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驚不驚喜,意不
未記名中規中矩地坐在沙發上,脊背挺得比突擊隊長本人還直,從不離身的三級頭被勉強挂在門口的衣帽架上,木頭架子岌岌可危地支撐着鐵頭盔的重量,随時都會倒下來一樣。史蒂芬只能搬過一個箱子來抵住衣帽架底座。
一個箱子對超級士兵來說當然不算什麽,他放下東西,拍拍手上的灰,回頭看見坐姿紋絲未動的未記名。不知怎麽,史蒂芬從他臉上看出了大寫的“乖巧”二字。
“別客氣,請把這當作自己家吧。”史蒂芬摸摸鼻子,忽然對監控未記名這個任務感到了無以複加的愧疚,這就像是懷疑一個乖寶寶做了壞事。
未記名嚴肅地點點頭,微微垮下肩膀,卻沒有其他任何舉動。
史蒂芬盛出簡便意大利面和熱好的肉醬,看起來就很有食欲,至少對于一整天都沒怎麽好好吃東西的未記名來說。本來史蒂芬的新陳代謝遠超常人,做的飯也比尋常大份,再加上未記名一個也不會不夠。
兩個人在飯桌上,面對面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有面從盤子裏快速消失。
最後是餐叉落在盤中的輕響,未記名将餐巾疊好,放回桌上,才将視線從餐盤中轉向隊長:“很好吃,謝謝款待。”
“喜歡就好。”史蒂芬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實際上兩人到底是敵是友還沒個定數,自己接到的任務裏也包括監視未記名,防止他做出危險行動。在安東·金紅的堅持下,未記名才能獲得這種“保外釋放”的待遇,但顯然仍沒有突擊者小隊的成員完全相信他。
突擊隊長不只是海報上賣債券的那個虛影,經歷過無數場戰役,他比誰都明白戰争的殘酷,不巧的是,邪惡組織與國安局正在展開不死不休的戰争。他甚至無法排除掉,未記名是與那些入侵者一夥的可能性。
未記名幫他收拾了盤子,就像任何有禮貌的訪客一樣,完全無視了略顯尴尬的氣氛。兩個人兜兜轉轉,又坐到了餐桌兩邊,面對面,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完全沒有此類經驗,未記名等着史蒂芬先開口,他不太想假設隊長有什麽目的,但住在突擊隊長的對門這件事,怎麽也不可能是個巧合。未記名不喜歡彎彎繞繞,而且他覺得史蒂芬也不喜歡這樣。他期待一次開誠布公的談話。
“你為什麽這麽做?”史蒂芬果然率先開了口,他眉眼間褪去了柔和,顯出鋒利來,這才是那個參與了無數次戰役,帶領突擊隊對抗邪惡組織的士兵。實際上,他只是問出了內心最緊急的困惑——為何未記名能對已經沒有了反抗能力的敵人痛下殺手,還沒等他意識到這個問題太過模糊,沒能點到主題,未記名就開了口。
“因為我一直這麽做。”未記名卻沒有顯露出他銳利的一面,反而以平淡的态度回答道。他看起來只有二十多歲,意外的年輕,卻并不因為自己所做的事情而感到任何心虛愧疚,簡直像個反社會人格。
史蒂芬·羅傑校正了最後一點對未記名認知的偏移,對方并不是不谙世事,他能這麽快就明白自己的意思就說明了事實。未記名是位值得尊敬的戰士,也會是令人頭疼的敵人。
“習慣做的事情,并不就是正确的。”史蒂芬手上的鮮血并不少,但他問心無愧。未記名也問心無愧,但他們的問法顯然完全不同、沒有任何相似之處。他徒勞地試圖糾正這個“年輕人”錯誤的價值觀。
“或許,但我的習慣如此,對我自己來說,往往就不會錯。”未記名微笑以對,“沒有人指派我來,以這種堪稱愚蠢的方式,作你的監視對象;隊長,我只是個誤入戰局的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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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并不是個誤入戰局的普通人,也不是誤入戰局的無辜的人。未記名從來沒有把自己分類到無辜群衆裏,恰恰相反,如果世上應該分出正派,反派,和吃瓜觀衆,未記名一定是端着槍、對人命無動于衷的反面角色。
“如果你願意為正義、為正确的一方而戰,那——”史蒂芬仍未放棄,他從未記名身上看見了與自己如出一轍的茫然無措,卻猜測錯了原因。
如果未記名來自此世任何一個地方,他或許會接受這個邀請,但他偏偏已經在絕地島無休止的生死博弈中,厭惡了這樣的生活。
他從心底裏覺得這樣的生活,以及活在這種世界中的自己肮髒不堪,渴望現實世界中的和平,但一方面又無法說服自己放棄那種刀口舔血的刺激。如果有心理醫生在這裏,或許會當場将他診斷為創傷後應激病症。
未記名為戰場而生,但他拒絕承認這一點,并暗暗崇敬、同時嫉妒着有無比明确目标的隊長。史蒂芬·羅傑為正義而戰,那他呢?
一頓晚飯不歡而散:這麽說可能并不恰當,未記名完全沒法對史蒂芬·羅傑生出厭惡感,同樣的,隊長看着未記名堪稱“乖巧”的表現,也沒辦法聯想到任何不愉快的陰謀之類。
告別了隊長,未記名回到自己“家”中。他首先将所有地方都逛了一遍。安東·金紅的效率很高,這大概就是錢所能買到的周全照顧,連洗漱用品也一應俱全。
被稱為“手機”的設備忽然響起來,來自唯二的聯系人之一,安東·金紅(另外一個是秘書小姐,盡管安東一開始拒絕讓她卷入這種事情中,秘書小姐依然堅持她應當至少在未記名的聯系人名單上)。
未記名摸索半天,才用指紋解了鎖,接起視頻電話來。
“感覺怎麽樣?”安東·金紅雙眼下都有青黑,顯然沒有休息好,看他背後是揮舞着機械臂的笨笨,還有幹淨到極致的實驗室,現在他也沒有現在就寝的意思。
“很好。謝謝,安東先生。”未記名真摯地感謝道。他并沒什麽可要求的,實際上生活水平對未記名來說只是個不甚清晰的概念。他即能住在總統套房,也能在野外風餐露宿,情緒并不受地點影響。
“叫我安東,”安東·金紅打斷了未記名的道謝。
“好的,安東——非常感謝,我很喜歡這個屋子。”
“得了吧,只不過是個升級版監獄套房罷了。”安東擺擺手,說着可能令人不快的話,也沒有自覺。
未記名并不在意這其中的諷刺,如果這就是監獄,他覺得自己可以在這兒待一輩子,都不帶猶豫的。“那也很好,隊長的意大利面十分美味。”
“嗯。”出乎意料的,安東開始談論起來未記名的未來規劃,完全忽視了未記名本身的過錯習慣。“你有沒有考慮過以後怎麽辦?找個工作?”他比隊長更能接受未記名對事情的處理方式,甚至在考慮,如何在國安局允許的範圍內加大未記名的活動區域。
“我……不會什麽東西。”這倒是實話,如果不是個類似于打手的職業,未記名懷疑自己根本就派不上什麽用償。
“這不是問題,事情會搞定的,明天你就可以去上班了。”安東·金紅表示,沒有他影響不到的地方,哪怕方向完全不确定,他也有自信随時給未記名找一份工作。
“啊,一條短信,來自剛剛收到資助的醫院院長,”不過短暫的沉默,安東輕快地補充道,“放寬心,你會是個完美的助手。”
未記名挂掉電話,看着那一串地名,嘆了口氣。等他洗漱完畢穿上睡袍、疊好了明早要穿的襯衣,坐在床上發呆,卻因為時間過早而沒有絲毫睡意時,驚喜xia出現了。
他以為自己聽見了沉重的腳步聲,于是探頭到窗外去。他已經準備好了,要是腳步聲屬于敵人,他一定會盡快解決,盡量不驚動隔壁的隊長。腳步聲的制造者卻與此同時打碎玻璃,翻進房子裏。
未記名本已經做好了戰鬥準備,看清了那個黑紅色身影到底是誰,卻又放棄了攻擊,任由雇傭兵在自己的窗棱,地板乃至于天花板上染上污穢的血跡。
“哥的小甜心!”雇傭兵翻窗進來,滿身血腥味,扶着牆才站穩,原來是左腿膝蓋以下全不見了,血已經止住,但斷肢重生就沒那麽快,背後背的兩把武/士/刀也少了一把,顯然是經歷了一場惡戰。
未記名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成了“小甜心”,但還是算得上友好地回以微笑:“雇傭兵先生,晚上好。”
“叫哥韋德!”雇傭兵作捧心狀,自來熟地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今天幹啥啦?衣服疊得這麽整齊,一點性感的暗示都沒有,明天要出門?”
“(OvO)嗯,安東給我找了個工作。”未記名還沒有成功脫離乖巧狀态,立刻回答道。
“在哪兒啊?有哥工作賺錢不,包養你一個綽綽有餘。”雇傭兵擠擠眼睛,好像要借由這面罩表達什麽猥瑣的意義。
“在醫院。”
未記名看着雇傭兵面具上有可疑的深色濕漬暈染開來,然後就聽他不停地自言自語,直覺不是什麽好話。雇傭兵喋喋不休着,狠狠用拳頭砸在自己臉上:
“媽的,護士制服play,我在想什麽,趕緊把這些黃色廢料清出去——你說啥?讀者愛看這個?不可能的,你家小天使怎麽會這麽變态的了?日,我忘了這是晉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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