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天元之禍

厄運松鼠尾巴聳拉下去——用它的生命安全去讨人歡心,很好,這很符合鲲鵬一族無賴冷血的作風。

四肢爪子死死扣住地面,随時做好逃竄的準備。

興許老天都看不過去,這次站到了厄運松鼠一方,公儀林沒有出言讓清河将厄運松鼠趕出隊伍,而是一反常态的保持沉默,在接下來的路程當中,這個暫時聚集形成的小隊伍,基本保持一言不發的狀态,一路前行,皆是神情嚴肅,小心謹慎。常樂走在隊伍最前頭,腿部微微發抖,她所驕傲能夠依仗的煉器術,在這樣殘酷的環境中壓根派不上半點用處,好在凝青就站在她身邊,間接性地帶了一些安慰。

“出什麽事了?”見凝青忽然停下腳步,常樂指節發白,有些緊張地問。

凝青的視線停留在前方凸起的一片地面,“這裏有搏鬥過的痕跡。”

常樂将掌心的明火調亮,仔細瞧過去,上百根雜草稀稀拉拉地長在一塊小土坡上,随着微風輕微擺動,并未發現有什麽奇特的地方。

“哪裏?”她的聲音很細,幾不可聞。

凝青并未向她解釋,常樂體內只有微薄的妖族血統,兩人的身份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上,妖族自傲,尤其是強大的妖族,目空一切,凝青身上也有這種特質,只不過那些年和公儀林在一起磨滅不少,但也只是不少,并非全部。

常樂有些尴尬,不由看了看公儀林,後者言簡意赅,“空氣中有血腥味。”

“血腥味?”常樂蹙起眉頭,仔細嗅了嗅,并沒有察覺到異處。

“妖族天生嗅覺較人類敏銳許多,可惜你體內妖血幾代過去,已經淡薄的微不可察,聞不見也屬正常。”

常樂抿抿嘴,絲毫不以為然,她就覺得做人挺好,聽說有些大妖天性兇殘,族內經常自相殘殺,雖然在她的家族也有族人争鬥,但都是在暗處進行,生怕被人發現,誰也不會放到明面上,更別提相互厮殺。族規,這東西有時候死板陳舊,但不得不說,它有保弱者命的作用。

見她沒有絲毫怨憤之情,公儀林有些贊賞又暗暗搖頭,妖族的血越純,妖力越深厚,倘若易地而處,他必定會介懷,常樂向武之心不強,注定她在武道上難成大器,好在她煉器天賦不錯,專攻一道,日後可能有所建樹。

“他與你的道不同。”清河出言提醒。

公儀林挑眉,這厮絕對又是在吃醋。

“結界。”羽皇的聲音打斷他自我陶醉的思緒,“将火放暗。”

“什麽?”常樂一怔,對上羽皇不怒自威的目光,睫毛一顫,手上的光不用控制,已然黯淡許多。

公儀林早知道前方有結界,他對于結界的精通在場沒人能及得上,即便是羽皇也是略遜一籌。陣術,符道,暗器,凡是能不用修為能置人于死地之術他無所不通。現在聽羽皇驟然開口,他目光中有些失望,心中道了句可惜,原本還想着不動聲色地往前走,讓羽皇先去試試這結界的力量。

若說生死陰謀,羽皇經歷的必然要比公儀林多上許多,他回頭警告性得看了公儀林一眼,“我記得青兒說過你擅長結界術法。”

後者聞言特有出息的往左一步,将半個身子藏在清河身後,還特別有禮貌的說了句,“您老謬贊了。”

羽皇瞳孔一縮,眼中的光瞬間就冷了下來,“父王。”凝青一步擋在他面前,小心地瞥了眼公儀林,“正事要緊。”

于此事,羽皇并未多做計較,眼下的确有很多事情比和公儀林争論是非要重要很多,“範圍不大,卻借助此地地形,輔以五行之道,此界,不易解。”大致望了一眼,羽皇已經準确下了定論。

此界要破不難,但需要耗費極大的時間找到牽引五行之力的源頭。

“你有何法?”羽皇看着公儀林,問道。

撇開他對公儀林的成見,羽皇對後者的實力大抵還是認同的。

“直接闖過去。”公儀林目光微凝,“可結界借助天地之力,若是硬闖,就需要對自身的力量有絕對的自信,硬闖我倒是不怕,關鍵是我們中有沒有人能分出心照顧她。”

幾道目光不約而同落到常樂身上,常樂知道自身實力微薄,此時無疑是拖後腿的存在,她一言不發,咬緊嘴唇,擔心被當成棄子自生自滅。

沒有人立刻開口表示,畢竟結界內可能有迷煙,毒瘴,興許是異獸,大妖,誰也不敢擔保能護住另外一人的安危,羽皇當然會分出全部注意力來保護凝青,清河的性子能讓他搭救的估計只有公儀林。

接觸了有一陣,常樂大約也了解這些人的性格,她第一時間就将目光投向公儀林。

面對美女及時的‘青睐,’公儀林的眼中閃過一絲無奈,倒是清河,略帶調侃地看了他一眼。

“呆在這裏不要亂動。”

此話一出,以為要被丢棄在這裏,常樂當即花容失色,下一秒,一件寬大的銀灰色鬥篷從天而降,将她半個身子籠罩在內,常樂探出頭,伸手碰了碰鬥篷,并沒有一般布料的感覺,每一絲紋理都像是高級絲綢彙合,柔軟的觸覺讓人難以相信。

“這是什麽?”

“穿着它,除非修為達到半仙境,否則很難察覺到你的氣息。”公儀林解釋道。

常樂一怔,難以想象這樣一件鬥篷,除了外表,竟然還是一件如此重寶。

“我們來此,是為了求寶,你不同,若想活下去,找個地方藏起來,待秘境再度開啓,抓住時機離開。”

說完,公儀林已經不作遲疑,飛身向前,整個身子很快消失在衆人眼中,完全步入結界。

其餘幾個也沒有絲毫遲疑,紛紛運氣飛入結界,唯獨常樂一人,癡立原地,看着公儀林離開的方向許久,幽幽一嘆,正當她轉身要尋個藏身的地方,眼前一道黑影閃過,速度極快,常樂只來得及看到一條蓬松的尾巴,又快速消失。

結界內

公儀林小心打量周圍的一草一木,看天看地,最終得出結論,沉穩鎮定道:“此處沒有奇毒和迷障,不必擔心。”

凝青退後一步,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是麽?”

公儀林點頭,感受前方不斷壓迫來的寒氣,咽了下口水,問道:“誰先上?”

在距離他不過百丈之地,一只長達數千米巨蠍身子盤踞成蛇狀,上萬條腿收縮蠕動,駭人無比,在它的身邊,七八具屍體橫七豎八,有一個胸膛還有微弱的起伏,但胸口已經只剩一個血窟窿,顯然是命不久矣。

公儀林在被血浸透的衣服上依稀看到一個‘杜’字,追随着他的目光,凝青很快也看到了,“杜家人?”她聲調微微拔高,“他們怎麽會在這裏?”

就出發時間來說,在杜氏族長的帶領下,他們是最先進入秘境,何況之前已經有過一次探索,按理說在路程上要拉開其他人很長一段距離。

“只是其中幾個人,”公儀林眸光一沉,“至少杜家的小公子和杜氏一族族長并不在此。”

就在他說話時,對面的千米巨蠍尾巴重重掃來,離得近了,甚至可以看見上面的尖刺,公儀林毫不懷疑這一旦被抽上,肉體再強悍也會斷成兩截,他的身法已到入微境界,這尾巴攻擊了巨大,但速度上卻略勝一籌,公儀林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便躲過這一次攻擊,還沒容他自得太久,第二次掃尾殺很快襲來。

有了第二次,就有第三次,第四次……終于,在連番躲避上百次後,公儀林心頭也竄上幾分火氣,“這裏這麽多人,憑什麽就掃我一個!”

“也就只有你一個,還算半個男人,其他的,皆是同脈,人魔大戰,妖族沉寂,同族相殺的場面也該歇歇了。”

巨蠍的嘴閉合幾次,吐出的聲音帶着一股歷經萬年歲月的滄桑感。

“說,說話了。”凝青看着公儀林,失聲道。

公儀林冷笑一聲,“高階血統的妖族,修煉百年便能口吐人言,它會說幾句人話,不足為奇。”

至于半個男人?!

生平第一次聽到這種評價,公儀林長長的睫毛低垂,遮住內裏危險的神情。

“別輕舉妄動,”清河适時握了下的手腕,無論是兇獸還是妖王,同為大妖,清河和羽皇自然是看出這只巨蠍的不俗,甚至這結界,都有可能是它親自設下,用來捕殺獵物。

“士可殺不可辱,”公儀林咬牙道:“它侮辱我,就得死。”

清河,“不過是只言片語的實話,你不必放在心上。”

公儀林:……他覺得雙方的感情有必要走到盡頭。

他上前兩步,渾身上下充斥着一股不可言說的霸道,仿佛排山倒海,揮袖間日月星辰皆可颠覆,此刻,一雙深邃的雙目狠狠盯緊千米長的巨蠍,下一刻,嘴角一揚,立馬變臉道:“這位大爺,山高水長的,相見就是緣分,不如給借個道,讓我們過去?”

哪怕是對面的巨蠍,也被公儀林這突如其來的變臉弄得猝不及防,微微晃神一秒。

倒是清河,凝青,甚至是羽皇,眼中全無一絲驚訝,似乎公儀林不這麽做才覺得奇怪。

最初的驚訝過去,巨蠍豎瞳中多了些深意,望着公儀林的目光帶着幾分探究。

被一只蠍子用這種眼神打量絕對不是什麽愉悅的體驗,公儀林忍不住覺得背後有些發涼。

“多少年了,想不到壽元消散前,竟還能再看見踏仙門的人。”

聽見‘踏仙’二字,羽皇和凝青都是不約而同地蹙眉,凝青之前并未知曉公儀林的師門,公儀林對此也是絕口不提,此刻乍聞‘踏仙’二字,不由心下一驚,這名字也起的太過霸道,難怪從前她問起公儀林的師門詳細,對方皆是閉口不言,這種名字,放在外面絕對是要被狠揍的節奏。

‘你不是自稱踏仙門,先看看能不能從我的身上踏過去!’

十個修士裏,估計有一半都會說這樣的話,其餘的就算不出手,也難免不會嘲諷幾句。

羽皇倒是比凝青想得多了許多,這巨蠍修為不凡,能讓它用如此感慨的語氣提出,想必這個‘踏仙門’必定有它的不凡。

“你想要過去,很簡單,看在你是踏仙門人的份上,我可以給你指明兩條路。”

公儀林,“願聞其詳。”

“第一條,打敗我,但在我之後,還有幾個老朋友,他們有的居于山上,有的藏在地底,翻過三十六座高峰,踏過泥潭濕地,橫渡焰海怒濤,自然就到了目的地。”

公儀林道:“依你所言,這個秘境,就像是一條路,它是有盡頭的。”

“你亦可看做闖關,通過設定的關卡後,便能獲得秘境中的寶藏。”

“《登仙梯》中,真的藏有能令人長生的秘密麽?”

巨蠍沉默一瞬,“等你到了終點,自然會知曉。”

見問不出答案,公儀林退而求其次,“那第二條路要怎麽走?”

“第二條,就要簡單許多,用你門中的《摘星決》作為交換,我敢以命格起誓,你們在接下來的路程中,都會暢通無阻。”

“的确是簡單很多,《摘星決》只是引氣入體的一種秘術,并不見得多珍貴,但修煉到極致後,傳聞能牽動星辰之力。”

“一筆劃算的買賣,就看你做不做,”巨蠍聲音低沉道:“我可以給你半柱香的時間思考,等你想好了……”

“何須半柱香,”公儀林打斷他的話,“我現在就能給你答案。”

“戰!”一個字斬釘截鐵,同剛才刻意散發的其實不同,此刻的公儀林就像一把古樸的劍,劍鞘脫落,他站在那裏,自帶鋒芒,“觊觎我師門功法,財寶,地皮者,都該死,特別是最後一個,罪該萬死。”

“地皮?”凝青嘴角一抽,果然,再慷慨激昂的話,總能在最後一刻被破壞氣勢。

巨蠍卻絲毫沒有注意公儀林的話,他的目光穿過公儀林的身體,似乎透過悠遠的時間,抵達千年前歲月架起的一尊橋梁,它在橋上,是一個觀望者,橋下站着一個白衣男子,像是寒梅傲雪,與天地格格不入,戰意入霄,他拔劍出鞘,仿佛和整把劍融為一體,“一人辱我師門,殺一人,千軍辱我師門,斬千軍,天道不容我師門,滅天道!”

那個連名字都不敢被提及的人,曾經劃下一個時代的輝煌,和他同生于一個時代,是那個時代所有修士的悲哀,人也好,妖也罷,魔族亦不能幸免。

“踏仙一脈,每一代都是人中之龍,”巨蠍合上雙眼,“你雖看上去不修邊幅,長相一般,手無縛雞之力,但能入踏仙門,想必自有過人之處。”

公儀林抿了下唇,偏過頭看着清河,皮笑肉不笑道:“我可以打它麽?”

“不過在你身上,又有和踏仙門中人完全不同的一種特質。”

聽到還有後聞,公儀林下巴一揚,重頭戲總是在最後,他該享受贊揚的時候到了!

“你的廢話比他們都多。”巨蜥口吐人言,聲音淡淡道。

……

“別攔我,我要殺了它!”

清河握住公儀林的手腕,不讓他前進分毫,望着巨蜥,目光如鷹,殺氣陡現,兀自透出一股淩厲敢。

“适可而止。”

“鲲鵬一族天性殘暴冷血,竟也有護人的時刻……天苑,天元之禍,”巨蜥的眼睛重新睜開,豎瞳中多了幾分嘲諷,“只是不知當一切開誠布公,這份溫情還殘留幾分!”

“你正在走他走過的路,罷了,數萬年過去,我修為停滞不前,最多還有百年壽元……你們走吧。”

這麽容易就過關?

公儀林眼中有些不可置信,雖說他的魅力大殺四方,但應該沒有可能拜倒一個蜥蜴。

天上掉餡餅的事,他是不會相信的。

“你究竟在打什麽主意,若是為了《摘星決》,大可死了這份心。”

“我在打什麽主意,這句話你應該去問你的師兄。”

雖然公儀林師兄有十幾個,但他第一時間潛意識的就覺得巨蜥口中的師兄指的是他的大師兄。

“你可知,你進來此處的意義?”

“覓長生。”公儀林毫不猶豫道。

“不是對你自己的意義,”巨蜥拖着尾巴鑽進一邊的山洞,很快身影便消失不見,唯留一句話在空中久久不散,“歷史,需要一個見證者。”

公儀林盯着空蕩蕩的山洞口,目光複雜,不知在想些什麽。

“還要繼續往前走麽?”清河在他身旁,低聲問道。

“當然,”公儀林颔首,“一往無前。”

他和大師兄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那個人總是一個人,所以只能一往無前,而他的身邊,有同路者,所以無所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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