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恨
宋魚白在三天後便離開了A國,沈厘繼續進行他的工作,雜志、采訪、拍攝,每一天都緊鑼密鼓,時間過的很快,不知不覺就到了A城最熱的八月,沈厘只是偶爾和宋魚白聯系一下,卻完全沒有賀灼川的消息。
八月中下旬,沈厘正在拍攝雜志,一條新聞卻默默登上了微博和各門戶網站頭條。
沈厘的雜志照還沒拍完就被團隊緊急接走,到了車上荞麥才緊張凝重地告訴他發生了什麽事。
“你認識一個叫朱啓文的嗎?”
沈厘一怔,條件反射般地從心底産生涼意,他朝荞麥點了點頭,荞麥蹙着眉:“新聞已經找人去撤了,他今天早上死在A城一個看守所裏,初步判定是受不了看守所裏的折磨自殺的,現在新聞出來說是某政客之子為了你去才搞他的,還有一些你曾經被囚禁的證據。”
沈厘覺得自己喉嚨被遏住有些無法呼吸,他緊緊盯着荞麥,荞麥看他的樣子就知道這件事估計是真的,她嘆了口氣:“事情快解決了,但是導致網路上有許多人開始扒你的過去和那位政客之子,所以你最近不要露面,待會兒我們會幫你發一條聲明。”
沈厘抿着唇,過了好久才點了點頭。
只是還沒到公司,沈厘的手機便響了起來,荞麥警覺地看着沈厘道:“如果是陌生電話就不要接。”
沈厘拿出手機,上面明晃晃地寫着三個字:秦伯溪。
沈厘接起電話,秦伯溪的聲音在那頭響起:“小厘,最近忙嗎?”
“還好。”
沈厘懸着一顆心,他不知道接到秦伯溪的電話為何會這樣緊張,秦伯溪在那邊嘆了口氣:“我這兒來了倆人,說叫邱平和沈璐的,你認識嗎?”
沈厘握緊了手機,從手到嘴唇都開始變涼,腦子轟一下空白。
荞麥發現了沈厘的異狀,問他怎麽了,沈厘沉默了好久好久,直到秦伯溪在那邊又問了他一遍,沈厘才呼出兩口氣,他看向荞麥道:“去溪。”
沈厘眼眶紅着,眼中震驚和怔然交加,荞麥莫名感覺到了一股恨意,是溫順的沈厘身上從來沒有過的。
“秦總,我馬上就到,你讓他們……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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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厘說到最後的聲音很輕,只是裏面含着深入骨髓的某種消極情緒,讓秦伯溪和荞麥都覺得稀奇。
一路上沈厘一直沉默着,直到車到了溪的前庭,透過車窗沈厘便看到了站在溪門口的秦伯溪,和他身邊一對中年夫妻。
“下車嗎?”
荞麥輕聲問,沈厘在車裏看了那對夫妻有兩分鐘才微微颔首。
車門打開,沈厘還未動彈那個中年男人便撲了過來:“厘厘啊!姑父姑媽來找你了!”
沈厘坐着不動,秦伯溪示意讓人将這個中年男人攔住,沈厘的目光直直地、狠狠地盯着他,他什麽話都沒說,可是那樣僵硬緊繃的臉龐能說明沈厘的一切情緒。
沈厘在很用力地壓抑着自己的恨,壓抑到雙眼泛紅,壓抑到想将什麽放進嘴裏嚼爛那種恨。
“小厘,先下來再說,我們找個地方和兩位親戚好好聊。”
秦伯溪帶着一貫客氣得體的微笑,沈厘眨了下眼,終于下了車。
荞麥跟着沈厘進了秦伯溪準備好的一個房間,那一對中年夫妻顯得局促又激動,他們渾濁的雙眼如看到救命繩一樣看着沈厘。
“厘厘,姑夫知道你現在是大明星了,特別有名,我們縣城有好多人都看到你的電視。”
沈厘端坐着不說話,他呼吸兩下,想要閉上眼睛捂住耳朵,那種聲音那種眼神他一點都不想再接觸。
“你們二位是我們沈厘的姑姑和姑父是嗎?”
荞麥很快明白了局勢,主動替沈厘開口,中年夫婦點頭如搗蒜。
“那你們這次來A城是找沈厘做什麽的呢?”
荞麥繼續強勢地開口,沈厘的姑姑一愣,連忙擺手:“哎喲,是這位秦老板邀請我們來的嘛,說厘厘出息了,請我們來享福呢。”
沈厘眨了眨眼,大差不差地猜到了劇情,荞麥卻是驚訝地看向秦伯溪,秦伯溪挑眉:“沈厘你倒是說個話?你唯一的兩位親人都在這裏了。”
沈厘覺得喉嚨裏有什麽在搔刮自己,讓自己說不出來話,甚至有些想吐。
“我高二那年被輸光了錢的姑姑姑父用十萬塊錢賣給了朱啓文,那時候我就沒有親人了。”
沈厘緩緩開口,中年夫婦一愣,臉上的神色難看起來。
沈厘深呼吸兩下:“秦總,有什麽需要您說吧,他們對我沒有任何意義了。”
秦伯溪抿着唇看着沈厘,沈厘垂下眼:“朱啓文去世的事,還有我和賀灼川被曝光的事,是您在操控嗎?”
荞麥一愣,她前後一聯想,瞬間便把這件事想明白了,她看向秦伯溪,目光中含着怒氣。
秦伯溪輕笑一聲:“小厘太聰明了,讓我沒什麽成就感。”
“你想要什麽?錢?還是別的?”
荞麥警覺地問秦伯溪,秦伯溪看了眼荞麥,又重新看向沈厘:“我養了五六年的人一夜之間被個小毛頭搶去,你說我心裏怎麽想?小厘,回到我身邊?當年在桐店酒店裏弄痛你了是我不對,以後我絕對溫柔地對待你。”
秦伯溪完全沒有底線地将他對沈厘做過什麽在所有人面前說了出來,沈厘的臉色發着白,抿着唇不說話,荞麥都快氣得發抖,沈厘在她眼裏是脾氣性格一頂一的好,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麽溫順好說話的藝人,似乎你對他好一分他回給你百分千分。
現在她才知道,那些好對于過去的沈厘來說,是多麽珍貴的東西,所以他珍惜、他小心翼翼。
“随便你吧。”
沈厘輕笑了一聲開口:“我不當藝人沒有關系,我聲明狼藉也沒有關系,我什麽都不在乎。”
沈厘的語氣似乎在思念着什麽,在遙望着什麽。
荞麥一把拉起沈厘,既然沈厘的态度明确了,她就不會再讓沈厘呆在這裏:“小厘欠你多少錢我們公司承擔,至此往後不要再騷擾他。”
沈厘又看了一眼自己局促不安的姑父姑媽,他站起身頓了下,突然開口,将多年前一直沒有說的話吐了出來:“我恨你們。”
那時候他剛上高二,老師突然将他喊出門說姑父在學校門口等自己,沈厘開開心心地去校門口,姑父說家裏有事将他接回了家。
家裏一片狼籍,一群兇神惡煞的人,一個支離破碎的房子。
姑媽跪在某個男人面前哭喊:“我就還有這麽一個侄子,你說,他值多少錢?多少錢我都賣給你。”
沈厘怔怔地後退兩步,卻被姑父一把拉住,那男人朝沈厘走過來,捏他的臉,拉着他的手臂晃了兩下,身上帶着惡臭的氣味玩味地盯着沈厘:“好東西,十萬。”
沈厘還未反應過來之時自己就被好幾個人抓住,他哭着喊着反抗,喊姑姑救我,姑姑救命,在最後他只看到姑姑劫後餘生地笑,被姑父攙扶着起來,看着那幾個大漢将沈厘壓制住,幾乎把他五花大綁架了出去。
年少的沈厘甚至不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一小時前自己還在教室裏背滕王閣序,一小時後自己被扒光了衣服扔在陌生的、冰冷的房間裏。
從此他才知道了什麽叫地獄。
那是地獄,沈厘看着窗外流過的景色,眼淚冷不丁掉了下來。
沒有不恨這種說法,那種恨伴随着一生,随着時間的疊加那恨意只會越來越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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