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晨風微涼,朝陽初起,遠處江水隆隆,得得馬蹄聲如急雨密擂,越來越近。

白雁歸霍地回頭,便見少年英武,鮮衣怒馬,疾馳而來。元銳,赫然是元銳!

他伸手想要抓田諾,可全身發抖,連手也抖得厲害,竟是無法動作。田諾的聲音回蕩耳邊:“他越逼迫我,我就越讨厭他。”他若強行阻止她,她只會更加厭惡他吧!

手終無力地垂下,他眼睜睜地看着她沖到馬前,看着元銳彎腰将他撈上馬背,看着她笑語盈盈地和元銳說話。

他們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他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白費心機,枉做小人罷了。眼前一陣陣發黑,喉頭仿佛有血腥氣湧上,可腦中她的聲音仿佛越發清晰,“如果是你,想法絲毫不被人尊重,還要被人硬逼着做這個,做那個,你會開心嗎?”

塵封的記憶中,仿佛有一道清潤優雅的聲音說過同樣的話:“願大人凡事學會尊重二字,妾身感激不盡。”其實,上一世,她早就告訴過他,可那時,兩人的關系已經壞到極點,他被憤怒和瘋狂蒙蔽了理智,竟然忽略得徹底。

他錯了,錯得一塌胡塗,無以複加。重來一世并沒有讓他學聰明一點,只是一廂情願地認為,上一世他的失敗不過是因為元銳捷足先登,近水樓臺。這一世,他費盡心機,終于趕在她與元銳定親前将她截回,将她留在了他身邊,可結果呢?他根本沒有意識到真正的問題在哪裏,她要的是什麽。

尊重!唯獨這個,他一直吝于給她。

恍惚中,他似乎又回到了那個叫他絕望的午後。

京城相府,內院,承蔭堂。

乍暖還寒時節,春意正盛,庭院森森,牡丹雍容,她嬌顏勝花,身姿楚楚,立于青石鋪就的臺階上,一身白衣如雪,神情冷漠。如緞的青絲挽起,僅一根素白玉簪點綴。

他一步步逼近她,雙目盡赤,怒發如狂:“尊重?我若不尊重你,若不是念在他是為你而死,你對他心中有愧,豈能容你至今猶為他服喪!田氏,你莫忘了,元氏已将你獻于我,你再非元氏婦!”

她側臉不願看他,語氣譏诮:“如果這麽想能讓大人好受些,大人便這麽認為吧。”

仿佛最後一根稻草壓下,怒焰焚燒,理智崩裂,他再控制不住自己,伸手發力。“嘶啦”一聲,那件讓他幾欲發狂的雪白衣裳裂為兩半,飄落而下。

她似乎意識到了什麽,轉身就逃。他哪容她逃離,一個箭步,就将她雙手拉高,牢牢按在身後的廊柱上。

他的目光從她蒼白的面容掠過,落到她修長而脆弱的玉頸上,再到藏在素色中衣下的高聳,如鷹如隼,肆無忌憚。她倍感羞辱,秾纖合度的嬌軀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起來,明媚的雙眸中怒焰高漲,厲聲而斥:“放開我!”

他不動,亦不語,內心如有火焰焚燒。她奮力掙紮着,忽然“啪嗒”一聲,有什麽從她的衣襟中跌出。她神色大變,伸足去夠,他卻搶先一步,将那物拾在手中。

她焦急喊道:“還給我!”苦于雙手被他制住,無法動彈,擡膝頂來。

他眼神微沉,拿着東西的手格擋住她,見她還要掙紮,索性再逼近一步,死死壓制住她。兩人的身體間幾乎再無間隙,隔着薄薄的衣衫,他甚至能感受到她因為憤怒而迅速起伏的柔軟,以及溫暖的肌膚,芬芳的呼吸

“白雁歸!”她憤怒之極,直呼他名。他恍若未聞,目光落到手中剛剛撿起的那物。

那是一枚已經褪色的同心結,長長的流蘇穗子上墜着兩顆渾圓的碧玉珠,一顆上刻着“之子于歸”,另一顆上為“永結同心”,底部則各刻一字,分別是“銳”c“諾”。

他緊緊地攥住同心結,幾乎要将掌心摳出血來。好,好,真是太好了!

她似乎還在對他說着什麽,他卻已全然無法聽清,血液逆沖,氣血翻騰,眼前只有她不斷開合的精致朱唇。他驀地低下頭去,絕望地堵住了他肖想已久的芬芳。

懷中她的掙紮越發激烈,像一只垂死掙紮的小獸,兇狠地一口咬破他的唇,他冷笑,帶血的唇毫不留情,從她的唇到頰,再到玉頸,一路向下。鮮血蜿蜒,礙事的衣物在裂帛聲中一件件飄落,她嬌美的身軀顫抖如風中之燭。他全然無法思考,只能任憑感官指引。

那一日,他終于得到了她,卻也永遠失去了得到她的機會。她至死都沒有原諒他!

以後的日子裏,他曾無數次假設過,如果他對她的強迫沒有發生,如果他更有耐心一點,他們是不是不會走到那一步?

但直到今天他才明白,他們終究會走到那一步,最大的原因不是元銳,而是他自己。正是自己的一意孤行,強人所難,才一步步将她推離,可笑自己竟至死不悟。

再活一世,他依舊沒有絲毫長進,再次失去她的心真是一點都不冤枉。

喉口的腥甜味愈濃,耳邊仿佛有誰的聲音在問他:“咦,郎君,小娘子呢?快要開船了。”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幽幽回答:“她不去了。”

桂枝驚訝,這位郎君素來固執得很,他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小娘子盜了出來,他怎麽會這麽輕易放棄了?而且,就這一會兒工夫,小娘子去了哪裏?她還想再問,雲鳶抱着劍走過來,給她使了個眼色。

桂枝不做聲了,白雁歸的臉色實在很不對勁。

雲鳶問:“我們還走不走?”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恢複了冷靜:“我和雲鳶去,桂枝留下服侍她。”說罷,率先往碼頭方向而去。

桂枝愣了半晌,忽然想起:“叫我留下,小娘子在哪兒總該和我說吧?”

白雁歸的聲音遠遠傳來:“郡守府。”

啥?桂枝百思不得其解:這裏離郡守府遠着呢,怎麽可能去那裏?

田諾這會兒正坐在臨江樓裏喝着茶,吃着點心。

臨江樓顧名思義,就建在江邊,離泊船碼頭不遠,飛檐畫棟,樓宇壯麗,素來是江邊一景。一樓大堂供販夫走卒喝茶打尖;二樓可以點菜;三樓則是一個個包間,非達官貴人或是豪紳富商莫入,尤其是能看到江景的包間,更是一間難求。

田諾所在的卻是三樓最大,視野最好的一個包間。

包間布置得極為舒适,木制的地板鋪着長毛的波斯地毯,雪白的壁上挂着仿前朝大家的歲寒三友圖,窗下供着一盆山茶,窗半開,不遠處的江景盡收眼中。

田諾目不斜視,坐姿端正,舉止優美,一小口一小口啜着茶水的動作更是顯得分外乖巧可人。

“究竟怎麽回事?”元銳身姿筆直,跪坐在她對面,順手為她添茶,上馬握槍的手極穩,清亮的茶水從壺口落下,恰添到茶盞八分滿,分毫不差,“雁歸不是你族兄嗎,他欺負你了?”今日他正好來江邊接友人,沒想到竟會遇到她,更沒想到,她竟會一見面就對着他喊救命。

他是領兵打仗的将軍,說話自有一股殺伐之氣,铿锵有力,威勢十足。奇怪的是,田諾卻絲毫不覺得有壓迫感,聞言,赧然而笑:“阿兄要帶我出游長長見識,可我暈船”她考慮再三才決定這麽解釋。家醜不外揚,白雁歸再怎麽說也是她的族兄,他劫掠她的事自然不太适合告訴外人。

元銳不疑有他,嚴肅的眉眼柔和下來,忍俊不禁:“只是暈船你就搞出這麽大的陣仗,我還以為他要拐帶你呢。”

可不就是要拐帶她?田諾心中吐槽,小小的臉皺成一團,苦大仇深地道:“阿兄非要我上船,他好不講道理。”

小姑娘的模樣實在可愛,元銳的神情更柔和了,想了想,表示認同:“雁歸有時确實有些不近人情。”他頓了頓,還是添了句公道話,“不過他素來心裏有數,行事從未出過差池。”

聽出他口中的贊賞,田諾心裏一咯噔,可憐巴巴地看着他:“将軍這麽說,是打算把我送還給阿兄嗎?”

元銳本來還真有這個想法,田諾到底是白家女,她和白雁歸是兄妹,既然是誤會,解開就好,沒有扣着人不放的道理。可小姑娘的模樣看着實在可憐,尤其一對烏溜溜的明眸中,波光閃閃,仿佛下一刻就要滴出水一般,叫人看得心都要軟成一團。

這是他承諾過要守護一輩子的小姑娘。

他到底不忍心,轉口道:“要不我去和雁歸求個情?”

田諾眼睛一亮:“可以嗎?”

他失笑,親昵地虛點她一下:“小鬼頭,這不就是你的目的嗎?”

田諾大喜,裣衽一禮道:“多謝将軍。”

元銳道:“白小娘子不必見外,銳先告辭。”他素來雷厲風行,下了決定,也不拖延,即刻起身去找白雁歸。

包間中只剩了田諾一人,她又吃了兩塊點心,一杯茶,到底心中有事,托腮向窗外遠眺。

大江奔流,浩浩湯湯,無數船只星羅密布,來往于江面,遠處,朝陽初起,水天一色,氣象萬千。

她的目光漫無目标地掠過,忽地凝定。江邊一艘大船上,少年獨立船頭,形單影只,仿佛知道她在哪裏似的,轉過頭,目光遙遙投來。

田諾心頭一跳,下意識地往窗後一躲,随即想到,隔這麽遠,她連他面上的表情都無法看清,他不應該能看到她。

只是,他這就上船了,不打算逼她一起走了?田諾有些不敢相信,以白雁歸的性子,竟會這麽容易就改變主意?正疑惑間,門外忽然傳來男子的聲音:“小娘子,有人找你。”

元銳這次出來是為私事,輕裝簡從,一共只帶了兩個出身黑甲衛的随從,臨出去時,擔心有人沖撞了田諾,将兩人都留在了門口守衛。

田諾覺得奇怪:這裏怎麽會有人找她?

她說了聲“有請”,門打開,現出一個一身勁裝,黑瘦矮小的小姑娘,看到她松了一口氣:“小娘子,你果然在這裏,叫我好找。”她還是看到元銳匆匆從臨江樓中出來,心中一動,特意過來碰碰運氣的。

桂枝?她怎麽找來了,是白雁歸叫她來抓自己的嗎?田諾想到桂枝手拉騾車的那一手,心頭一緊,就聽桂枝道:“郎君說小娘子改了主意,不願北行,特命奴婢留下來服侍小娘子。”

田諾吃驚地看着桂枝:“阿兄他”白雁歸竟然真的肯主動放手了?

桂枝笑道:“郎君說,一切以小娘子的意願為重。”

這話說得實在太不像白雁歸了。田諾兀自想不明白他怎麽就突然想通了,正要細問,一陣吵吵嚷嚷的聲音突然傳入,随即,一個熟悉的傲慢聲音嚷道:“就算是他元銳本人在這裏,也得讓我!”

“砰”一聲,包間門被強行推開,門口負責守衛的兩個黑甲衛面色尴尬,急匆匆地攔道:“郎君請留步。”

田諾擡頭看去,見一群膘肥體壯,兇悍魁梧的扈從簇擁着一個錦衣華服,滿臉痞氣的公子哥兒,堵在門口。那公子哥兒十七八歲年紀,生得五短身材,肥頭大耳,趾高氣昂的模樣格外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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