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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聲轟隆漸行遠去,傾盆大雨下了足有一個時辰,此時也已偃旗息鼓只剩輕毛細雨淅淅瀝瀝。
秦泰殿內飄散着炙烤肉鴿的香味,堂中放置了張八尺象牙坐床,床前并排擺放的兩張鶴膝桌上置了幾碟點心、果盤、茶酒,五六種小菜和着大蠱的桑枝鮮雞湯。
高楚将沐浴完畢半敞着綢絲內衣赤着雙足,手肘支在曲起的膝頭上饒有興致的觀看着堂下正翻烤着鴿脯的女子。
四足雙耳刻有狩獵纏的青銅爐裏燃着上好的白炭,火紅的炭火烤絲網上的肉脯‘滋滋’的往外冒油,火光映紅了垂首認真翻烤着女子的臉頰,細密的汗珠彙聚成滴順着耳側頸窩流進白邊兒的交領,勾得人浮想聯翩。
梅香面上平靜,內心裏早已經鼓噪的翻了天。打從她被福德全叫過來開始,這兩個多時辰裏她就沒閑着。先是跟柳氏對質,接着他高王爺要臨貼,正好趕上她在跟前,随手就被叫去研磨。剛寫上兩個字,這雨就下了起來。
高王爺又說身上癢的慌要沐浴,也不知道這人有什麽怪僻,現成的淨房不去用,非得折騰下面的人又是燒水又是擡桶布置的,好好一間書房愣是水汽彌漫,也不擔心濕了字畫書卷。
正所謂有一就有二,新婚之夜她當了回侍浴搓泥灰兒的差,再來上一回也就沒多大稀奇了。用他高楚的話說就是正好了,省得再去喚人麻煩。
不得不說如霞、如月好命,若是個個都似她們這般有個圖省事兒盡使喚別人身邊丫環的主子,這當奴婢的倒是真挺清閑,比起啥事兒都不用幹的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也不差什麽了。
高楚不愧是當王爺的,指使起來真是半點都不含糊,這邊沒洗到,那邊沒搓好,反反複複一個澡下來愣是折騰了足有一個時辰,累得她手腕直發酸,加上熱汽熏渾身出了一層薄汗,內裏的小衫都緊貼到了皮膚上。
就這還不算完,雨勢稍停些,一身清爽的高王爺突然說他想吃炙烤肉排了,就沖她道:“聽說你很是會炙肉,待會兒讓他們備好了爐子你給本王露兩手。”
當時她真想問上一句:“你是打哪聽說來的閑話,誰說我會炙肉了?”話到嘴邊了又給嗯了回去。
這當丫環的就是當丫環的,可沒人要求必須還得有一手好廚藝,換了旁人多半兒得推了,別不懂裝懂再把肉烤糊了,讓他這個王爺罵個狗血淋頭事小,因此丢了腦袋可就事大發了。
本來她也想這麽說來者,可到底還是心虛沒說出那個‘不’字。在外行軍那幾年,時常會獵到些野味兒,衆将士分煮來食,即可解饞又能節省下糧食。也就是那時她學會了炙肉,弄出來的味道還頗為不錯。
高楚之言不知道是随口一說,還是打從哪裏聽聞而來,此事她不記得跟誰提及過,魏明珠那裏或許是無意間順嘴溜了出來,被誰聽去記了下來也未可知。正是因為不敢肯定,所以才沒法說自己不會,也就順勢應了下來。
夏日裏炙肉當真是件苦差事,即使是将下過大雨空氣涼爽些也好上多少。只一會的工夫,渾身都被熱汗濕了個透,粘膩膩十分的不舒服。
梅香執起鐵鉗将剛烤好的鴿肉盛放至盤中,讓小太監順子端了過去,随手又夾了兩塊腌好入味的鮮肉置于爐絲上,打算繼續盡職盡責的充當這個臨時廚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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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楚阻止了福德全用刀子去切肉脯的舉動,直接上手拎起來往嘴裏狠咬了一口,鮮鹹勁道的味道瞬間充斥着味蕾,“嗯,不錯,好吃。”接連又咬了兩口。
粗魯豪放的吃相讓旁邊的順子直咋舌,這哪裏還有個貴王爺樣兒啊,整個就一街頭行腳的莽漢。
高楚似乎心情極好,見小太監失态的表情也沒說去惱,扯開油乎乎的嘴角‘嘿嘿’的笑:“怎麽,沒見過爺這麽能吃肉啊?等你也入軍中待上個兩年,保不齊吃得比爺還兇呢。”
順子被吓着了似的一時不敢言語,福德全接過話茬兒也跟着笑道:“這小子進府的時候晚,沒見識過軍營裏的人都是些什麽樣兒,這才有些大驚小怪,王爺您別怪罪。”
“無礙,再有機會就讓他也跟着同去,也長長見識。”高楚揮揮手,示意他沒有要怪罪的意思,低頭喝了口酒,自言自語道:“想必也用不了多久。”
“王爺是說——”‘将有戰事’幾個字福德全并未完全說出口,高楚卻已然明白,點了點頭‘嗯’了聲。
福德全原是心中隐約有些猜測,這下子倒成了肯定。最近就聽聞鞑子們又有些蠢蠢欲動,朝廷那邊新皇執政,對各地藩王明裏暗裏施以打壓,引起諸多不滿。王爺雖同為國姓,卻是各藩王裏與新皇血緣最稀薄的一個。先皇高祖皇帝起兵之時,老王爺拼力厮殺立下了諸多戰功,雖是遠房旁親,卻也得了世襲罔替。若是單獨論起輩份來,今上跟王爺是那同族堂兄弟。可若是論起君臣來,一個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一個是戍邊之臣,這點兒血緣就絲毫不起眼兒了。
順子早就聽聞過自家王爺戰功赫赫,一直向往能有一日跟随侍奉左右,見識下王爺馬上殺敵的風采,适才得了那一句,簡直樂得合不攏嘴,直盼着這日能早些到來。
梅香垂首始終未擡眼,只在高楚應了那聲時手上翻烤的動作頓了下,心頭暗沉。峰煙再起,苦的便是黎民百姓,王城矗立北方,遙對鞑靼之地,但願能平安度過不被波及。
高楚食肉暢飲一番,興許是酒氣上湧覺得有些燥熱,索性将半敞的衣袍盡數解開甩至一旁,只着了件綢褲在身上,雄健偉岸的身姿盡數展露,寬闊結實的胸肌上盤踞着尺餘長猙獰的傷疤,醜陋的似條大蜈蚣趴在其上。
一滴酒落在了胸口,高楚低頭随手抹去,一眼就瞅見自己胸口的傷處,微頓了下,擡眼朝那堂下女子望去,眼中竟多了抹不知自的柔和之色。
福德全油精鬼滑,瞬間捕獲自家主子的心思,語氣中滿是擔憂的道了句:“王爺,可是傷處又痛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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