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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ter 76

“我的休息室就在旁邊, 你可以去将就一下。”

顧瑤愣住了。

她看了看徐爍，又看了看他示意的那個休息室，就是她第一次過來躺過的那間屋子, 剛才田芳和田恬還在裏面洗漱過。

從最初到現在, 一轉眼，都過去快兩個月了。

那時候她是恨不得把這個男人大卸八塊的……

顧瑤看着那個虛掩的門口, 半晌沒說話, 這番沉默反倒讓徐爍誤會了，他輕咳兩聲, 又将雙手插進褲袋，一副滿不在乎的語氣“哦，對了你有潔癖, 哎，我是無所謂, 要不你就叫車……”

誰知下一秒，顧瑤竟然朝休息室走了過去, 一聲沒吭。

徐爍活了二十七年第一次被女人如此“主動”的行為弄得當場噎住，只能定定的看着她纖細疲倦的背影，直到拐進門裏, 合上門板。

徐爍“……”

辦公室裏比剛才的氣氛更加微妙, 真是無聲勝有聲。

徐爍眨了眨眼, 有些不能相信, 又盯着門看了兩眼, 這才恍惚的坐下, 長腿伸直仰進沙發椅背，雙手就在後腦勺合攏。

隔了幾秒，薄唇勾起，連那雙狹長帶一點內雙的眼都跟着閉上了。

只是還不到半分鐘，空氣裏就發出細微的響動，徐爍幾乎是立刻挺身坐起來，再一轉頭，休息室的門也應聲開啓。

顧瑤表情很淡的立在門口。

氣氛微微凝固，徐爍的腦瓜子裏轉動飛快，頓時就琢磨出顧瑤去而複返的理由，卻佯裝不在意道“怎麽樣，檢查過衛生了，還是不滿意？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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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瑤卻抿了抿唇，黑白分明的眼睛瞅着他。

“徐爍。”

“哎？”

徐爍一頓。

“洗手間裏那些沒拆包的一次性牙刷、牙膏，我可以用麽？”

“哦，可以，請随意。”

“好，謝謝。”

門又關上了。

徐爍原本繃緊的神經這才松了勁兒，眼睛一眨都不眨，許久才舒了一口氣。

顧瑤這一覺一直睡到傍晚五點，她起初以為自己睡不着，畢竟腦子裏的事情太多太雜，她又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尤其是當一個人處于焦慮狀态時，是很容易失眠的。

她刷了牙，躺在徐爍休息室的床上，蓋上薄被，第一個鑽進腦海的念頭就是——徐爍的父親因為杜成偉炸死一案而展開調查，卻因此身亡，這事與其說是和祝盛西、杜瞳有關，倒不如說是因為牽扯到制毒、販毒那條線。

是的，祝盛西和杜瞳或許會因為某些理由算計了杜成偉，杜成偉沒防範住中招了，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畢竟杜瞳和杜成偉住在一個屋檐下，她的機會多的是。

但是讓這兩個十六、七歲的孩子去算計一個刑警，那就太難了。

那麽，徐爍一直在調查日記本裏的秘密，是不是想從中找到和販毒集團有關的線索？

而這裏面的線索，目前知道的人就只有祝盛西和杜瞳，他們當年是直接牽扯了的。

還有，魏秀珍在警察局裏幾乎要脫口而出的那兩個字“騾子”，被杜成偉一個動作和一個眼神打斷了，現在想來，到底魏秀珍是怕杜成偉呢，還是怕和杜成偉背後的販毒集團？

答案顯然是後者。

顧瑤翻了個身，側身将手枕在臉頰旁邊。

思路到這裏已經算比較清晰了，至于下一步等豐正輝的案子結束，她要不要幫徐爍一起調查十年前的案子，這件事她還需要考慮。

如果牽扯到販毒集團，那就不是人命案的危險程度可以相比的，她就算對犯罪心理再感興趣，也不會不知輕重的随便踏足這種事。

但是話說回來，徐爍一個人又可以做什麽呢？

這事難道不應該交給江城的緝毒隊麽？

像是超級英雄電影裏描述的那種單槍匹馬摧毀惡勢力的故事，根本不會發生在現實生活裏的。

顧瑤胡思亂想着這些，直到困意襲來，她又翻了個身，漸漸睡了過去。

她的睡眠很淺，即便睡着了腦子還在轉動，閃現了許多畫面，有的陌生，有的熟悉。

直到那些畫面飛速旋轉起來，顧瑤就站在漩渦的中心，試圖抓住什麽。

然後，畫面停了，她定睛一看，才發現自己站在一個運動場的觀看席上。

四周都是學生，場地裏還有正在比賽的同學，而且場地被分成了兩大塊，半邊坐着一七一的同學，穿的都是她熟悉的學校制服，另外半邊則坐着另一個學校的同學，穿的校服上寫着北區十六中。

顧瑤覺得有點熱，她很快離開看臺的座位，來到中間通道的陰涼地站了一會兒。

她靠着牆，喝了口水，這時從她身前經過幾個十六中的男生，一邊聊天說笑一邊不約而同的看向她。

顧瑤沒有理會，她并不認識他們。

她繼續喝自己的水。

那些男生走過去沒多會兒，又去而複返，來到顧瑤跟前。

顧瑤擰上水瓶蓋，擡眼一掃，就聽其中一個男生說“同學，你是一七一幾班的，我們是……你有手機嗎，要不要交換個電話，認識一下？”

顧瑤一聲沒吭，轉身就走。

幾個男生也沒放棄，一路跟着她，還一直在後面喋喋不休。

“同學，你也太驕傲了吧？”

“不就是換個電話嗎，你要不想打可以不打啊？”

“喂，同學，同學……”

顧瑤走得太急，頭有些暈眩，走出通道就是外面，陽光猛烈的照下來，弄得她一時頭暈眼花，腳下的速度也漸漸慢了，那幾個男生就立刻追上來。

顧瑤腳下倏地一頓，眯着眼，看到地上突然冒出來一道黑影，黑壓壓的把她罩住了。

她下意識想躲開，但黑影卻挪動的比她更快，眨眼的功夫，就從她前面跑到了後面。

緊接着，她就聽到身後那幾個男生小聲嘀咕起來。

“走吧，算了。”

“靠，怕什麽，他以為他……”

“哎，算了算了，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顧瑤有些怔忪，一手遮着陽光轉身，擡起眼皮，就看到那個小山一樣高的黑影。

是個少年。

陽光照在他頭頂，落在高瘦的身軀上，他的五官逆着光，有些看不清，他身上不僅有汗味和陽光的味道，還合着淡淡的青草和泥土香。

他身上的校服敞開了懷，裏面都濕了，校服上寫着“北區十六中”。

顧瑤好像忽然明白了什麽，又落下眼皮，低聲說“謝謝。”

她沒有耽擱，轉身就走。

這個少年能把剛才那幾個吓走，肯定更難纏。

果不其然，少年在她身後幾個箭步，那黑影就鑽到前面來了，還擋住她的去路。

顧瑤一下子站住腳“借過。”

少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還側過身，用下巴示意她往前面看“看到沒有，那邊都是我們學校的狼崽子，他們都在讨論你，看誰先要到你的電話，你确定你還要往前走？”

顧瑤怔了怔，眯着眼順着他的指向一看，還真是，一幫穿着十六中校服的男生，一個個都處于最躁動的年紀，十幾口子，全都朝這邊看來。

然後，她的目光又收了回來，略過少年側身而立的身影，繃緊的頸部肌肉，還有那副在陽光下若隐若現的五官，鼻梁很高挺，嘴唇很薄，睫毛很長。

但她看到的也僅止于此，少年忽然轉過頭，又是一笑，透着幾分痞氣“對了，你知道他們怎麽叫你的麽？”

顧瑤搖了一下頭，明知道自己應該掉頭就走，不再和他說一句話，反正只要回到自己班級的看臺上就好了。

可她卻突然問“叫我什麽？”

少年“仙女。”

顧瑤一頓“什麽？”

“他們說你是仙女下凡，叫你仙女。”

“……”

一陣沉默，顧瑤臉上開始發燙，不是害羞，而是氣惱。

少年卻煞有其事的掃了她一眼，說“你還別說，這稱呼配你，還真有點意思。”

顧瑤臉色一板，掉頭往來路走。

少年跟上來，卻沒擋住她，反而仗着人高腿長和她走成并排，走着走着他還調換了方向，倒着走，邊走邊看她。

“仙女，你要不要也給我留個手機號？”

“……”

“我可不是騷擾你啊，以後你再遇到我們學校的小崽子，就打我手機，報我名字，拿我當護身符呗。”

“……”

“你還別不信，那幫崽子都怕我。”

“……”

“哎，我是好心，你好歹給個話兒啊……真當我是流氓了！”

顧瑤腳下忽然站住了，少年猝不及防，還往後多退了兩步，随即又折回來，見顧瑤一直瞪着他，笑了“你要是介意，就直接報我名字，不用給我電話。”

一秒的停頓，顧瑤垂下眼，仿佛快速做了個決定。

她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你的手機呢？”

少年一愣，随即樂開了，從褲兜裏摸出手機，還是熱乎的。

顧瑤接過來，一聲不吭的輸入一串號碼，然後按下“撥打”鍵，很快的，她兜裏的手機就響了。

顧瑤将手機還給少年，又問“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

可少年的話還沒說完，這時就有另一道聲音橫插進來“你這臭小子，到你上場了，我找了你半天，快，跟我走！”

是十六中的體育老師。

顧瑤和少年都是一愣，少年剛要反應，就被體育老師一把摟住肩膀，連拖帶拽的往外面帶。

少年一路踉跄的喊“喂，仙女，有事給我打電話啊！”

顧瑤卻面無表情看着少年和體育老師越跑越遠，直到兩人拐過彎了，看不見了，她才從兜裏拿出手機，将剛才撥進來的號碼放進黑名單。

顧瑤一下子醒過來，身上出了淡淡的薄汗。

黑暗中，她安靜了片刻才睜開眼，坐起身，雙手扶着額頭，試圖回想起剛才夢裏見到的少年的模樣。

但她越是用力想，那畫面就越模糊。

她甚至搞不清楚，這到底是真實發生過的事，還是只是一場夢。

會不會是徐爍抽不冷的叫她一聲“仙女”，她就腦補出一個故事了？

顧瑤嘆了口氣，下床走到洗手間裏，簡單的洗了把臉，漱了口，折回來再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一看，已經下午五點了。

她竟然睡了這麽久？

顧瑤走出休息室一看，辦公室裏空無一人，但茶幾上卻擺放了好幾個外賣盒，香氣四溢。

顧瑤走到沙發前坐下，翻開一個盒蓋，是顏色清爽的涼拌菜。

這時，徐爍的聲音突然在她身後響起。

“呦，醒了？”

徐爍正好走進來，手裏還端着一個湯盅，小心翼翼的，直到放在顧瑤身前的茶幾上。

“趁熱喝吧。”

顧瑤好奇的打開湯盅蓋一看，是花膠雞湯。

“你煮的？”

“哎，我哪會這個，叫的外賣。”徐爍一屁股坐到對面，一邊念叨一邊打開外賣的蓋子，“等吃飽了喝足了，咱們還得去一趟南區分局。”

顧瑤接過他遞來的筷子，一怔“怎麽？”

“夏銘要審訊豐正輝。”

“白骨的身份确定了？”

“就是張圓。”徐爍唏噓道，“不過不管是誰，豐正輝都會被指控故意殺人罪了，現在警方還需要豐正輝口供筆錄，豐正輝要求律師旁聽，最好是心理咨詢師也在場。但法律規定，心理咨詢師不能在現場聽審訊，所以夏銘的意思是，你在隔壁間，但你不能發表意見，左右審訊，等審訊結束如果有心理分析可以協助他們問出王竹的下落，那就再好不過了。”

顧瑤默默聽着徐爍轉述，不知不覺喝了幾口湯，肚子還真有點餓了。

屋裏突然安靜下來，一時間就只有湯勺碰到湯盅的聲音。

顧瑤咽下嘴裏的湯，不明所以的擡起眼，剛好撞上徐爍臉上的笑，他也沒吃，筷子拿在手裏卻是幹淨的，米飯的蓋子打開了，像是小山一樣高，他放着一桌的東西不吃，只是看着她樂。

顧瑤問“你也想喝？”

“我一老爺們兒，不喝那玩意兒。那都是女人用來補身體的。”

顧瑤喝了小半盅的湯，胃裏暖暖的，舒服多了“嗯，那你也多吃，這麽晚了審訊豐正輝，會不會熬大半宿？”

徐爍夾了塊肉塞進嘴裏“沒準，要是他配合，半宿就完事，要是不配合，得天亮，熬夜審訊是硬功，經歷過這一出的嫌疑犯都知道這裏面的深淺，不過還是會給他們飲食和必要的休息時間，否則就成逼供了。”

等徐爍和顧瑤按照約定時間來到南區分局，已經是晚上七點。

豐正輝已經在審訊室了，正在接受問話。

審訊才開始幾分鐘，豐正輝不是很配合，但這種不配合是指他的話太少，幾乎沒怎麽吭聲。

夏銘帶着兩人穿過走廊時，還說“豐正輝似乎像是在等待什麽，可能是在等你們，他問了兩次時間。”

徐爍邊說邊走“上一次判刑，豐正輝選擇自己辯護，以他對法律的了解和性格應該不會是在等我，他根本不需要律師旁聽，還有他親生父親曾經做過協警，他很了解如何和警方打交道。”

夏銘“的确。所以我想，他或許是在等顧瑤。”

這話落地，走在後面的顧瑤突然站住了腳。

前面兩個男人也不約而同的回過身。

顧瑤就站在走廊中間，仿佛想到什麽，臉上的表情瞬息萬變。

“豐正輝是在等我告訴他答案。”

答案？

什麽答案？

夏銘剛要發問，徐爍已經先一步開口“你是說，上次咱們去探監的時候，他提出的那個問題？”

——這世界上有那麽多可愛、可憐的女人，為什麽我只要陳玉敏呢？

顧瑤幾不可見的點了下頭。

然後，她看向夏銘“但我還沒有找到答案。”

夏銘一頓“所以？”

徐爍轉過頭來“所以，在那之前豐正輝一定不會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