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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楚睨了福德全一眼,輕‘嗯’了聲算是回應。

毫無疑問,這是鼓勵他繼續說下去。福德全立時來了精神,兩眼都跟着亮了起來,面上卻耷拉着眉,做足了一個心疼自家主子受苦忠仆模樣道:“王爺這傷總是不好,尤其是這樣的雨天,好在吃些鴿肉稍稍能有所緩解,卻總是無法去根兒。”

高楚沒吭聲,只是擡手在長疤上撓了兩下。

福德全趕忙道:“哎喲王爺,可別這麽抓了,再同上回一樣弄破出了血,這種天兒熱得最是不容易好,萬一再化了膿可就不妙了。良醫所那裏不是給備下了止癢藥嗎,奴才這就取來。”轉身繞過圍屏後從紫檀木的多格百寶箱裏頭拿了個巴掌大翠玉圓蓋兒磨瓶。

順子頗有眼力見兒的上前欲行接過,被福德全瞪了一眼:“這藥金貴着呢,只一丁點兒就值幾十兩銀子呢,你這粗手笨腳的怎麽侍候王爺?”走到高楚跟前,擰開了蓋子,試探的問了句:“王爺,奴才們手拙,要不——讓梅香給您上藥吧?”

“也好,讓她過來吧。”

福德全沖着堂下喚道:“梅香,這些肉王爺夠吃了,烤了這麽久過來歇會兒,給王爺上上藥——”

梅香:“……”這真是看不得我閑下來,這邊還沒幹完呢,那頭又按排上差事兒了。都說有什麽樣的主子就有什麽樣的奴才,這主仆倆還真是一個樣兒,都屬靠蔗糖的巴不得能榨幹她身上每一分力氣。

腹诽歸腹诽,該幹的差事還得幹,梅香處理了下手上沾着的炭灰油漬,至于身上混合的油煙臭汗氣味有多濃重,既然沒有人提出嫌棄那她也沒什麽好說的了,要是一下子就能把人熏暈了那才最好。

銅爐上的烤肉自然有其他小太監接手過去,梅香到了坐床前先喚了聲‘王爺’,跟着接過福德全手裏的玉藥瓶,高楚早已經擺好了姿勢,只等她将手裏的藥揉化開抹上去。

清涼感瞬間漫延開來,高楚舒服的直眯了眼,也不知是不是覺得氣氛太沉悶,無聊似的開口道:“這道疤瞅着是不是覺得很醜陋?”

梅香抹得認真,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這是跟她說話,頓了會兒才後知後覺的‘啊’了聲:“哦,不會。”怕他覺得語詞太過單調而懷疑她言不由衷,跟着又補了句:“王爺為國英勇殺敵,這疤便是代表着功勳,人人敬仰尚且來不及,又哪裏會覺得醜?”

這話答得甚是巧妙,即彪柄了高楚的戰功又含糊了美醜的真正界限,雖然沒有直接回答卻也沒用假話來搪塞。

福德全暗自點頭,小太監順子越發佩服梅香的奉迎之能,馬屁人人都會拍,可問題是想要拍好又不讓人覺得虛僞厭惡,卻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高楚也似被她話語中的真誠所動,坐直了身形眼中現出熱切來:“你真的這麽認為嗎?”他很清楚,身上的傷疤幾乎橫貫整個胸膛,即使早已經愈合,那凹凸不平的粉紅嫩肉也看着讓人覺着惡心,真是醜得連他自己都不樂意看。那幾個小妾每每服侍時都不敢拿正眼相看,柳氏算是膽子稍大的也不免懼怕。身邊的兩個大宮女如霞、如月侍候的倒是久些,有時候也會手抖。

且不說這些女子,便是他的那個庶出弟弟高義,有一次更衣時被他無意間撞見,吓得臉色都變了。養在內宅裏的公子哥兒就是無用,比個女子也差不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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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因為身邊有這麽許多沒用的,才讓他早早的對這些人失去了信心,卻是忘記了眼前之人非一般女子可比,一時情緒有些過于激動未加掩飾的就直接問出了口。

梅香沒有直接回應,而是垂眼看了下自己的手腕,高楚這才意識到自己竟不自覺的握住了她,想到再見後便一直的小心謹慎,未得到她半點回應,心中不僅氣惱不甘,手上力道又重了兩分:“回答我,你真的不覺得它醜嗎?”

兩人的距離過近,梅香明顯感到頸側他溫熱的呼吸,不僅加快手上的動作,将最後一塊肉疤塗上了藥,這才直起身形退後兩步将玉制藥瓶蓋好,微垂了頭回道:“奴婢不敢欺騙王爺,所說句句出自肺腑。想我大慶皇朝多年被外敵侵擾,若是沒有諸多守衛邊城的将士奮勇殺敵,抛頭顱,灑熱血,尋常百姓又哪裏有這樣安穩的日子可過?王爺執掌兵權功勞更勝這些将士,在奴婢眼中,為國為民撕殺落下的傷疤非但不醜,相反卻是盡顯英雄氣概,威武的很。”

“說的好!”門外陡然有人喝了聲彩,一名身形魁梧的青袍男子脫了頭上的鬥笠遞給身後的随從,直接入得堂內。

高楚似乎早已經知曉他的身份,神色如常的道:“十日前便收到你的飛鴿傳書,怎麽今日方才到,足足晚上了兩日,可是路上出了什麽差錯?”

“也算不上,只幾個不長眼的小毛賊,都沒用我出手就被下頭的人給料理了。”男子幾步便邁到了坐床前,也不說客套順手就拎了只鴿胸脯往嘴裏塞。

旁邊小太監長眼色的搬過來把扶椅,男子大馬揚刀的落了座,扭頭朝梅香看去一眼,沖着高楚道:“這丫頭不錯,說的話深得我心,不如就賞給我吧?”

說完這話男子其實并沒有太在意,以他和高楚的關系,別說只是一個婢女,便是那幾個侍妾裏最受寵的柳氏,只要是他開了口,高楚也沒有可能會不答應。

高楚是什麽人他可是最清楚,向來都是冷酷殘血,女人對他來說就是個物件兒,用過了就随手丢棄,毫不憐惜。相對而言,對自己人倒是慷慨大方,什麽金銀美女從不吝啬。

正是因為這樣,所以男子壓根兒就沒有想到會要不到人。

高楚倒也沒有直接拒絕,只是沖着堂中這些人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全都退下去,其中自然也包括梅香。

沒得到直接的應允男子倒是一愣,直覺的認為是不是這婢女有什麽不一樣,竟然讓高楚破例沒有平日慷慨?随意的朝着梅香望去一眼,卻在下一瞬怔住了,“唉,她、她——”

高楚皺了皺眉道:“吳都督,別告訴我你趕了這麽多天的路,冒着雨進城竟只為了名婢女在這裏結巴?說吧,到底出了什麽事?”

左都督吳大同搖了搖頭甩掉适才見那婢女臉孔時突然湧上來的似曾相識感,正了正顏色,遂開口跟高楚議起了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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