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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雲罩頂的滋味可不是那麽好受的,他高楚的心胸雖非常人可比,可到底還是做不到無動于衷。只是這樣的郁氣終究無法攤白于衆前,只能以這樣的方式稍作宣洩。
梅香并不認為是自己的行為當真觸犯了王府的條規,一府之主想要處置個奴婢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就算沒有任何理由也不會有人站出來說什麽莫須有。
在她以為,高楚真正想要處罰甚至欲致死的是魏明珠,畢竟給他尊貴的身份上抹了把烏黑的人是她。可奈何新婚,又需要借勢之故,不好表現出來只能拿她們這些近前婢女開刀。
罰跪倒算不得什麽,頂多是吃些苦頭,她到底是魏明珠身邊的婢女,終歸不會這麽輕易的處死。待得高楚氣消了,也就沒事了。這時候若是去周旋反倒不好。若是讓高楚再因此抓了由頭沖着魏明珠而去,那就更糟了。
梅香叮囑再三,夏荷自然不敢輕忘,急急追趕上一行人,便把這些話盡數告訴了魏明珠。
前府的永安宮是老王妃昭華郡主陳雪芳的居所,因着新婦第一日過來請安,宮人奴仆早早的就起來打掃準備。
魏明珠是高楚的繼妃,卻也是這王府日後的女主。名義上她是來給老王妃請安,實際上卻是在王府衆人面前露個臉。即便不說這也是誰都清楚明白的事情。
正是因為如此,當魏明珠到了永安宮,先給老王妃請安敬茶,又依次見過梅夫人、王氏、方氏和她們所生的高義、高汐、高晴,跟着是高楚的四名侍妾辛氏、林氏、李氏、叢氏一一過來拜見。然後又是一番閑說慢聊,方才見高楚最寵愛的侍妾柳氏珊珊來遲時,衆人表情各異,卻都默聲不語。
衆人離開後,老王妃陳雪芳便把米嬷嬷叫到了跟前:“你在那邊有沒有什麽發現?”
米嬷嬷是王府裏的老人兒,打從青少時就跟在老王妃身邊,最是忠心不過。有什麽事也沒那麽多顧忌,向來都會直說:“新王妃應該還是完壁,貞潔帕子老奴都驗過了,那些個傳言想必是有心人造的謠。”
陳雪芳點點頭:“不是真的最好,諒他魏國公也沒這麽大的膽子。倒是楚兒做的有些過了,就算他再不滿意,昨日大婚也不該半夜抛下新妃去找那柳氏。更何況這魏氏又是他自己中意的,依照我的意思就選那嫡次女了。既然人都娶進門了,不好好寵着也就算了,平白無故的頭天就給她個沒臉?”
米嬷嬷道:“王妃說的是,那柳氏再得寵若是沒有小王爺在後頭撐腰,她是萬萬也不敢如此的嚣張。”王妃的稱謂叫的久了,這些年也一直沒改過來。
陳雪芳也是習慣了,倒也沒想着去糾正,只略微沉吟便道:“先前有人來禀報說魏氏身邊的兩名丫頭先後挨了罰,現在還有一個跪着呢。那魏氏倒是個沉得住氣的,原以為她會過來求個情的。到底是國公府裏出來的貴女,心性倒真是不錯。”大婚之夜就睡了半夜的冷枕,身邊的人又接邊被處置,連個侍妾也不把她放在眼裏,若是換個人來多半是要鬧上一鬧的。
米嬷嬷帶笑道:“要不怎麽說是小王爺親自選的人呢,端莊識禮、寬和大度,王妃也是有福氣,前後兩位小王妃都是省心的。”
“此時說這話還為時尚早,日久方才能見人心。”陳雪芳頓了頓嘆了口氣:“只是可憐顧湘那孩子了,性子柔順卻是個無福的,一場風寒竟然就那麽去了。”
米嬷嬷沒吭聲,這王府裏頭表面上看着風平浪靜,可私底下又有多少暗流旋渦,誰又能都知道?若是真那麽簡單,當初顧太保也不會找上門來,最寵愛的嫡孫女死得蹊跷,王府上下雖三緘其口,可架不住疑點重重。也是小王爺好手段,最後不知道用什麽法子平息了此事,太保府的人才沒再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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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雖跟在王妃主子身邊多年,也深受寵信,可也知道哪些事該說,哪些事不該說。主仆就是主仆,再親又能親得過親生母子去?小王爺再狠辣,那也是主子的親子,關系到他的安危利益,別說一個她這樣的奴仆,就是再多幾個,甚至幾十個那還不是說丢就丢。都說子肖母,別看王妃面上寬厚,真正什麽性情她這侍候了大半輩子的人又怎麽會不知道?能戰場上揮刀砍殺的女子,即便心慈又能心慈到哪裏去?
陳雪芳也無意再繼續這個話題,擡手從鶴膝桌上捏了塊果子送進嘴裏,慢悠悠的擡頭瞅向窗外:“辰時将過日頭就這般的足,到了正午怕是更熱了。”
米嬷嬷順着目光也看了出去,察言觀色的随聲附和道:“可不是嗎,入夏了天兒也越來越熱了,趕在正晌午頭上在外面溜上兩圈兒背心都濕透了。”頓了頓,似喃喃自語的道了句:“也不知道安和宮裏頭那小丫頭能抗多久?”
陳雪芳回頭瞅她一眼,似笑非笑的道:“你是越老越鬼成精了,我不說你也知道我在想些什麽?”随即嘆了口氣:“你也知道,我将近而立之年才得了楚兒,難免多有嬌縱,這才養成他說一不二的霸道性子。一個丫頭罰也就罰了,倒是不值當什麽,只是那魏氏到底是新婦,這才入王府就受委屈,被人知道了難免诽議。往後還要借助國公府諸多,這時候若是傳出他們夫妻不和睦,怕是不妥。”
“那依主子的意思——?”
“……你且多留心些,要是那丫頭實在撐不住了就算了,總不能真的把人跪到死,楚兒那裏若是有意見就讓他來找我,想他也就是做做樣子,并非真的想跟魏氏翻臉。”
“是,老奴會留意的。”
與此同時,安和宮裏的梅香已經跪了兩個時辰了。魏明珠一行人從前府回來後,夏荷就跑過來跟她學述了遍經過。
正如先前猜測的那般,高楚并不像嘴上說的那樣無動于衷,對于一個男人來講,這是最無法忍耐之事,他又豈能輕易掀過。
那名小妾固然狂妄,王府衆人又何嘗不在傍側支持。有時候沉默未必就是一種反對,往往冷眼旁觀才最讓人惱怒。
老王妃難道不知道這柳氏侍妾的行徑有多不妥當嗎,連她都不肯出聲為新兒媳張目,更何況其他人。
若換了旁人這樣的情形定然要讨要個說法,國公府出來的嫡長女又豈是尋常一名賤妾可以輕易打臉的?可問題是,魏明珠身上有着天大的把柄在他高楚手心裏攥着呢,就憑這點上就要生生矮下一頭去,想要理直氣壯的在這王府裏站住腳根,極其不易。
夏荷只說完了這些就被梅香給攆走了,院裏來來往往的丫環婆子并不少,說不準哪個就是別人的眼線。她可不想被說成挨了罰還不肯消停,逮着人就閑扯起來沒完。
日頭漸高,垂柳的陰影也遮不住頭頂的炙熱。
梅香眨了眨眼睛,擠掉額頭滴落到眼睫上的汗珠子,心裏默默的算了下時辰,一介弱質女流,頂着這樣的毒日頭頂多能跪個三兩個時辰,再久怕是也不能夠了,也是時候該暈倒了。
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就聽見那邊有人喊了聲:“王爺——”
順聲望去,遠處走來的不是那高楚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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