬的毛色和鞍辔,分明是他和扈從所騎。
好端端的,馬怎麽會受驚炸窩?
田諾松了一口氣,桂枝的動作總算還不慢。
楊允武面沉如水,他素來愛馬,這些馬兒都是他在西南的馬場精挑細選,想法設法運到吳地的,損失一匹都能叫他肉疼好幾天。何況這許多一起出事?他立刻吩咐道:“留兩個人随我去馬廄看看,其餘人都給我去追馬。”至于田諾,這個時候,他哪有心思再管她。
一群人丢下田諾和負傷的兩名黑甲衛,呼啦啦地離去,留下一地狼藉。田諾連忙去看兩名黑甲衛傷勢如何,還好都只是皮外傷,并無大礙。
她心中抱歉,慚愧道:“都是我連累了兩位。”
一名黑甲衛道:“不關小娘子的事,是那姓楊的太過無禮。何況将軍有令,護衛小娘子乃我等職責所在。”
另一人道:“此處已是是非之地,小娘子還是速速離去。”
田諾早有此念,萬一楊允武殺個回馬槍,有了防備,她可沒辦法叫人再驚一次他的馬了。
三人匆匆下了樓,到一樓大廳,正要出門。驀地,酒樓正門處,楊允武帶着幾個扈從大喇喇地出現,堵在門口,一臉戾氣地道:“今天若找不到驚馬之人,一個都別想走。”
衆皆嘩然。有認出楊允武的,膽戰心驚,小聲和旁邊人說了,頓時不敢作聲了。眼前這人,可是出了名的建業一霸!手下連人命都有過,卻仗着元家與楊家之勢,反誣被殺之人大逆不道。
田諾暗叫糟糕,沒想到楊允武行事竟如此嚣張,這會兒再要退回三樓就太顯眼了,只得混入人群中走一步看一步。她只盼桂枝躲得遠遠的,不要不知輕重一頭撞了回來。
楊允武做了個手勢,兩個扈從走出,揪着酒樓的食客一個個盤問。
田諾的掌心滿是汗水,心思百轉,卻始終找不到何時的脫身之策。若她一直走不脫,就算楊允武查不出驚馬之事是何人所為,盤查到她,想起前事,絕不會放過她。
眼看盤問的人離她越來越近,田諾咬牙,正要示意兩名黑甲衛設法沖出去。驀地,一道懶洋洋的聲音從上空飄下:“楊郎君好大的陣仗,這是在做什麽呢?”
衆人循聲看去,就見大梁上倒挂着一人,極年輕的模樣,一雙琥珀色的眼睛閃閃發光,望着楊允武的方向似笑非笑。
這麽多的人,竟無人發現大梁上什麽時候多了這麽一個人!
田諾一怔:雲鳶?他不是跟着白雁歸嗎,怎麽忽然出現在這裏?
楊允武的臉色一下子黑如鍋底:“是你?”他竟是認得雲鳶的。
雲鳶咧嘴一笑:“是我。幾日不見,楊郎君越發威風了。”
楊允武眼中戾氣愈加深重,寒聲道:“姓白的呢?”這兩人近些日一直形影不離,一個在,另一個想必不會太遠。
相較于他,雲鳶卻是異常輕松的模樣,倒挂在梁上晃晃悠悠,聲音也仿佛在晃晃悠悠:“我家郎君即将遠行,特命我為老朋友送上厚禮,不知楊郎君可還滿意?”
楊允武一怔,反應過來,随即大怒:“原來是你們幹得好事!好,真是太好了!”他一揮手,身後幾個扈從接到指示,快速地掩到酒店大堂的幾根立柱旁,手足并用向上攀爬。
雲鳶好整以暇,看着幾人從立柱爬上橫梁,再沿着橫梁貓着腰向他撲來,哈哈一笑,雙臂一振,如飛鳥翺翔,飄搖而過。楊允武等只覺頭頂一道黑影“呼”的一下掠過,再看時,雲鳶身形飄飄,已脫出包圍,落到了大門外。爬上房梁的幾個扈從撲了一個空,差點從梁上栽下來。
田諾身邊,黑甲衛一臉欣羨,壓低聲音道:“好俊的輕身功夫!”
楊允武的臉色更差了,雙目怒瞪雲鳶,幾欲噴出火來。
雲鳶搖搖頭,嘆息道:“你的這些手下也忒不中用了。怪不得我家郎君說,豎子外強中幹,色厲內荏,不足為慮。”說到最後一段評價時,他還特意模仿白雁歸的口氣,語氣冷淡,态度高傲,要多招人恨有多招人恨。
一席話一出,成功地将仇恨值全拉了過去。休說楊允武氣得臉色鐵青,他的那些扈從也個個氣了個倒仰。楊允武連眼珠子都氣紅了,連連冷笑:“好,好,好個白某人!真是有志氣!”惡狠狠地做了個手勢,扈從們摩拳擦掌,發一聲喊,如狼似虎,一齊向雲鳶撲去。
雲鳶一聲長笑,足尖輕點,飛快地向江邊跑去,後面跟了一長串的追兵,倒是頗為壯觀。不一會兒,本來圍住臨江樓的楊允武一衆全追了過去。
臨江樓的危機自然解除了。樓中被困住的衆人如蒙大赦,紛紛開溜,只怕楊允武一衆再殺個回馬槍,再也不敢留在這裏了。
人群漸漸散去,田諾立在原地,不由怔忡:在她被楊允武逼得走投無路,絕望之際,雲鳶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把驚馬的責任攬到自己的身上,還把這些人全部引開?
黑甲衛上前請示她道:“田小娘子,我們也換個地方?”
田諾點了點頭,安靜地跟在他們後面,心事重重。走到一半,她忽然調轉方向,撒腿向江邊跑去。
兩名黑甲衛發現動靜,忙叫道:“田小娘子!”卻見她一晃眼,就消失在了混亂的人群中。再要找她,哪裏看得到人,兩人不由面面相觑:這些該怎麽向将軍交代?
雲鳶不可能無緣無故地出現,只可能是
田諾卻根本沒法想這麽多,她拼命地奔跑着,全身血液奔流,心髒怦怦亂跳,可她知道,她必須去,必須證實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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