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暧昧情愫

? 打發小厮丁小五帶惠明去值事房梳洗換衣後,趙青負手在廊下又靜立了片刻,正要轉身回外堂,一低頭卻發現地上躺了一個小小的白銀條紗挑線香袋。

他恍惚記起香袋好像是從慧雅身上掉下來的。

頓了頓,趙青這才把香袋揀了起來,轉身回了東廳的外堂。

那些稅吏正在外堂裏罰站,見趙青回來了,便試探着窺了一眼,卻發現縣尉大人衣履俨然出去,穿着雪白的中衣绫褲回來,腰間玉帶還在手裏拎着,不禁都瞪圓了眼睛。

趙青徑直進了屏風後面,把那個垂着四條青色穗子的香袋塞到自己枕下,拿了一件石青色圓領便袍穿上,又系上了玉帶,這才走了出來繼續處理公事。

慧雅随着丁小四沿着抄手游廊往後面走。

她渾身上下都淋透了,濕漉漉的衣服貼在身上,又冷又凍又難受,只有貼膚挨着趙青袍子的地方才感覺到一點點的溫暖——趙青的袍子尚帶着他的體溫。

慧雅見丁小四只管在前面走,便悄悄擡起衣袖聞了聞。

袍子的味道很好聞,似乎是清晨林木的清香,又似乎是春日陽光的味道……慧雅用力嗅了一下,便垂下了衣袖。

她知道依自己的身份地位,趙青這樣身份的人最多只可能納她為妾,而做妾非她所願。

所以,她要壓抑自己的情感。

慧雅深吸了一口氣,壓制住了內心的躁動。

外堂後面是一個小而精致的院落,院落裏花木扶疏,雨滴打在新發的嫩葉之上,發出“滴答”之聲,瓢潑大雨到了這裏似乎也大大減小了規模,變得和緩起來。

隔着雨簾往前方看,正前方是一明兩暗三間正房,東西兩邊各有廂房。

丁小四也被雨淋透了,連打了好幾個噴嚏,指着前方房屋道:“東廳前面由我兄弟小五和我一起照管,後堂由大人的奶娘楊媽媽照管。”

慧雅知他提點自己,便含笑道:“謝謝小四哥哥!”

院子中間有一條青磚鋪就的甬道,只是如今也滿是積水,再說也正下着雨,因此丁小四便引着慧雅沿着抄手游廊繞了過去。

丁小四叫了聲“楊媽媽”。

裏面答應了一聲,一個媽媽從東廂房走了出來。

這個媽媽大約四十多歲的樣子,圓圓的臉,身材微胖,頭上插戴着金釵,身上穿着半新不舊的深藍比甲,瞧着不像是奶娘,倒像是位老封君。

慧雅忙向她福了一福:“見過楊媽媽!”

楊媽媽有些驚訝地看着正向自己施禮的慧雅,心下狐疑,嘴角含着一絲笑意把慧雅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

她已經認出慧雅身上是趙青的夾袍,心下不由有些不喜:難道又是一個來勾引阿青的丫頭?

白知縣家裏的丫鬟們常常借故在趙青面前搔首弄姿,時不時地想勾引趙青,都被楊媽媽給臊了回去。

丁小四猜到了楊媽媽心中所想,便笑嘻嘻介紹道:“媽媽,這是縣中朱大戶家的丫鬟,名喚孫慧雅,大人宣她過來問話,不想被雨淋濕了。大人吩咐了,讓媽媽帶她換了衣服,喝完熱茶再去問話。”楊媽媽自小帶大大人,最是疼愛大人了,因此他得把話說清楚。

他向楊媽媽拱了拱手:“楊媽媽,我先去換衣服,等一會兒來接慧雅姑娘!”

說罷丁小四就一溜煙跑了。

楊媽媽聞言,放下心來,笑着引了慧雅進去,先倒了一盞自己正吃的山楂湯給慧雅吃了暖身子,這才帶着慧雅進了裏間。

慧雅用白绫汗巾擦幹身上的雨水,換上楊媽媽準備的衣服,又重新梳了頭,把方才她穿過的趙青的外袍和自己脫下來的衣服一起整齊疊好,用自己身上的寶藍汗巾包好,這才走出來給楊媽媽施禮。

她方才狼狽,楊媽媽也沒細看,此時才發現原來是一個容色照人的女孩子,即使穿着自己那有些寬大的白绫豎領夾襖和玄丁香色織金裙子,也絲毫不掩其麗色。

楊媽媽不由有些喜歡,含笑道:“我方才煮了一壺杏仁茶,姑娘來吃一盞吧!”

慧雅忙謝了。

慧雅和楊媽媽正吃茶,一個有些稚氣的聲音傳了過來:“楊媽媽,大人讓我宣慧雅姑娘過去!”

慧雅擡頭一看,見門檻外立着一個八九歲的小厮,與丁小四面目依稀有些相似。

楊媽媽笑道:“這是小五,小四的兄弟,一向跟着大人端茶倒水。”趙青帶到任上的人都是他已經去世的母親穆夫人留給他的親信,楊媽媽是穆夫人的陪嫁丫頭,丁小四丁小五是穆夫人陪嫁莊園的莊頭丁福的兒子。

慧雅打了個招呼,便拎着自己那個寶藍小包袱随着丁小五去了。

丁小五引着慧雅進了外堂的偏廳。

慧雅一進去,便發現趙青正端坐在榻上,手中拿着一個白瓷茶盞,似乎在想着心事。

西側坐着那個弓手班頭蔡玉成和一個書生打扮的中年人。

中年人似乎是縣衙的書記,正拈筆候着。

外面雨依舊很大,屋子裏光線有些暗,可單是趙青坐在那裏,就仿佛照亮了整個屋子,令慧雅的心劇跳了一下。

她輕輕吸了一口氣,暫時平複了劇跳的心,這才拎着小包袱上前行禮:“見過大人。”

趙青心不在焉地擺了擺手,示意慧雅在東邊靠牆的高椅上坐下。

慧雅輕輕坐了下來,眼睛不可抑止地看向趙青,心中依舊感嘆:這世上怎麽會有這樣好看的男子?

丁小五給慧雅、蔡玉成和許書記倒了一盞清茶便退了下去。

趙青看都不看慧雅:“孫貴是你後爹?”

慧雅答了聲“是”。

趙青又問:“你母親癱瘓在床是被孫貴毆打所致?”

慧雅又答了聲“是”,接着又解釋了一句:“是奴婢母親告訴我的。”

趙青擡頭看向慧雅:“尹桂香是孫貴相好之人,你可知曉?”

慧雅“嗯”了一聲,道:“奴婢這次回到孫家溝,在河邊洗衣,聽村中女人說的。”

趙青鳳眼微眯:“你自己有沒有證據?”

慧雅抿了抿唇,看着趙青清俊的臉,清清楚楚道:“孫貴雖然對奴婢母親非打即罵,屢下毒手,可是對尹桂香卻甚好,奴婢看到尹桂香腕上帶着奴婢母親陪嫁的那對赤金蝦須镯……奴婢被孫貴發賣時只有六歲,卻也記得奴婢母親甚是珍愛這對赤金蝦須镯,等閑舍不得戴的。”她就是要渲染孫貴對尹桂香的好,以防尹桂香為了替孫貴脫罪,把所有的罪行都認到自己身上。

趙青淡淡道:“許書記,讓慧雅姑娘簽字畫押吧!”

慧雅接過記錄,細細看了一遍,見全都符合,這才接過許書記遞過來的筆,在記錄上簽了自己的名字,又蘸了朱砂摁了指印。

趙青拿着記錄掃了一眼,先是詫異慧雅會寫字,接着就有些好笑——慧雅的字太醜了,不過是“孫慧雅”這三個字,她也寫得歪歪扭扭的,還大小不一。

見趙青鳳眼含笑看了看記錄,又看向自己,慧雅的臉騰地一下紅透了——在男神面前丢臉了!好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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