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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香袅袅,珠簾搖曳,目送田諾小小的背影消失在小巷盡頭,元如珠緩緩阖目。

徐媽媽輕手輕腳地上前,一邊幫她捏背,一邊低聲問道:“大娘子,既然知道有人要拿三郎君對白家小娘子的感情做文章,對三郎君不利,何不絕了這個後患?”

元如珠聲音冷下:“你有把握不留痕跡?如意本就被那賤人哄得和我疏遠了,若是再被那賤人拿到把柄,只怕更要令他和我離心。”這一刻,她再不複和田諾說話時的模樣,神情冷厲,戾氣十足。

徐媽媽道:“三郎君只是年紀小,不懂您的苦心,也不明白那賤人的狼子野心。”

元如珠冷哼:“如意是什麽性子你還不知道?那賤人慣會收攏人心,除非她詭計得逞,否則如意只怕一輩子都明白不過來。”

徐媽媽道:“總要您慢慢教,教了,三郎君才會懂。”

“教?如今我一和他說話,他就恨不得掩耳遠去。”元如珠苦笑,面上忽然就現出疲倦之色,“罷了罷了,誰讓我是他的姐姐呢,就算他一輩子不明白我,我也總要為他打算的。”

“這世上,也只有您是一心為他了。”徐媽媽嘆道,“只是,您既不想動白家小娘子,那特意來這一趟看她”

元如珠纖細的手指輕輕拈動腕上的佛珠,神情平靜下來:“一是為了如意,二是因為她那個族兄。”

徐媽媽不明白。

“她那個族兄不是個簡單的。”

徐媽媽怔住:“大娘子何出此言?”

元如珠道:“昨日我接到淮揚來信,楊十徹底完了。”

徐媽媽“啊”了一聲:“怎麽可能?老太君對十郎君向來縱容。”

“那又如何?”元如珠嗤道,“三表哥可是得到了大舅舅和二舅舅兩人的支持,還拿到了楊十的把柄。”

徐媽媽呆了呆:“和白小娘子的族兄有何相幹?”

元如珠道:“三表哥發難前,有人看到他和那位白郎君碰過面。”

徐媽媽吶吶:“也許是巧合。”

元如珠眼睑低垂,嗤道:“天下豈有那麽巧的事?這位白郎君剛把楊十得罪狠了,居然就敢跑到淮揚,還去見了楊三,偏偏沒過幾天,楊三就把楊十掀下了馬。這之後,我那位三表兄就給我寫了信,要我照拂這位白家的小娘子。”

徐媽媽倒抽一口涼氣:“楊三郎君得勢,竟果然有白家郎君的手筆?”

元如珠道:“且看着吧,那位絕不能小看。”

青帷華蓋珠纓車緩緩駛出,少女如珠落玉盤的動聽聲音漸漸消失,與一輛烏木青氈馬車相擦而過。

馬車中,儒生打扮的白胖圓潤少年探出身來,癡癡望着遠去的車影,喃喃自語:“這是誰家的小娘子?”餘香袅袅,如斯動人。

“郎君,這裏就是烏鵲巷了!”小書童惜墨歡快的聲音響起,沒有留意到自家郎君的失神,叽叽喳喳地道,“白郎君的妹子會不會不在?”

“不會,”蔣浩卿從美人餘香中回過神來,毫不遲疑地道,“雁歸既然說了她在,那就必然會在。”

惜墨好奇道:“也不知白郎君沒事跑到淮揚去做什麽?”

蔣浩卿一臉信任:“他去自然有他的道理。”

惜墨早知自家郎君會是這個态度,又轉了話題:“也不知他給白小娘子帶了什麽,巴巴地要郎君趕早代他送來。”

蔣浩卿道:“雁歸不在,他的妹妹我原該多照顧些。便是不代他送東西,也得早些來瞧瞧。”頓了頓,又輕聲嘀咕道,“也不知剛剛車中的小娘子,白家妹妹認不認識?”

春去秋來,時光易過,匆匆兩年逝去。新的一年又将到。

建業城,烏鵲巷,白宅。

四周的一片熱鬧喧嚣聲中,這處小小的宅院顯得格外寧靜。

桂枝将帶來的行李全部歸整好,回頭見田諾連行路披的鬥篷都未脫,站在廊下有一下沒一下地逗引着青花瓷大缸中的烏龜。小姑娘過了年便九歲了,身量越發抽長,原本有些枯黃的頭發豐厚了許多,梳成兩個丫髻,一張略帶嬰兒肥的面上,眉如黛畫,眼若清泉,粉面朱唇,越發标致。

時值隆冬,兩只烏龜縮在缸底,動也不動,她卻極有耐心,一下一下地撥弄着水花。

桂枝無奈:“你又欺負它們了,仔細別凍着手,好歹讓它安安穩穩過個冬吧。”說也奇怪,兩年過去,桂枝竟依舊是十二三歲女童的模樣,仿佛歲月在她的身上凝固住了一般。

田諾擡起頭,沖着桂枝甜蜜蜜地笑:“我就看看它是活的還是死的。”缸底的兩只烏龜還是白雁歸兩年前從淮揚捎回的禮物之一,田諾哪會養這個,丢給了桂枝。哪知十項全能的桂枝也有短板,壓根兒就不會養動物,還是蔣浩卿看不過,送來了這個青花瓷山水畫大缸,又找人問了烏龜該怎麽喂食,好歹沒把它們養死。

此後,田諾每次來烏鵲巷這邊的宅子,第一件事就是關心這兩只烏龜是不是活得好好的。

桂枝道:“人家正在睡大覺呢。”

田諾也知道烏龜是要冬眠的,讪讪縮了手,桂枝取出一方帕子幫她擦手,一邊嘆道:“小娘子,今年過年,只有我倆和它倆一起過了。”平時這邊請了一對老夫婦看房子喂烏龜,可過年的時候,老夫婦也要回家。

田諾眨了眨眼:“怎麽聽你一說,這麽凄涼?”

桂枝道:“過了年小娘子就該脫孝了,明年就不用這樣了。”

田諾笑了笑沒說話。兩年來,她絕大多數時候都住在白家村,陸先生夫婦和白九公憐她孤苦,都邀請過她一起過年,她統統以身上有孝不方便為由推掉了,今年更是索性躲到了烏鵲巷的宅子。等到明年,即使她脫了孝,依然會做同樣的選擇。

過年是阖家團聚的日子,她一個外人,縱然強行去別人家過年,亦是格格不入,還不如一開始就不抱期待。畢竟,她最想團聚的那兩個人,大概永遠都不能相見了。

她忍不住習慣性地撫上左腕上的雨花石珠。

早在一年多前,她就将白家族學的書簡整理出來。後來,白九公将她薦給了府學的韓教谕,韓教谕正為書簡管理的麻煩低效頭疼,當下大喜,将她請到府學的藏書樓幫忙整理。

府學幾乎是整個吳郡藏書最豐富之處,可田諾閱遍所有的書簡,還是找不到關于雨花石珠的只言片語。偶爾午夜夢回,她幾乎要以為當年的那場夢境不過是她思念父母太過,産生的臆想。

可她不想放棄,她若是放棄了,她便不知自己這兩年的苦苦堅持與尋覓究竟有何意義了。

除此之外,日子過得倒是意外得舒适自由。

白雁歸不在,每個月卻依舊準時将他在外賺得的錢財寄送回來供她花銷,她還有元家報恩送的資産,有陸先生夫婦與白九公的愛護,有元家與蔣家的庇護與震懾,幾乎是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然而,終究不是沒有遺憾的。每每想到遠走的白雁歸,她不由悵然:時光是最好的濾鏡,當年的争執c負氣c吵鬧都已淡去,唯有最後他命雲鳶引開楊允武,引火上身的決絕,以及遠去的商船上,那個孤單的背影尤為清晰。

他縱有種種不近人情之處,總是一心念着她,護着她的。

這些年,他周游天下,始終沒有回來,偶爾會有他所經之處的當地特産,經過千山萬水,最後送到她手中。他沒有給她寫過信,卻會用畫筆在絹帛上畫下他見過的山水風景,輾轉千裏,送到她面前。

她有時候會想,是不是當年她對他說的那些話太狠,他才始終不肯回來。可她知道,若是重來一次,那些話她還是會說,她永遠無法忍受任人擺布的人生。

直到半年前,變故驟起。

衍帝駕崩,年僅八歲的幼帝繼位。大丞相周弼勾結閹豎,把持朝政,迫害異己,削弱藩鎮,一時朝政動蕩,人心不安。

先帝胞弟趙王糾結燕王c中山王c河間王c晉王,以“清君側”之命趁機謀反,意圖篡位。天下諸侯,渾水摸魚者有之,隔岸觀火者有之,趁火打劫者有之,沆瀣一氣者有之,天下頓時大亂。朝廷軍隊節節敗退,周弼迫不得已,以幼帝之名下诏號召各地“勤王”。

很快,以齊郡郡守郭暢為首的各地豪強聞風而動,招兵買馬,進京勤王。整個京畿一片都打成了一鍋粥。

吳郡按兵不動,封郡自保,尚且有“和平”二字可言。過了江,形勢卻一天比一天壞,狼煙四起,戰火連綿。郵路斷絕,音訊不通,她已有五個多月沒有收到過白雁歸的消息了。她心中焦急,曾托了元銳和蔣浩卿幫忙打聽白雁歸的下落,卻始終沒有消息。

直到這時,田諾才有些後悔:也不知道他在北地是否平安?若是她不賭一口氣,早些請求他回來,他是不是不會陷入這樣的險境?

輕撫着雨花石珠的手指向一邊滑去,落到相連的素銀鏈子上。鏈子還是當年白雁歸送她的那條,表面已經發黑了,她曾經想換,卻每每想起那天深夜他幫她戴上手鏈的模樣,終究沒能下得了決心。這是阿兄的一片心意。

桂枝見她又在發呆,知道她的心事,勸她道:“你別擔心,白郎君吉人自有天相,何況還有雲鳶陪在他身邊,他們肯定不會有事的。”

田諾“嗯”了一聲,這話桂枝已經勸過自己無數遍,可距離她第一次這麽說時已經過去了五個月,那兩人依舊杳無音訊。

桂枝見她心事重重的模樣,打起精神勸她道:“小娘子,悶在家中無趣,要不你和我一道去購置年貨吧?”

田諾也覺得自己需要做些別的事分散一下注意力,點了點頭:“好。”

集市離烏鵲巷不遠,兩人索性步行前去。一到集市便發現到處熙熙攘攘,各家各戶都在忙着采購年貨。桂枝興致勃勃,桃符c年畫c布匹c三牲c幹果用她的話說,就算只有兩個人,過年也不能馬虎。

不能馬虎的結果就是,兩人還沒走幾家,手上就快拿不下了。桂枝塞了一把幹棗給田諾,囑咐她坐在路邊看好東西,自己去車馬行雇車去。

田諾乖乖應下,邊吃棗子邊漫不經心地看着來來往往的人。

她忽地怔住了,洶湧人潮之後,一張熟悉的俊美面容在衆人的簇擁中一閃而過。她驀地跳了起來,手中的幹棗灑了一地也不知,追過去大聲叫道:“阿兄,阿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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