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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順天府城外,十裏長亭,祖繼英親自送秦詩明到這裏,兩人依依惜別。

秦詩明本是怨恨祖繼英的,“全怪你!你不給我出那個馊主意,我便不會被逐回京城!”祖繼英這些年來寄人籬下,最會伏低作小,低聲下氣的說了許多好話,“秦姐姐,我真的是一片好心,想替姐姐教訓那小丫頭來着,只是算計差了,沒料到那小丫頭定力遠勝常人。秦姐姐你想想,要是換了一般人,這才被人推起來的時候便應該害怕了?開始尖叫了吧?推到高空之後哪有不魂飛魄散、哭着喊着讨饒的?小妹的計策并不算錯啊。”秦詩明悶悶的想了想,“倒也是。莫說你了,連我也沒想不到。那小丫頭實在和平常人不一樣,還妄談什麽風骨不風骨,老夫子似的。唉,算了,是我時運不濟。”

雖然這麽說,秦詩明乘興而來,掃興而歸,到底還是板着個臉,沒有笑容。

她是秦夫人最小的女兒,掌上明珠,回到秦家後也不會有人敢難為她,只是前途堪憂。秦夫人再寶貝她,也沒辦法保證她能嫁入皇家-----秦夫人若有那個本事,她也用不着千裏迢迢來順天府了。

她們兩個在長亭中送別,祖繼英那個瘦瘦小小的丫頭小青趁人不注意,溜了出來。

她人長的不起眼,又畏畏縮縮的,沒人注意她。

她偷偷往四周看了看,悄悄溜到了一匹灰色的馬身旁,抱住馬腿和那匹大灰馬親熱。

膽子還是挺大的。

看樣子她是童心未泯,在和這匹溫順的大灰馬玩耍。這情景別說沒人注意到,就是有人看見了,大概也不會放在心上-----小青實在太不起眼了。

小青往馬掌裏放了幾根刺,月季花刺。

她自以為做的天衣無逢,但是當她有些得意的仰頭四顧,卻見路邊站着個女孩兒,看面孔應該年紀還小,不過十三四歲的模樣,身材卻比尋常女子高得多,正好奇的上下打量她。

這女孩兒穿的普普通通,衣料是布的,深藍色,樸實無華。

“哪來的鄉下丫頭,敢壞我的大事?”小青惱羞成怒,惡狠狠瞪着她。

剛才來顯得可憐巴巴的小青,一下子就兇捍了。

女孩兒大概覺得有趣,咧嘴笑了笑。

小青撲過去,跟想咬她似的,女孩兒更是笑的前仰後合,做出害怕的樣子,一直往後退,到了一條鄉間小路上。小路邊有顆細細的歪脖子樹,樹上栓着四匹馬,兩個面目粗豪的男子拉着這女孩兒笑,這兩名男子高顴骨、高鼻梁、尖臉,身量也很高,看上去身體健壯。另一個也身穿深藍色布衣的女孩兒頭上梳着條大辮子,看着尾随而來的小青,笑的很燦爛,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

小青看着這兩男兩女,警覺的停下腳步。

人太多了,他們人實在太多了,有四個呢。

她回頭往長亭中看了看,只見一片錦繡,穿紅着綠的侍女、婆子把秦詩明和祖繼英兩位姑娘圍得嚴嚴實實,從外面看根本看不到那兩位大小姐。小青看不到祖繼英,心裏沒底,就不敢再往下追了,躊躇着站住,用野獸般的目光打量着眼前這四個陌生人,仿佛不能斷定他們會不會告密。

兩個男人大笑,嘴裏叽哩咕嚕不知在說着什麽。兩個藍衣女孩兒跟着笑,還擺了擺手,說出來的話小青半個字也聽不懂。不過小青是個可憐的、善于察顏觀色的人,她憑直覺,覺得眼前這四個人沒有惡意,不想多管閑事。果然,沒過多久,這四個人上了馬,笑容可掬的向小青揮手告別,馬蹄清脆,往順天府的方向去了。

“走了吧?告不了密了吧?”小青長長松了一口氣。

小青溜回到十裏長亭,祖繼英已經和秦詩明分了手,秦詩明在衆人簇擁下上了秦氏給她精心準備的一輛寬大馬車,前後數十名家丁騎馬護衛,十分氣派。祖繼英就和她不能比了,只有自己的一輛朱輪小車,和丫頭們乘坐的黑漆平頭馬車。好在祖繼英是回城,路上太平的很,也就不需要什麽人手。

祖繼英乘坐的馬車緩緩駛動了。

小青跟不敢相信似的揉了揉眼睛。什麽?姑娘的馬不是黑色的麽,什麽時候換成了一匹大灰馬?小青心慌,急急的想往前跑,卻被一個大丫頭牢牢抓住了,斥道:“瞎跑什麽?再瞎跑打斷你的腿!”小青被大丫頭抓上了車,她身材瘦小,大丫頭拎着她,跟老鷹拎小雞似的。

小青縮在車角,眼神茫然,不知是悲是喜。

如果姑娘死了,如果姑娘死了……大灰馬跑起來,花刺總會刺痛它,它會瘋狂的,它一定會受不了……

祖繼英的馬車行駛在鄉間道路上,一開始還是很平穩的,慢慢的大灰馬焦燥起來,仰頭長嘶,前蹄擡起,好像很痛苦,要發瘋。

趕車的車夫連聲吆喝,可是根本不管用。揮起馬鞭子,大灰馬瘋的更厲害了,像脫了缰繩的野馬一樣亂沖亂撞。

車上的祖繼英和小紅發出一陣陣尖叫聲。

“我勢力太單薄,被人害了。”祖繼英扶着車廂,臉色雪白,恨恨的想道。

棋差一招啊。

“姑娘,跳吧,咱們往外跳!”車廂颠來颠去,小紅坐也坐不穩,掙紮着爬到祖繼英身邊,眼淚汪汪的扶住她,“我先跳!姑娘後跳,一定要跳到我身上啊!”打算給祖繼英當肉墊子,保住她的性命。

“小紅你……你別這樣……”任是祖繼英心硬如鐵,到了這會兒,也紅了眼圈。

就算小紅是賣了身的丫頭,在性命攸關的時候能有這份決斷,也是難得的。

誰不惜命呢。

這是郊外,路上人不多。三三兩兩的行人看到一匹大灰馬拉着輛朱輪小車在路上狂奔,好像是馬發了瘋,都急急忙忙的躲開了,在旁議論,“這是誰家的車?倒黴了。聽車裏是女人的尖叫聲,聲音還很嫩,唉,可惜了,小小年紀,性命葬送在這裏。”

都覺得這情形已經沒救,車夫、車裏的人一定會被發瘋的馬帶入絕境,死無全屍。

拐過一個彎道,前邊是兩男兩女四個悠閑騎着馬的人。聽到驚呼聲,兩個男人回頭看了看,哈哈大笑,一個人自懷中取出繩索,套中了馬頭,另一個飛身下馬,猿猴一般輕靈的到了馬車旁,扶住了即将傾倒的車廂。

“別殺這匹馬!”藍衣女孩兒大叫。

“不殺,一定不殺!馬可比人有用多了!”套住馬頭的男人朗聲大笑,“馬不會算計人,只會被人算計啊。”飛身躍至那發了瘋的大灰馬上,自背上抽出長劍砍斷了缰繩,騎着發了瘋的大灰馬遠遠去了。

他要馴服這匹馬,舍不得殺。

兩個藍衣女孩兒下馬看了看車裏的情形,見祖繼英和小紅抱在一起發抖,兩人都是說不出話來了,不由的一笑,“真是千金小姐,這般膽小。”

祖繼英見兩個明媚爽朗的女孩兒掀開車簾往裏看了看,神色中有嘲笑譏諷之意,心裏很是不服氣,“我膽子才不小!你們太小看我了!”

她心裏這麽想,嘴上可是說不出來話。她還全身發抖呢,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嘴巴。

祖繼英和小紅不抖的時候,後面的黑漆馬車也跟上來了。又過了一會兒,那陌生男人騎着大灰馬也溜溜達達的回來了。大灰馬神情萎頓,可是不像方才那麽痛苦,應該是馬掌裏的刺被取出來了。

祖繼英不便出面,差兩個有了年紀的婆子向兄妹四人道謝,“請問閣下尊姓大名?定當登門拜謝,重金相酬。”見這兄妹四人雖騎着馬,衣着卻是樸素,料定他們是沒錢的,重金相酬的話便說出來了。如果這四人衣飾鮮明,她們只會說“登門道謝”,重金相酬的話,就不敢提了。那不是亵渎貴人麽?

兄妹四人之中看樣子年紀最大的男人笑了笑,“舉手之勞罷了,登門拜謝、重金相酬什麽的,卻是不必提起。不過,在下有一個不情之請,請務必答應。”他伸手指了指那匹大灰馬,“貴府是有錢人家,回去後會不會遷怒這匹馬?我別的不可惜,只可惜這匹無辜的馬,敢問能否保這匹馬兒安然無恙,不受牽連?”

敢情他不稀罕登門拜謝,也不在意什麽謝禮,只關心這匹大灰馬的安危。

“我在,這匹大灰馬就在。”車廂中傳出祖繼英故作鎮靜的聲音。

“如此,我兄妹四人便放心了。告辭!”男人一聲呼哨,四個人同時上了馬。

“哎,你還沒有留下姓名!”祖繼英急的掀開車簾,大聲叫道。

那兄妹四人齊聲大笑,都沒有回答祖繼英。他們乘的是良駒,騎術又精湛,不多時,已去的遠了。

到了城門口,兄妹四人下馬進城,衛兵一個個盤問,“做什麽來的?”見他們人高馬大,手裏牽的又是良駒,眼神很戒備。

“請問是蕭大爺、蕭二爺、兩位蕭姑娘麽?”一個身穿青衣、管家模樣的人陪着笑臉,“在下是喻宅的管家,奉了我家老太爺的命,在城門口已等了兩天了。”

“不敢當,在下蕭大同。”為首一名男子客氣的拱手。

“在下蕭大源。”跟在他身後的男子笑微微。

蕭華、蕭寒也向管家問好。

衛兵知道這是喻家請的護院,笑了笑,“咱們順天府太平的很,請的什麽護院?老太爺這是收羅的寶貝太多,不放心了麽?”開了幾句玩笑,揮揮手,順利的放了行。

喻家在本地是有聲望的人家,再者說,喻家的女婿蘇又庭又做了官,喻家的親戚喬思齊更是本城府尹。喻家請來的人,誰會盤問不放。

蕭家兄妹跟着管家到了喻宅,見過老太爺、喻大爺、喻二爺等人,态度不卑不亢。

玲珑在旁站着,滿是好奇。

這兄妹四人應該功夫很好吧?

“我不賣身。”蕭華幹脆的說道。

“對,不賣身。”蕭寒和她态度一樣。

“哪能呢?哪能呢?”玲珑嘻嘻笑,“兩位姐姐英氣勃勃,不愛紅裝愛武裝,我一看就很喜歡!蕭華姐姐,蕭寒姐姐,咱們姐妹相稱,如何?”

“那我們便叫你玲珑妹妹了。”蕭家姐妹很滿意。

喻老太爺和喻大爺、喻二爺瞧着自來熟的玲珑和蕭華、蕭寒,都是無語。

“哎,王小三,你知道我看到這兄妹四人之後,第一個念頭是什麽?”蕭家兄妹到來的這一天晚上,玲珑坐在書案旁眉飛色舞寫着書信,“他們是契丹人的後裔,祖輩世代是契丹後族!我想起一個複國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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