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許皞沉默了, 修長白皙的手指落在酒杯的底座上。

果然她是知道了。

栗一諾将手伸過去, 握住了他的指尖, “我沒有要探聽你的過去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 你娶我是不是因為我長得像你以前喜歡的人。許皞,不要騙我。”

許皞猛地擡頭,“糯糯,你怎麽會這樣想?”

他以為她只是記起了以前的事,怪他沒告訴她而已。

栗一諾看着他吃驚的表情,積攢了好久的委屈突然就繃不住了,眼圈不可抑制地紅了。

她把小手抽回來, 別扭地扭着手指,“你告訴我到底是不是就行了。”

許皞伸手把她攬入懷裏,“小傻子,糯糯當然就是你啊。你不是不記得高中裏的事情嗎?後來我去問過醫生,醫生說如果你沒有自己想起來,就沒必要強制讓你回憶。”

他把她散落的鬓發攏到耳後,“所以我一直沒有跟你提。”

栗一諾求知心切,完全忽略了這個謊言有多拙劣。

她揪住他的衣襟, “我怎麽可能會是糯糯?明明我不認識你的。”

許皞溫柔低語道:“這個我會告訴你的。但是今天太晚了, 你先去睡覺好嗎?”

“不要,你說。”

“那你先洗漱好, 我去拿些東西,一會兒去卧室裏說。”許皞揉揉她的腦袋,“這樣萬一你困了, 随時就可以睡。”

小傻子才剛退燒,不能讓她任性。

“那好吧。”栗一諾嘟着嘴向外走去,“你不許抵賴哦,快一點。”

“好。”許皞輕笑了一聲。

他朝辦公室走去,拿出那個盒子找了幾張紙。

十分鐘後,栗一諾被男人圈在懷裏,乖乖地聽他講他們的故事。

“從何說起呢?還是先回答你的問題吧。”許皞用被子把她裹得嚴嚴實實,把她的手也塞進被子裏。

他低笑了一聲,“高三下半學期的時候,班裏來了個轉學生,叫叫韓諾諾,長得好像還挺可愛的,同學們都叫她諾諾。”

“很可愛嗎?”栗一諾的小手掙紮着伸出被子,抗議道:“你覺得她可愛嗎?”

“當然不可愛。”許皞再一次捉住她不安分的手,“我從來沒叫過她諾諾。可是有一次喊了一聲韓諾諾,你就生氣了,不依不饒地要我改個名字叫你。”

他說到這低笑了一聲,“可是我早就叫慣了,再說覺得沒必要因為不相幹的人改變什麽。所以我就跟你說要不就用軟糯的糯吧,聽着甜甜的軟軟的。”

“哦。”栗一諾思考了一會兒,“說得倒也有道理。可是我怎麽知道你說的是不是假的?”

“給你看。”許皞拿出一張紙。

看得出原來這張紙被揉皺了,後來被人細心地撫平。紙上有兩個人的字跡,看起來是一段對話。

“你想好叫我什麽了嗎?”

娟秀的字跡後畫着一個生氣的表情,還有三個感嘆號。

“沒有。”

字跡清隽內秀。

“糯糯,你看看,認識你自己的字嗎?”許皞指着第一排字跡,笑着問道。

栗一諾臉慢慢地燒了起來。

這的确,是她熟悉的筆跡,雖然比現在稍微稚嫩了些。

她擠出一個小聲的“嗯”,拿着紙繼續往下看下去。

這大概是某一頁筆記本上撕下來的紙頁,還帶着小女孩喜歡的印花暗紋。兩人對話的主旨就是女生強行要求男生想一個新的昵稱出來,最後男生想的“糯糯”終于通過,

栗一諾把紙塞還給他,有些不自然地說道:“那我這幾天誤會你了。但是這不是我的錯,是你不告訴我的。”

許皞看着她雙頰緋紅的可愛樣子心下一軟,輕輕啄了啄她的發絲:“當然都是我的錯。我讓你難受了,對不起糯糯。”

栗一諾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倔了許久的小手輕輕摟住男人的腰,“那你再給我多講一點兒,我就原諒你。還有,今天空調怎麽開得那麽高啊,我有點熱。”

“才剛退燒呢,不許着涼。”許皞又把被子往上掖了掖,徹底把她從脖子以下全部裹住,“我第一次見到你,是在高一年級期末考試。那時候你跟我一個考場,坐在我的左前方。”

眼中又浮現出少女一回眸靈動的眸子,流光溢彩。

他看了眼懷中妻子依然清澈的眼睛,心裏略有些愧,避開她的目光繼續說道:“後來高一結束文理分科,你考到了年級前五,進了我們那個實驗班。那時候我孤僻得很,班上同學都不大理我,只有你經常笑嘻嘻地來找我說話。”

你現在也孤僻得很。

栗一諾偷笑着說道:“那我可真是個善良可愛的小天使呢。”

“你才不是小天使。”許皞也低笑道:“那時候你就喜歡扮豬吃老虎,平時一副不用功吊兒郎當的樣子,一到考試就爆發,次次都能考到年級第二。後來同學裏就開始有人說,你是花錢買的分。”

“那你是第一咯?”栗一諾翻了個俏麗的白眼,“一個大男人,也不知道讓讓我。”

“嗯,你那時候也老是這麽說。”許皞彎了彎唇角,“不過很奇怪,你那時候每次考試成績好或者拿獎的第二天,準要發一整天的燒。”

“這麽奇怪?”栗一諾撅了撅小嘴,“難道是因為歐氣爆棚,所以需要給個反噬?”

她頓了頓,鎖眉問道:“那我那時候跟你關系不錯吧?”

“很好。”許皞玩味地看着她,“可惜你一點都不記得,剛結婚那會兒對我防備得很。”

“那我們為什麽沒有成為男女朋友?”栗一諾找出那張上次看了一半的紙,直白地問道:“我看你在這裏寫的,也是很喜歡我的啊~”

許皞笑容僵在了嘴角,面色漸漸淡了下來,“高考之後我跟你表白,可是你跟我說你喜歡韓昱。”

那個下午,是他二十多年來最最恥辱絕望的時候。

“喜歡韓昱?我怎麽可能……”

栗一諾倏地睜大了眼睛,半晌才抖着聲音問道:“你……我那個時候,是不是叫你咩咩?”

“你記起來了?”許皞驚訝地問道。

他們第一次在小島相擁的時候,她也無意識地說出過這兩個字。

“沒有。”栗一諾整個人都頹了。

她剛才太蠢了,竟然不自覺地把他口中的“你”帶入成了自己。但其實,他說的是原主,是高中時期的原主。他魂牽夢萦了那麽多年的女孩,也是原主。

原主那些青春美好如夢幻般的記憶,那個叫咩咩的少年,竟然是他。

栗一諾心裏一下子酸澀地很。

“困了嗎?還是要繼續聽。”許皞撫了撫她的肩膀,溫柔地問道。

“睡了。”栗一諾悶悶地鑽進被窩,背對着他躺好“突然好困了。”

說罷還故意打了個哈欠,遮掩住即将流出眼眶的淚水。

“是該睡了,都兩點鐘了。”他細心地把她亂糟糟的頭發拂到身後,然後關了燈,“有什麽想問的,明天再問。”

“嗯。”栗一諾的回答帶着鼻音,仿若已經迫不及待要進入睡眠狀态。

許皞低笑了一聲,安然躺下。

他今天有些累,只是輕輕吻了吻栗一諾的後頸,就沒有再動她了。

一直過了半個小時,身體僵硬的栗一諾才極其緩慢地轉過身,望着男人夜晚中的側臉發起呆來。

本以為他薄情,卻沒想到最是深情。

只可惜,這深情的對象不是自己。

她顫巍巍地舉起手,拿指尖輕輕觸了觸他的臉頰,心裏酸澀無比。

許皞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身邊的被窩早已涼了。

他在床頭櫃上發現了一張紙條,材質與他們昨天共讀的那張很像。

上面一行同樣娟秀卻更加雅致的字跡:“接到劇組臨時通知,不得不一大早趕回去。早飯在廚房的保溫箱裏,你記得吃。”

最下署了個全名“栗一諾”。

許皞忍不住低笑出聲。

這個小傻子,大約還沒從“我是糯糯替身”的情緒裏走出來,這樣別扭地連名帶姓署着。

以前,她可都是署糯糯的。

栗一諾因為一夜沒睡着,在飛機上不斷地打着哈欠。

她瞪着眼睛,陷入了無法自洽的邏輯圈中。

越想着現在老公對她無微不至的關心和毫無底線的退讓,她就越發難受。

這些的的确确都是屬于原主的,雖然她最後把自己作死了。

她不斷試圖說服自己,接受原主的一切是穿書女的宿命,無論是愛還是恨。

自己不止享受了老公的愛,也因為原主的所作所為被迫與黑心小白蓮鬥智鬥勇,好幾次差點中招。

但是一想到自己也已經對他産生了愛情,她就覺得心裏酸澀憋屈得很。

他愛的是別人,她愛的卻是他。

雖然他不知道且非常無辜,可是她卻偏偏什麽都知道了。

“姑娘你怎麽了麽?”旁邊一位中年女子見她一直在那唉聲嘆氣,時不時紅個眼圈,忍不住開口問道。

“啊我是不是自言自語打擾您了,真是不好意思。”栗一諾趕緊道歉,語氣充滿懊惱。

但她自己知道,這懊惱是因為她沒能管得住自己的心,任由它去喜歡,反而把需要完成的任務丢在了一邊。

栗一諾按時出現在片場,讓季珵很是意外。

他穿着寬袍大袖的戲服踱到她的化妝間,慢悠悠地問道:“喲,不是說好請假的嗎?怎麽了,心裏的疑惑解開了嗎?”

栗一諾嘆了口氣,“之前的事情是解決了。可是……好像又有新的更棘手的問題出現了。”

“喲,一個晚上就解決了。”季珵賤兮兮地笑道:“你效率還挺高啊。”

說罷揚了揚長長的袖子,開口就是《霸王別姬》的唱詞:“看大王在帳中和衣睡穩……”

栗一諾愣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他是什麽意思。

她惱羞成怒,伸出jio氣急敗壞地向季珵踢去,“滾!”

“哎喲一諾,別動啊。”化妝師沮喪地看着她。

栗一諾轉過頭看鏡子,只見一坨深紅色印在自己右邊顴骨上。

活像個……

“哈哈哈哈,栗一諾,你現在臉就像個猴屁股蛋兒似的。”季珵跳得老遠,躲在門邊捧腹大笑。

見經過的演員都詫異地看着他,他才肅了肅面色,擺出一副投資人兼影帝的威儀來,“栗一諾,你演的是女将軍,不是青樓女子,不要把妝畫得這麽濃。”

栗一諾順手拿起一只小毛絨猴丢過去。

季珵靈活地避開,一邊往外走一邊戲谑地說了句:“小猴子喲,紅屁股喲。”

“季珵你這個殺千刀的!”

栗一諾憤怒的叫聲傳到了隔壁的男化妝室,引起了一番竊竊私語的讨論。

因為被攪合了這麽一下,她在拍戲的時候也就沒有再糾結于許皞的事情,順利完成了當天的戲分。

只除了跟季珵沖突戲的時候,眼神過于兇狠了一些。甚至離得近的時候,還能聽到格格的磨牙聲。

一直到晚上回到酒店套房,栗一諾才又想起來這是許皞對她千千萬萬關懷中的一個。

她在床上翻來覆去唉聲嘆氣了半天,最後還是無奈地喊了聲:“S出來吧,我現在要行使我召喚的權力。”

“好嘞~”S今天心情好像不錯,難得态度不錯地問了句,“怎麽樣,你是不是終于對自己的任務進行了認真的思考,然後打算找我重新诠釋了?”

“不是。”栗一諾托着腮,兩只雪白的小腳一翹一翹的,“我現在想要得到高中時候的全部記憶。”

與其面對随時會增加的新的難受,還不如一次全部消化掉。

“啥?”S十分驚訝,“之前一次只能給一段的。你要全部的話,要付出的代價可是很大的。”

“是什麽代價?”栗一諾擡起頭。

“就是我未來三年都不會再出現了。”

“那也不算什麽大事。”栗一諾笑笑,“你只管把我要的東西給我就好。”

作者有話說:  S:三年說不見就不見。栗一諾,你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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