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秋哲彥想到莊瀚學留下的紙條:我回家了。

回家?回哪個家?莊瀚學還有別的家?是回老家了?

秋哲彥回過神,立即拿出手機撥通莊瀚學的手機號。

忙音,無人接聽。

恍然之間,秋哲彥忽然發現,他其實對莊瀚學一點都不了解——莊瀚學出生于哪裏?父母是誰?有過哪些朋友?曾經從事什麽行業?和家裏人的關系如何?

他一概不知。

他只見過莊瀚學移居海外的大哥,當時他沒敢要聯系方式,都是隔着莊瀚學聯絡的,他壓根不知道人家的手機號。

倒是他傻呵呵地早就對莊瀚學掏心掏肺,把自己的所有都抖落出去了。

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以為他們已經兩情相悅,才只一晚上,莊瀚學突然人間蒸發了。

總不能是朋友的勸谏應驗了吧?

打從一開始,莊瀚學會跟他在一起,是因為他那時還有錢,能養他,由他不上班,混在家裏玩。現在他沒錢了,好日子到頭,所以莊瀚學拍拍屁股就走了?

不,不可能,假如是為了錢,莊瀚學為什麽要把自己的所有積蓄都給出來?

他之前養莊瀚學幾個月都沒有花到那麽多錢。

秋哲彥如困獸般在狹小的客廳裏踱步,然後在床上坐下,不停地撥莊瀚學的手機號,不死心地撥了一遍又一遍。

“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人接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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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人接聽……”

“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人接聽……”

“對不起……”

***

莊瀚學實在太累了。

他覺得這是他這輩子最累的一天了,之前陪秋哲彥連着加班三天,總共加起來也大概只睡了五六個小時,昨晚兩人又在辦公室亂搞好幾個小時。

搞完之後,秋哲彥睡了。

他沒睡,整理一下桌上的文件,再留了紙條,務必要保證秋哲彥能看到。

等到回家已經是淩晨三點多,他撐着快散架般的酸軟身體洗了個澡,再去整理行李。

還得把豆豆裝進航空箱,送去專門的托運。

把一切料理妥當,再出發去機場時,一看時間,都五點了。

路上催促着師傅開得快點,再快一點,但還是花了一個小時才到機場。他困得要死,但沒敢睡着。

然後去取票、登機,差點要遲到。

一上飛機,他就累得直接睡死了。

回家的機票是他自己買的,因為現在手頭沒多少錢了,買的是最便宜的經濟艙,座位尤其逼仄,害得他要像是蜷縮着一樣睡覺。

換作平時,他肯定不能睡得那麽沉,但今天實在是累死他了。

在空中飛了近三個小時,跨越半個中國,飛機降落在他從小長大的城市。

時間還早,才十一點多。

莊瀚學睡醒,因為衣服裹得太多,焐了一身汗。

黏糊糊的難受,他解開圍巾,風一吹,又冷得一個哆嗦。

因在天上飄了那麽久,如今落地了,莊瀚學仍有種腳不沾實地的錯覺,整個人像是踩在雲上,輕飄飄的。頭莫名地疼,疼得像要炸開。

莊瀚學仰起頭,眺望蔚藍的天空和城市建築。

哪裏的天空和城市看上去都相差無幾。

他依然覺得很不真實,幾個小時之前,他還在幾千裏之外,跟秋哲彥依偎在一起訴說喁喁愛語,此時此刻,他卻站在這裏,要回到自己逃離了七年的生活。

出口有人接他。

是他家的專職司機。

莊瀚學覺得身上一陣冷一陣熱,他難受得不得了,上車以後就直接躺在後座睡覺了,說是睡,其實也不大睡得着,因為頭實在疼。

司機把他叫醒。

莊瀚學現在渾身發燙,可是一絲汗都沒出,但一下車,冷風一吹,他覺得像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冷得他不停哆嗦,腦袋昏昏沉沉,稍微思考些什麽就疼得厲害。比上車前還要嚴重。

媽媽親自在門口接他:“涵涵,我的涵涵,你可回來了。”

莊瀚學點點頭,他聽見自己虛弱的聲音,虛弱到讓他自己都覺得吃驚:“媽媽。”

媽媽看到他,皺起眉:“你怎麽了?一副病恹恹的樣子,臉色這麽難看。”

媽媽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額頭:“這麽燙!你發燒了啊?”

莊瀚學覺得自己站不住了,他蹲下來。

媽媽心疼地拉着他:“你這怎麽回事啊?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啊?別坐在地上,我們去醫院。”

到了醫院,莊瀚學才知道自己燒到四十幾度,還有些肺炎的症狀,他吃了藥,躺在床上打點滴,醒過來以後看到一個女人守在自己的床邊,以為是媽媽,仔細一看發現是個不認識的人,問了才知道是媽媽找的護工。

他看了一眼,繼續睡了。

再醒過來,外面的天都黑透了。

護士進來給他測體溫,溫度還在四十度徘徊。

莊瀚學覺得自己真是遭大罪了,雖然他不愛鍛煉、身子骨虛,可是也很多年沒有病到住院了。

他找了一下床頭,沒找到手機,想了想,慢吞吞想起手機放在外套裏,于是問護工他的外套在哪。

又問:“現在幾點了?”

護工告訴他:“十一點多了。”

難怪住院部走廊的燈都熄了。

護工把他的外套挂在病房的衣櫃裏,聽從他的話,把手機取給他。

莊瀚學一看手機,登時間頭皮發麻。

足有幾百條來電未接顯示。

全都是秋哲彥打來的。

完了。

莊瀚學想。

盡管他原本的打算就是先斬後奏,回了家以後再電話具體地和秋哲彥說一說,可他沒想到自己半道上突發疾病,直接倒在醫院,一昏過去,醒過來竟然就已經是這個點了。

莊瀚學趕緊回撥了電話。

才“嘟”了半聲,秋哲彥幾乎是秒接了電話,電話對面傳來的聲音像是在醞釀着一場暴風雨,他聽見秋哲彥心焦如焚地問話:“你在哪?莊瀚學。”

莊瀚學聽到他的聲音,覺得心口都熨帖許多,連病痛都顯得輕了:“我在家啊。我不是給你留了紙條嗎?我說我回家了,我爸媽家。”

秋哲彥說:“你也不寫清楚!我還以為你是回我們的住處了,你知道我回來以後發現你不見了,豆豆也不見了,我都快被你吓死了。你回老家沒事,你怎麽把豆豆也帶走了?”

莊瀚學說:“你上班那麽忙,肯定沒空照顧豆豆啊。那我把豆豆帶回家了嘛。”

秋哲彥氣死了:“你也不寫清楚,你知道我有害怕嗎?我還以為你跑了呢?”

莊瀚學虛弱地說:“對不起了嘛。”

秋哲彥仍未消氣,問:“你為什麽不接我電話?”

莊瀚學賣慘說:“我一下飛機就發燒了,我現在燒都還沒褪,剛才護士妹妹給我測體溫,還有39.8°,我現在醫院住院,秋秋,我好可憐啊。你不信的話,我拍照片給你看。”

秋哲彥一瞬間什麽氣都沒了:“你生病了?病得那麽重嗎?怎麽回事?什麽時候開始病的?醫生怎麽說?唉,你現在在哪?我去看你。”

莊瀚學大方地諒解了他:“沒關系啦,昨天我又沒生病,你想發現也發現不了啊。你不用來看我,我只是回趟家而已,等事情辦好了,我就會回去了。”

秋哲彥問:“辦什麽事?”

莊瀚學說:“我和你說過了啊,幫你拉投資呀。”

秋哲彥緘默了片刻,說:“……我還以為你是在說笑呢。”

莊瀚學說:“我不是在說笑,我是認真的。小秋,你等着我,不管辦不辦得成,我都會再告訴你的。”

秋哲彥焦慮地說:“沒關系,辦不成也沒關系,你早些回來。都是我的錯,我明知道你身體不太好,我不該讓你陪我工作的,害你生病了。如果是這樣,那我情願不管公司了。我再找一份工作,給人打工,不至于養不起你的。”

莊瀚學想了想,竟然破天荒地說:“小秋,我打算去工作了。”

秋哲彥愣了下:“你要去工作?”

莊瀚學“嗯”了一聲,帶着他一慣特色的懶散笑意,輕飄飄地說:“我也養你吧。”

莊瀚學跟秋哲彥視頻,秋哲彥看到他所在的地方确實是醫院,知道莊瀚學沒有在騙人,這下終于對“莊瀚學是不是逃跑了”這件事稍稍安心下來,但是又為莊瀚學生病而擔心不已。

莊瀚學自己不以為然,和他說:“就是這樣啦,過了三十歲以後,我就發現自己身體越來越不行了。只是通宵了幾天而已,就感覺要猝死了一樣。唉,我二十幾歲年輕那會兒,經常通宵,從沒生過病。到底是我年紀大了。”

秋哲彥吃驚地問:“你二十幾歲的時候那麽勤奮工作的嗎?”

莊瀚學哈哈笑:“不是,是通宵泡吧、打牌啦。”

秋哲彥:“……”

莊瀚學向他保證:“我每天都會給你發消息的,你不要那麽擔心嘛。我沒跑,我真沒跑。你等着,過幾天就會有好消息了。”

秋哲彥想到早前莊瀚學跟他說認識一個生孩子的男人,他不信,又自稱前女友是大明星,他也不信,結果竟然都是真的。

那這次呢?

他想起莊瀚學當時誇下海口的模樣,嬉皮笑臉地說:“你等着,你看我給你借錢回來。一個億夠不夠?”

……這會是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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